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叶捏着筷子夹了一口,只觉得一股辣气从舌尖一直传到舌根,又从舌根一直蔓延到全身。细密的汗从毛孔里钻出来,她觉得神清气爽,咂着舌头大呼过瘾。
她一直喜欢吃辣,但又怕吃多了脸上冒豆豆被化妆师骂,所以只好忍着,今天难得可以解上一回馋,她自然也顾不得形象,接二连三地往碗里夹鱼。
她吃的心情大好,像是几天没有吃饭,又仿佛有那么一股执拗,明明满桌子的菜,却偏偏只独爱那一盆水煮鱼。
周家奕已经好久没见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样子了,只觉得可爱,敛起脸上的严肃,嘴角微微地弯了起来。
他拿起壶,给她蓄了一杯大麦茶:“慢点儿吃。”
陈之叶微微一怔,抬起眼来望着他,眼里露出一丝疑惑:刚才还像个黑面神,怎么一瞬间就转了性?
她疑惑的表情很好笑,筷子还没放下,嘴里还叼着一块鱼,拧眉皱眼的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周家奕微微正了正色,不着痕迹地说:“收敛点,跟饿鬼投胎的似的,你不怕形象俱灭我还怕丢人呢!”
她倒是满不在乎:“又没人看见。”
周家奕不太喜辣,夹一块鱼都会放在大麦茶里涮一涮,幸好他还叫了别的菜,所以这一盆鱼,几乎都是陈之叶一个人在光顾。
饿鬼投胎形容的一点也不错,陈之叶吃到胃胀才终于放下筷子,微微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周家奕叫来服务员结帐,她就穿了鞋到洗手间去洗手。
陈之叶洗了手,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的红肿已经消褪了不少,但嘴却被辣的红通通的,像是涂了深红色的唇膏。
昨天晚上,周家奕凶相毕露,那一通发泄差点要了她的命,今天因为肖芳的事情,他又颇有微词,怎么会突然好心带她来这样的地方吃饭?还是她大爱的水煮鱼?这家伙口口声声地说,要把一切都从她身上讨回来,为什么今天的所做所为,却又大相径庭?
她想了半天,不得要领,于是沾了些水,整理了一下头发就走出去。
关上门,她就站在烘暖机前去烘手,结果隔壁的门响了一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周……周家齐?
陈之叶心里漏掉一拍,脸上一烧,仿佛一个热气腾腾的毛巾一下子糊到脸上来,两排牙齿也不由开始上下打颤。
才几天不见,他看上去清瘦了不少,衣服稍稍显肥,头发还是老样子,梳的一丝不苟,让人有一种清爽利落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喝了不少酒,脚步微晃,耳根发红,眼里也稍有疲惫之色,推门出来的一霎,不期然地看见陈之叶,他似是不敢相似一样,蓦地怔住。
陈之叶站在原地,感受着他热切的目光,只觉得双腿发麻,好像有什么在催促着自己快点离开,但却又迈不动脚步。她不是没有想过,还会有和周家齐单独面对面的时刻,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如何把谎话说的更圆满,却没料到这一切会来的这么快,就连之前在停车场的时候看见他的车,她都没有想过真的会有那么巧。
但一切都仿佛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周家齐就站在眼前,而她只是傻傻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反复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的话,全都忘的一干二净。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凝固,两个人都望着彼此,半晌无语,最后,还是周家奕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你跟他一起来的?”
“嗯。”陈之叶尴尬地点点头。
“叶儿,我们谈谈吧?”
陈之叶不知道还能跟他说什么,更怕一不小心就会说漏嘴,于是犹豫着不出声。周家齐心里有些失望,但仍不死心地往前迈了一步:“陈之叶,我们现在就这么陌生,陌生到连谈一谈都不行了吗?”
“家齐,你别这样行不行?我和他已经在一起了,就算你可以不计较,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你要我怎么面对你?”
“你怕面对我?为什么?是不是你心里还有我?是不是你根本爱的人是我,是他又用什么要挟你?”
