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宝力格初识蒙更花 2
作者:张永昌:张翔麟      更新:2019-10-11 10:08      字数:3320

江格尔说,三五十里、七八十里倒有几个公社,可是,这草原上找书店可难,只有旗所在地才有一个,那也没多少书。女主人说:“书店我真不知道哪儿有,想找邮局,那你明天跟我走吧。你不想去,我给你捎也行。”

“还是我去吧,就便认识一下路。”

江格尔说:

“也好,一来认路,二来就在那里写好发走了。给城里写,也得给家里写吧,有朋友了吗?肯定有了,这么漂亮的小伙子那能没朋友呢,给情人先写一封,这是当要的。笑什么,我们是过来人了,什么不懂,当年我要走敖特尔,你嫂子哭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公社书记,帮忙说服了她父母,就结婚就……”

“就度蜜月,哈哈……”

“哈哈……”

“好啦,亲人,煮肉吧,把酒卡子拿来,冷天喝温酒,热热乎乎好说话。”

草原煮肉一滚,虽然有些夸张,可也比农家煮肉要快。爆火煮肉,三滚就熟,不老不烂,非常嫩,既好吃,又不破坏多种营养成份。

食肉民族会吃肉,不像城市人。在高压锅里煮成了豆腐,既不可口,又失去了许多维生素。

这锅肉煮起来满屋子的香,江卜拉好久没有吃到肉了,这股扑鼻子的香味,不饮酒也醉三分。这酒这肉,使他涎水欲滴,男女主人的热情使他打开了话匣子,他说,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人类创造的文明,真没想到,在千里之外能碰到像老哈达那样的长者,像你们这样热心的朋友。女主人笑着说,别说千里之外,万里之外也能碰到,我们是一个祖先的子孙,在祖先留下的这快草原上,总有厚道和温暖。

江卜拉很注意了一下女主人,他感到她是一个有文化的人,是一个非常开化的女性。她有草原女性纯朴泼辣的一面,又有城市女性开化健谈的一面。人长得很漂亮,尽管十年的移场生活和漠风的吹打,可是风韵不减,一切动作不像个牧民,像个舞蹈演员。从她身上脱胎下来的第二代小金巴,是一个很俊的美男子。

江卜拉和江格尔大口大口地吃着肉,饮着酒,谈着未来变革的希望。江格尔因长期在千里之外,有时摸捞着一张新闻报纸,也几乎是月报、甚至是年报。江卜拉在家时,经常骑着摩托到城里,对于中央的现行政策了解的比较多,他又办了“马背知识摇篮”,学了不少东西。得到了很多知识。江格尔听了几乎达到了惊奇的程度。他告诉他,我承包的是试验改良群,这群马我已经改到了第三代了。你们还没有承包,我想很快就会承包的,这是中央的精神,农村先走了一步,农民的积极性很高,农牧民才是生产的主人,承包前,多了瞎指挥,少了积极性,我认为,牲畜还是交给劳动牧民比较好。只有劳动者才真正懂得牲畜怎么养,地怎么种。其他人只能搞服务,不能瞎指挥……”

“你说的太对了,这些年生产上出现的问题,主要是瞎指挥和强迫命令造成的,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我放马这些年,更换过三、四群,你正放顺了,儿马也培养好了,突然给你调换了,新弄一群好不顺手,真没办法。”

“我们受得同一种害,他们犯得是同一个病。我的改良群也是被夺走了,移场时我硬要过来的,不给我改良群我不走。”

“这下好了,如果我们也承包了马群,你就帮我改良吧。”

“那没问题。”女主人忙着给儿子削肉,听得激动了也插了嘴:

“这下好了,我们江格尔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他爱学习,爱幻想,就是机遇不好,一场风雪飘到乌珠穆沁回不去了,有天大的本事没有施展的余地也不顶。马有快腿需要广阔的草原,鸟要高飞需要万里蓝天,现在像上了绊的马、入了笼的鸟,干喳喳叫唤飞不了。”

“嫂子这语言好像是诗……”

“这你可说对了,有时间你看看,写了一大堆,什么马嘶鸣,小鸟叫,春天穿着花裙到……”

“别听你大哥瞎吹,我是刚来那几年,白天江格尔出了坡,我一个人憋得快疯呀,疯说几句。冬天盼春天,一年又一年,年年花开落,年年有冬天,寒一阵,暖一阵,过了七八年。年岁像冬雪,渐渐往上填,日子像流水,只去不回归,潾潾流下去,白雪染青丝……”

好诗,好诗啊!江卜拉显得非常激动,他戴上帽子,斟酒敬谢女主人,他念道:

戴上帽子显得几分庄重,

弯下腰来变成一张弯弓;

