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究是毫无商量余地地重重砸入地平线,无声的轰呜震得林中两个男女都颤抖了心,眼睁睁地任由那夜色如阴魅一般一点一点地侵身来,林中云霭四合,包围住两个即将分离的人。
玉睿低头无话,伸手看着太阳,心中一点一点地失去了阳光,仅余怀中的她,给他带来真实的温暖,只是这温暖,他将要亲手推出去,把爱之如珍的她,推到别的男人怀抱中去。
没有话说,骂也骂过,求也求过,各种方法都试过,他仍旧是铁了心的要出家,她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这么挫败过,她以为她很聪明,可以用各种巧思来挽回他,温柔也好,妩媚也罢,泼辣也可以,这些东西原是她骨子根全都具备的元素,一一施展开来,问世间男子有几个能抵挡?
就连门主那样视女人为工具的男子,也在日复一日的惊奇与意外中深深爱上她,她有心要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成功,哪怕是要杀她为祭的廖律,她身为妖姬,身为媚流,是成功了,成为流流,却失败了。
每个人都是他的命门所在,玉睿是她的命门,保护她在这个世间对人生还能拥有美好愿望与期望,如今上天冷笑着说了一句“人生如梦”,便要把他收回去,徒留她又一个人在世间奔波,再也没有了目标,没有了目标,人活着干什么?不过是行尸走肉。
“唔!”手臂突然一痛,原来是她狠咬住了他的手,用力地咬,她整齐而锐利的牙深深地嵌入他的手臂,血丝从白衣下透出,黑暗中,暗暗的红色如慢慢沁开来,她的泪和着他的血,将他洁白的衣衫染得一片湿濡。
“我恨不得咬死你!”她的声音从紧紧的齿门里传出,闷闷得似乎没有了生气,似乎恨也没有了动力。
他的回答就是轻轻抚着她的发,俯下身,轻轻吻着她如瀑的发。
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阵酸麻,他一愣,媚流抬起头来,笑声清朗痛快:“如果那天你不能出席剃度仪式呢?”
随着她的话,他的大脑越来越发蒙,意识渐渐远去,她对他的伤口下了药,那药就藏在牙齿中。
这些日子以来,他严防饮食,就是怕她作怪,她打不过他,说不动他,自然只好下药,他猜到这一点,谁知最后关头还是中了招。
“流流!”他全身无力,在即将沉入黑暗中无力地叫了一声,黑暗中,她的明眸如星一般快乐地闪烁着狡猾的目光,像小狐狸的眼晴一般狡黠而机敏。
他骗了她,她也骗了他,他以为她认命了,谁知一切不过预伏着更厉害的后招。
“媚流不到最后是不会认输的,流流也是一样的。”媚流承接住他后倒的身子,与他一同倒在草地上,他再也无力抗拒药力,沉沉睡去。
夜更黑了,她伏在他的怀里,心里是满满的得意,若是那一天他没有醒来参加不了剃度仪式,那么便不会再出家了吧?
躺在他的身边,心里却是一阵阵的不肯定,若是一个人铁了心的要出家,她阻得了他今天,阻得了他明天吗?
除非……
“睿大哥,若是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还会撇下我们出家吗?”她喃喃地问了一句傻话,轻轻抚了一下小腹,那里平平如也,她服食了无情门的秘药,几年内是不用想的,心里一阵茫然。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样做。”黑暗中,一个带着冷意的声音响起,黑暗中,一双绿眸狼一般在媚流上方凭空出现,如妖如鬼。
媚流倏然坐起:“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你对本座说的话?媚流,本座发现我太宠你了,宠得你撇下无情门的本职工作跑到这里来撒野,交欢,找男人!”
那声音阴恻恻的有如刀刮玻璃。
媚流一阵寒气从心底冒起,她缓缓从地上站起,对着那个绿眼的屈下了膝,她知道这一次北藤狂是真的生气了,哪怕媚流不遵谕令私放皇帝时,北藤狂也不曾用这种语气来说话。
那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声音,门主生气时,或是对不认识的人和犯了错的属下说话时才用的语气。
“怎么了,不说话?”北藤狂的声音狠狠拉过她的心,没有温度,没有起伏,没有平仄。
媚流无话可说,当初她抛下一切为玉睿而来时,就已经有了今天的自觉,她没有说话,说话只会引得北藤狂愈加愤怒,她只是静静地等着北藤狂的发落。
山风拂来,黑暗中的山林雾霭如烟,轻烟中,她低如俯首,一条柔和的曲线自颈至腰至腿又至脚,只是跪着却无限柔媚之态自生,但却又倔强地微微偏开头,像一个不服气的小女孩。
北藤狂一肚子的暴怒之气由他越来越低缓的呼吸透露出来,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把她越捆越紧,那绿眼似饿狼一般闪着凶光。
她,居然变了。
在无数男人面前妩媚地像个女妖的媚流,竟然也这么天然纯真的一面,让人见之极怜,而这样让人怜爱的一面,她却是给了那个叫玉睿的男人!
“你干得很好,抛下江东自己跑到千里之外来勾uff0d引野男人,把本座交给你的任务当成了吃饭,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叫你杀皇帝,你违命,叫你负责江东,你跑了,很好,很好,嘿嘿!很好!”
“他不是野男人,他是我的丈夫!”媚流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刺激他,明摆着这个时候刺激他绝不是好主意,但是那话就是这么冲口而出,也许是那一声“野男人”把她刺激到了。
“丈夫?好一个丈夫,无情门的妖姬第一身份是什么,你不会忘了吧?”
那个门规,媚流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从不觉得自己是门主的什么人。
妖姬是门主的未婚妻,因为是门主的未婚妻,所以才能立于与门主几乎平起平坐的地位。
妖姬若要嫁人,除非完成门主提出的条件,而那条件自然是苛刻无比,几乎是做不到的。
北藤狂冷笑连连,一阵怪笑,惊得山林中的夜鸟扑簌而飞:“我还没有答应给我任务,你就敢自称这个男人是你的丈夫,若是我现在杀了他,你是不是就要给他披麻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