陈之叶脸色大骇:“他没要挟我,是我去缠着他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恨他,一直认为是他剥夺了我幸福的权力,甚至于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也是对他恨的咬牙切齿。可是后来离开他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不知不觉爱上了他。”
“你骗人!如果你爱上他,为什么我让你和我一起走的时候,你会那么坚定?”他还记得她跟他下了楼时那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她跟周家奕在一起,从来都是被迫的,他很难想象,没有了他的保护,那样性格开朗的她,居然会沦落到像是一只金丝雀,被周家奕禁锢在牢笼里任其宰割的地步。
“家齐,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就像一个花瓶,破了就是破了,再粘在一起也不会完好如初。也许,那些裂痕会短暂地被掩盖起来,但一经推敲,就会原形毕露。你想想,与其到时候,我们互相伤害,倒不如现在就看清现实。”
周家齐回味着她的话,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动了动嘴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刚好有人又从洗手间里出来,伸手搭上他的肩膀,醉薰薰地说:“家齐,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明天我就叫他们拟一份合同,下个星期就签!”
“一定,一定!”周家齐唯唯诺诺地点着头,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陈之叶。
陈之叶见他被人缠住,便趁着这个机会转身就走。
“叶儿!”周家齐却摆脱那人,拔腿追上来,紧紧地拉住她的胳膊,“陈之叶,我不相信你就能那么狠心地忘了我!”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办法,你别再逼我了,行不行?”
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对于她的意义。在那些年少青葱的岁月,是他给了她温暖和爱护,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支持,不管她想什么,他都猜的到。他是那毫无保留地爱着她,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憎恶她,遗弃她,他也不会不要她。
可是,如今她站在他的面前,只能跟他那些话,一字一句都像是剜心刺骨,痛彻全身。
他抓着她的胳膊,越来越用力。陈之叶急的都快哭了,如果他再这么纠缠下去,她一定会崩溃。她从来都不是立场不坚定的人,就连以前撞到褚子欣和台长的事,她都一直守口如瓶。可是对着周家齐,她就是没有办法。
周家奕结完帐就靠在吧台上抽烟,许久都不见陈之叶出来。他眯着眼,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有些不耐烦,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凛,立即按原路返回。
回到包房,不见陈之叶的影子,他关上门,再沿着去洗手间的方向去,果然看见门外站着纠扯不清的两个人。
他先是一愣,再看到陈之叶一副急的要哭的样子,顿时怒火中烧,上前去把陈之叶从周家齐的身边拉开:“大哥,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为难她算怎么回事儿?”
“我为难她?”周家齐看着周家奕,嗤地一声冷笑起来,“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你背着我欺负她,你把她藏起来,逼她给你当情妇,逼她还那个莫名其妙的债,所有的坏事都做尽了,最后竟然把‘欺负她’的高帽子扣在我的头上?”
周家奕被他问一时语塞,他却不依不饶,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轻蔑地说:“周家奕,你摸摸良心,从小到大我对你如何?什么好东西不让着你?你每次闯祸,不都是我去跟爸爸求情?我那么护着你,可你做了什么?抢我的人,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吗?这一声大哥,亏你还叫的出口?”
场面越来越乱,周家齐敛起他专属的温雅表情,变的横眉怒色,而周家奕似乎也有些恼羞不已。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架式让那个客户看的目瞪口呆,情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里是公共场所,所以不断有人从这边经过,有的匆匆而去,有的居然不紧不慢地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这边这边的情况猜测私语。
陈之叶看的心惊肉跳,就怕他们俩个控制不住,又大打出手,哪里还顾的上其他?她急的不行,一边试图劲说周家齐不要再执着,一边拉着周家奕的胳膊让他快点走。
但周家奕非但不领情,反倒伸手揽住陈之叶的腰,往中间一推,态度骤然一变:“既然你一直说是我逼她,那今天我们让她来选好不好?如果她选了你,我周家奕扭头就走,绝不废话,可如果她选了我,就请你高抬贵手,怎么样?”
矛头一下子转到陈之叶的身上去,她陷在人群里,被那些灼灼的目光烤的全身都不自在。有人看出了端倪,嘘唏道:“哟,原来是三角恋呀。”
“这有什么稀奇,上次新闻里不是有个十七岁的女孩子脚踏四条船的报道吗?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到处留情,越多人为她争风吃醋,她就越觉得有优越感。”
又有人说:“这就叫红颜祸水,以后找女朋友,还是要找个安份守己的。”
陈之叶越听就越呆不下去,她看看周家奕,又看看周家齐,沉沉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心里下定了什么决心,接着,负气一般地跺了跺脚,转身跑出去。
她脚步匆匆,几近仓惶,大概是怕某人再追上来,特意拐了小路直接到前门去,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小姑娘,你去哪儿?”
