时雨拍了拍林教瘦的肩膀：“刚从学校出来那会儿，我提着个行李包，孤身来到北京，那时候什么都不怕，心想哪怕露宿街头，哪怕到工地上背砖呢，也要在北京立住脚。终于找到了工作，租下了房子，后来你也来了，我们一起合租，一起煮泡面吃，没有电脑就两个人下跳棋，天热了一起爬到房顶去睡，看着星星聊生活聊人生。那时候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也很开心，即使没有了工作，也不会发愁，再找就是了。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可是有希望，现在似乎什么都有了，却没了希望，总是在担心，担心会失去。不过，今天我是真的很高兴，因为又可以像以前那样跟你谈心了。这也说明还是有很多东西是没有变的。”

林教瘦故意板起脸：“是啊，你还跟以前一样，总给我一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拿我当勇士兰博了。我还没问你呢，那个赵小燕来北京，你让她来找我怎么不先给我打个招呼？”

时雨听出来林教瘦不是真的在生气，所以笑了：“因为事情太多，一忙就顾不上了。而且我也打过你手机，一直没有打通嘛。”

这次倒是林教瘦有点不好意思了，那时候自己在派出所里，只是这件事情不好跟时雨说。好在时雨也没有追问，继续说下去：“作为朋友来讲，赵小燕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我倒是觉得你应该认识一下。她虽然有些鲁莽，做的事情却都是出于她自己认为的好心，虽然有时候这种好心也会办坏事。”

林教瘦苦笑着说：“这我知道，就是因为她好心，所以你还没有办法生气，更让人头疼。有时候觉得她挺单弦的，但有时候又琢磨不透她的想法。”

“单弦？”时雨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你跟她接触的时间不长。她这个人其实并不单弦，中国的省几乎都被她跑遍了，她的经历和能力，要远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和厉害得多。这些你以后会慢慢知道的。很多事情其实她看得很明白，只是她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罢了。就拿她住到你那里这件事情来说吧，那是因为如果你到了珠海，她也一定会像你招待她那样招待你。这种性格，我认为不能用单弦来形容，或许可以说是豪爽吧。”

“住她那里？”林教瘦说，“我可没那胆子。这几天别的不说，光是她吃东西，就已经让我大开眼界了。”

时雨笑了，“刚开始的时候，她这种性格是会给人带来一些麻烦，但是对她有一定了解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或许是她对朋友的那种态度，使人有一种被信任感，所以不忍责怪她吧。所以即便像齐老爷子那样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多年，阅人无数的人，也会对赵小燕印象不错。有的朋友如水，相交淡然，但是能够品味一生；有的朋友如茶，幽香清冽，但是不可多喝；而赵小燕这种朋友却是如酒，初入口时可能会感到辛辣，但是回味余甘，而且时间越久，就越显得香醇。”

林教瘦笑着问：“那我呢，属于哪一类？”

“你嘛，”时雨说，“自然是我的好兄弟了。”

对于这种看起来有点滑头的回答，林教瘦已经很满意了。实际上他对时雨也的确有一种兄弟般的感情，他相信时雨也同样有这种感觉。

时雨又接着说：“刚才确实是我不对，我这里再次向你道歉。实在不行，我就去跟齐佳说，让他还住宾馆吧。”

“算了。”林教瘦说，“我也看出来齐佳这个人虽然对人很客气，不过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专断的，真的让你去说，你也会感到很难办吧。”

时雨点点头，又摇摇头：“齐佳这个人有时候做事确实有点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不过还没到公私不分的地步，所以这件事情办不成，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只是正像赵小燕说的，他有时候是会流露出一些大少爷脾气。我听说当年齐老爷子没有下海经商的时候，家庭环境还不错，后来发迹了，就把齐佳送到国外去读书，所以齐佳基本没有吃过什么苦，难免有些纨绔气。这次我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多了解一下像我们这些漂流打工族的生活，这样对他以后管理整个集团也很有好处。”

“我们？”林教瘦故意说，“你现在可以算得上是高级白领精英了，跟我们哪一样。”

时雨知道他是在说笑，所以就说：“你就别挖苦我了。什么白领蓝领灰领，还不都一样是打工的，都得鞍前马后地跑着。”

“是啊。”林教瘦说，“听齐佳说他经常去游山玩水什么的，倒是有点游手好闲的样子，估计你平时光是照顾他，就得花很多心思。”