银盅里斟上醇香的美酒,

请嫂子接受小弟的盛情……

江格尔也激动起来,老弟,你嫂子不但有好诗,还有好歌呢。说着从哈纳上摘下了马头琴,转轴拨弦,嘣咙咙地拨响,然后抖开了长弓拉了起来。女主人随着流水般的琴声唱了起来。那甜美的歌喉,抒情幽雅的曲调,把他带到了莎拉河畔的夏天:马群吃草,羊群喝水,他和娜日萨坐在花毡一样的草地上,两颗心热烈地撞击着、甜蜜地融汇着……

这一晚,真难熬,翻来复去睡不着。马儿在远处嘶鸣,狗儿在近处吠叫,夜风伴着小两口的鼾息声在耳边操练缭绕,心儿早已飞向了腾格丽飞向了恋人的蒙古包……

第二天起来,太阳红红的,江卜拉告别了江格尔与女主人严静桑一起,带着小金巴出发了。太阳和白雪的反光晃得眼睛虚眯得睁不开。一路上,女主人严静桑给江卜拉介绍着山势地名和周围马群的情况,她对这一带非常熟了,甚至哪里有水井,哪里有什么样的草、几株树都知道,一个标准的精明女性。

连跑带颠,大约跑了两个小时左右,三个人到了宝力格公社。严静桑先去送小金巴,江卜拉去邮局写信。爬在柜台上,一连写了九封信。第一封是写给娜日萨的,他在信中说,因为在一个不适合写信的地方写的,不打算多写,也不适宜多写,先报个平安,简单说个过程……就这还写了十多页。接下来分别给却吉扎布、格拉仓和他叔叔写。家乡的写完又给盟畜牧科研所、报社和城里的几个朋友写。一直写到一点多钟,严静桑来看他,他还想写,可他硬是被严静桑拉到她的朋友、一个叫蒙更花的公社妇联干事家里喝了午茶。这个蒙更花也是个爱好文学的诗人,严挣桑每天来了就到她家,两个人谈诗谈个没完。今天听严静桑介绍了江卜拉其人,主动要让严静桑请来喝午茶。这也是一个爱说爱笑的女子,一见江卜拉,握手问好以后便说,你是江格尔和严静桑的朋友,严静桑是我的朋友,咱们是“三角”朋友,既然是朋友你就别见外,像到了江格尔家一样。江卜拉心里思谋,我和江格尔、严挣桑只是个初交,说朋友差一点,汉字朋友的“朋”字是两个月字,那就说,交个朋友最少需要两个月吧。

说是午茶,实际有炒菜、饼子、奶食、煮好的羊肉。既有“白食”,又有“红食”,这就算比较丰盛的了。严静桑怕逗假,一个劲的给他往奶茶碗里削肉,她说,别客气,到我妹妹家和到我家一样。你回去一个人,刚到这里连一点肉也没有,碰上了多吃点。他说,我自己来吧,既然我到了家里就不客气了,加上女主人这样热情,我会吃好喝好的。女主人也说,诚实的蒙古人应该说没学会逗假,来到朋友家时更不必要弄虚作假。江卜拉说,不会的,出门人四海为家。

江卜拉吃着喝着,女主人进小房里给江卜拉装了些奶食,拿了些羊肉。江卜拉一看:

“这可不行,初到家里,吃上、喝上,再拿上,原谅吧,我……”

“这你就见外啦,在我们这里,拿点吃的喝的算啥,你如愿意要还可以给牛给马。你刚来,听我姐讲啦,你是独自一人闯荡乌珠穆沁的,一个人走了四十多天雪地里过了几十个夜晚,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我听了很敬佩。

“你熬过大风雪,还没熬过苦日子,什么也没有,就点白水煮白面,淡茶泡炒米,时间长了受不了。你不必推辞,拿上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过些时你再来,我给你从下边往回杀一只羊,你既然来到我们这里,我们能帮点甚忙就帮点,出门在外,不必客气。”

江卜拉看到女主人一片诚心,又加上严静桑的帮腔,他就只好收下了。他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说:

“人常说,前头有灾,后头有福,是不是福星高照啦?怎么尽碰着好心人了。”

两个女人同时说道:

“还是好心人多么。”说罢都笑了起来。谈到这时,离放学的时间不多了。冬天天短,学校放假早,放迟了怕变天冻坏孩子们。

江卜拉深情地告别了蒙更花,与严静桑一同去接孩子。路过供销社,他自己买了电池、盐和红糖,给小金巴买了些吃的,给江格尔买了酒。严静桑知道他的心情,所以没有拒绝。

接上孩子,三个人同走了一多半路,江卜拉谢过严静桑在河岸分手,严静桑一再嘱咐他多来,江卜拉也答应了。

太阳含着山,在它回归之前,给天空留下一片彩霞。江卜拉望着母子远去的背影,一直望着她们溶进晚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