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有些冷场,台下的大臣们也不敢造次。许久之后,只见老脸微红的左相颤巍巍起身,他手里端着酒,看似迷糊道:“陛下,南风国与西罗国太子党愿依附我朝,又逢殿下大喜,正是三喜临门呐!微臣仅代表各同僚向陛下敬酒。”
三王子微微一笑,“这酒本王收下了,谢左相好意。”说着,举杯与左相摇摇虚碰,随即仰脖饮下。
众大臣见如此,望风转舵,争相敬酒而来。三王子也不推辞,只是不再海饮。
大王太妃的脸色不大好看,三王却佯装不见。我心中多少有些明白,晴儿的父亲在朝中任职,官职不大,却掌管制钱出处。制钱的出处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平稳,如今三王子已收拾了其它制肘之势,余下的,便是大王太妃娘家这一脉。北朝现在如日东升,最欠缺的东西便是钱。寒毒一事,我中毒一事,辰儿失明一事……件件桩桩都与宋氏有关,只怕……
借着灯光侧目,三王子志得意满,看似春风得意,可仔细一看,他的眼底又似乎藏着隐抑的怒火与恨意。
“陛下,辰儿快睡了,我想带他先回去。”我为有心人创造机会。
三王子想了想,“也好!回去吧!”说着,又嘱咐秋娘好好照顾我。
“陛下,保重龙体,酒多伤身。”我小声。
三王子贼兮兮地靠过来,他对着我的脖子吹气,“我心里有数!回去等着,我今晚去你房里。”
我拧他一下,“呸!你这不正经的!满朝上下正看着呢!”
三王子正色:“本王和王后亲热,谁敢说什么?”
我脸红皮不过他,索性起身向大王太妃告罪请辞。大王太妃这次对我倒客气,没说什么。
走出大殿,一股阴风迎面吹来,我瑟瑟一抖,下意识地将辰儿揽进怀里。漆黑的夜,往往是妖孽们的最爱。小心走着,脑中咀嚼着前二天得到的消息,我倒要看看,这些妖孽大胆到什么地步!
悠扬的乐声越来越小,怀抱辰儿绕过长长的甬道,一行人逶迤回到北宁宫。
“秋娘和小豆子留下,其它人都下去吧!”我有些疲惫地坐下。
众人齐应一声,恭恭敬敬行礼,倒退而去。不一会,耳边就完全清静下来。
“娘娘,晚宴上您什么也没吃,奴才去厨房为您弄些小食来吧!”
我点点头,“也好!去吧!”
小豆子兴高采烈应着,神采飞扬出去。
怀里的辰儿拱动几下,膝上顿有热湿之感,我连忙将辰儿抱起来,回头对秋娘笑道:“我们家辰儿发大水了,得换衣服!”
秋娘呵呵笑几声,随即转身进入内室。
衣服湿了不舒服,辰儿开始啼哭,我搂着他轻哄。秋娘没回来,也不敢轻易剥他衣服,怕凉着他。
“谁?”我死盯向左侧涌动的白色纱幔,大喝一声。第六感告诉我,宫里有人!!
“娘娘,什么事?”秋娘抱着辰儿的衣物急急跑出来。
我回神,轻笑摇头。“没什么,可能眼花了,以为看到有人。”
“哦!”秋娘将手中的衣物递给我,随后绕整个大殿严谨地搜索一圈,待确认无人了,这才若有所思地回来。
事实上,我的第六感总是有着匪夷所思的准确性。
当我喝下小豆子呈上的燕窝粥,再次醒来时,我敢肯定,我已经出了王宫。迅速起身,四处打量一眼,还好,辰儿就在我伸手可触的地方。小家伙正一个人伸胳膊蹬腿,玩得不亦乐乎。
我们躺在马车上,马车很华丽,我与辰儿也没有受到屈辱性对待,绑架我们的是谁?我百思不得其解。
爬向车前,一把将车帘掀起……我十分意外!
赶车的人,竟是林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厉声。
林云回头瞥我一眼,脸上带着安心和喜悦,他憨然道:“娘娘,您终于醒了!末将刚才还在想,是不是和也那家伙迷药下多了!让娘娘到现在都没醒来。”
下手之人是他与和也?我的口气放软:“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是陛下的安排吗?”说音刚落,辰儿就“嗯嗯”起来,张嘴便有大哭之势。我赶紧将他抱起,道:“奶娘呢?辰儿饿了,要吃奶。”
林云长吁一声将马车停下,随即从后面跟着的一辆马车上拖出一个妇人。妇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身强体壮,五官也很端正。睨一眼她胸前,最顶尖的位置还是湿的。一看便知奶很足。
我招手:“上车来吧,麻烦你了!”说着,将手中的辰儿递给他。给辰儿喂奶的时候自然不能颠簸,所以我趁机下车活动活动。我的奶早就退了,不是我不想给辰儿喂奶,实在是怕奶含毒。
这个女人不是原来的奶娘,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林云与和也是三王子的左膀右手,他们应该不会背叛三王子,这次的事情是三王子授意?我臆测不断……
“我们究竟要去哪?”我再次问。
林云挠头:“末将也不知道,是前面那辆马车带路。和也在目的地接应,到时娘娘问他吧!”
我心中狐疑,左右盯了林云半晌,终是没看出什么门道。或许他真不知道吧……
“夫人,小公子睡了。”妇人战战兢兢探头。
我微笑将辰儿接过,道了谢,索性将她留下来。
“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你自己的孩子呢?”
一提孩子,妇人立刻泪流如溪,她扯袖抹泪,哽咽着断断续续道:“我家那死鬼欠了堵债,抢了儿子卖给了别人,也不知卖给了谁……若不是你家仆人救我,小妇人已是阴间溺水鬼了!”
我大概猜到了事情经过,失子之痛,非是言语所能安慰。望一眼怀里的辰儿,我由衷道:“如果大嫂不嫌弃,不如您做辰儿的奶娘吧!我家辰儿身体不好,我这做娘的也没奶喂他,正怕他饿着。”
愣怔一会,妇人流涕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小妇人姓田,出嫁之前闺名是玉。”
田玉……
马车渐渐进了闹市,街道上闹哄哄的,偶尔有人大声议论,那声音便随风飘进我的耳里。
“你们听说了没有?听说前天陛下给小王子摆宴庆喜,结果当天王后和小王子就被大火烧死了!”
“听说北宁宫的大火整整烧了四个多时辰,等火势扑灭时,王后和小王子也……”有人扼腕叹息。
你一言我一语,道谋杀者有,道意外失火者亦有。
众人摇头,唏嘘不已。
北宁宫大火?我和辰儿被烧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秋娘呢?小豆子呢?
脑中乱成一锅粥,我明显感觉到马车正在加速……
不行!我得问个清楚!猛地一掀帘,林云肃脸回头,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噎了满肚子的话随他示意望前,只见一大队官兵正呼啸而过……
“主子放心!末将与和也不会害您和小主人!”他锵锵正义道。
我定定望他许久,最终缩身回车坐好。
田玉见我脸色不好,也不敢造次,只怯怯缩在角落。
大都发生了非要我离开不可的大事吗?为什么三王子不和我言明?还是我的离开他并不知道……我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可能。外面的林云正和守城兵交涉,看得出来,他很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