时雨摇摇头：“齐佳只是由于他的教育修养，所以看起来比较温和，加上对国内的一些生活常识不了解，所以有时给人一种有点傻的感觉，其实这个人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拿公司的事情来说吧，平时看着他似乎很清闲，但是公司的事情却从来没有耽误过。而且他出门在外也可以通过电子邮件和网络视频把一些紧急的事情给处理了。看他平时那么悠闲，只是因为他处理起那些事情来已经游刃有余了，而且他也知道什么事情应该他管，什么事情不必他亲自动手，只需要交给相关人员做就可以。”

“原来这个人这么厉害？”

“是啊。”时雨说，“单就公司管理方面的能力来说，他在集团里是无人能及的。只是他的心思并不在集团上，据我了解，他的兴趣本来是音乐，一直到现在，还想着要去酒吧拉小提琴什么的。不过，他是属于天生做事极为细致认真的那种人，项目里有什么问题，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有时候他虽然不同意你的看法，也不会出言反驳，只是因为他觉得那样没什么意义而已。可一旦他认为自己没错他就会据理力争，甚至会跟你对着干。所以多跟他接触，相信你也能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林教瘦想了想，说：“我那里你又不是不知道，就那么大点地方，赵小燕占据了卧室，我睡那个小客厅，你让齐佳住哪儿，总不能真的让他也睡地上吧？再说那点空间我们两个人怕也睡不下啊。算了，实在不行我搬出去，把房子让给他们俩得了。”

“那不行，你一走赵小燕肯定不会再在那里住下去，那齐佳住在那里还有什么意义？”时雨说，“其实一开始，我算定赵小燕会来找你，并且告诉她可以放心住在你那里，是因为据我了解，赵小燕在原来的那个公司，业绩虽然还不错，但是她平时豪爽惯了，不是和朋友一起出去吃饭喝酒，就是看哪个朋友手头紧了不等人家开口就把钱塞给人家，过后她自己就忘了。她那些朋友又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所以她哪里有什么积蓄。这次为了追黄逸，她更是辞了工作，这一路车费住宿费的，想必现在已经是囊中羞涩了。而她这个人又好面子，说什么也不会开口向我和齐佳借钱的。你要是不让她住，到时候她可能真的会睡大街上了，你不会看着她这样吧？”

林教瘦瞪着时雨：“你倒是会抓我的短处，这不是难为我吗？算了，我们胖老板经常说，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问题多。我想想办法吧。我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交友不慎了。不过先说好，这纯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跟那个生意没有关系，你该怎么谈就怎么谈，不要考虑我，否则我会翻脸的。”

时雨笑着说：“我以梁山好汉时迁的名义保证！”

林教瘦也跟着笑了，“你以前总这么说，现在还这么说啊。”

“已经很久没这么说了，自从离开北京之后。”

林教瘦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我要回去把屋子收拾一下，看怎么布置。你要不要也回去看看，你已经很久没回去了。”

时雨想了想：“好吧，那我们到那边打个车回去。”

“坐公共汽车回去。”林教瘦说。

时雨四处看了一下：“可是，这里好像离公共汽车站很远啊。”看到林教瘦表情坚决，就又笑着说：“你啊，别看平时脾气挺好，还真有点犟脾气。好吧，听你的，坐公共汽车。”

林教瘦也笑了，两人一起往回走。林教瘦问：“要不要像在学校那样，比看谁先跑到车站？”

“啊？”时雨拍了拍自己那微微隆起的肚子，“现在跑不动了！有时候看着自己的肚子，就有当年刘备叹髀肉复生的那种感觉。”

“呵呵。”林教瘦说，“你怎么就叹起老来了？记得当年你在学校的时候经常大发豪情，最常说的一句话是，‘给我一个支点……’”

时雨大声说：“我可以高价把它卖给阿基米德。”两人一起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时雨又接着说：“还记得有一次我说完这句话后就问你，假如给你一个支点，你会怎么做。你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吗？”

林教瘦想了一下，摇摇头。

时雨就继续说：“你说：‘如果给我一个支点，我就把它给你，等你卖给阿基米德后咱俩平分那些钱。’”

林教瘦笑了，“我真是这么说的？”

时雨点点头，接着说：“其实我也不是在感叹自己老了，只是越来越觉得人生太短暂，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有太多的目标要去实现，总感觉时间不够用而已。我知道你又想说：多少才算够？后来这个问题我也想明白了，或许我只是在享受这个努力的过程，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

林教瘦说：“我知道你是那种不甘平淡的人，也许现在这种生活更适合你吧。哦，那里就是公共汽车站了，来车了，快点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