陈之叶一抬头,从后视镜里发现开车的司机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剃着光头,长的还有点凶,和他车上摆着的那块“标兵司机”标识牌上的照片大相径庭。
“去a市,把我放在公车站就行了。”她直接报上地址,然后就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司机奇怪地看看她:“小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吧?”
陈之叶一怔:“你怎么知道?”
“刚才我看见他追出来了。你别说,那小伙子长的真是一表人才,不过捍他那样子应该是有钱人家的阔少爷。姑娘,听大爷一句劝,咱们找对象要讲究门当户对,高门叠户的咱攀不上。”
陈之叶噗哧一笑:“大爷,这都什么年代了,您怎么还讲这一套啊?”
“你别看这是句老话,在理的很。你没看报纸上的新闻吧?前阵子有个大富豪和他老婆离了婚,结果他老婆自己都说,别看她住豪宅,穿名牌,乍看上去很风光,但是生活的特别压抑,好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呢。”
陈之叶抿嘴笑了笑,不置可否。这条新闻她也看过,当时还在想,肯定是两上人的感情出了问题,她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闹离婚,如果整天面对自己爱、又爱自己的人,怎么会觉得生活压抑?
但这些,都不是她该关心的问题,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躲开那些让人窘迫而又难堪的目光。
陈之叶极度郁闷,不想回家,于是回到a市就给苏丹打电话,约她一起去逛街买内衣。
其实她的内衣有不少,有的太儿童,被周家奕嫌弃,太成熟的又被周家奕扯的不成样子,要么是背扣坏了,要么就是变了型,可以穿的没剩下几件。
导购小姐和蔼亲切地跟在她们的后面,一旦她们的脚步骤然停住,或者眼神在某件文胸上多停留几秒,她就会面带微笑地向她们介绍材质面料,有无钢托,是不是容易变型,夸奖她们的眼光独特,最后,还不忘客气地说:“如果看中了,可以试一试,胸罩这东西,穿在身上要贴合,穿上之后感觉什么都没穿为最好。”
陈之叶觉得样式不错,结果拿起价签一瞧,不由吐了吐舌头:“这么贵?”
“这可是名牌,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苏丹瞥她一眼,指着文胸上的花纹小声说,“你忘了你以前穿的那些廉价内衣,穿不到两个月,钢骨就都跑出来了。你看看这件,它是无骨塑型,垫子还有按摩功能,穿上肯定舒服。最主要的是,它的蕾丝花纹很魅惑,颜色也好,你想想,洗完澡,穿着它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端着一杯82年的拉菲轻啜细品,多性感,多妖娆。”
陈之叶听了,不由倒吸了一口气。真不知道,她哪里得来的长篇大论,分明是荒谬至极,她却说的理所当然。再说,周家奕本来就是一匹如饥似渴的狼,如果她穿成那样,他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那么贵的内衣,与其穿回去被周家奕蹂躏,倒不如挂在这里让人垂诞。
她扭头想走,苏丹却拽住她的胳膊:“叶子,仅此一件,尺寸又那么合适,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那件内衣的确是漂亮,让人拿在手里就舍不得放下。陈之叶为难地看了苏丹一眼,还在犹豫,导购小姐却笑呵呵地说:“小姐,我们店里现在搞活动,可以打八折。”
“八折?”苏丹眼中一亮,又推了陈之叶一把,怂恿她说,“多好的机会呀,别舍不得,再说,周家奕不是给了你一张卡吗?刷吧!”
其实,直到刚才她冲动的差一点就要去刷卡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去刷周家奕给她的那张卡。不是她矫情,她是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什么金钱的瓜葛,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情妇”的实质,又怎么可能再主动去用他的钱?
但是一想到刚才在周家齐的面前,他那样把她推出去,她就忿忿难平。她犹豫了几秒,还是从钱包里拿出那张卡跑到银台去。结果在结帐的时候,居然碰见好久不见的洛宇飞。
他看见陈之叶,颇显意外,但很快他就弯起了嘴角,熟稔地同她打招呼:“你好。”
他以前从来不用这样客气的口气跟她说话,只要坐在一起就一个劲儿地犯贫,有的时候霸道起来就像个活土匪,但今天的态度却忽然让陈之叶有些不太适应。
她愣了一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飘来:“宇飞,怎么还没好?”
陈之叶觉得奇怪,扭头一瞧,恰好看见组长拎着一个纸袋子,兴冲冲地跑过来。
“组长?”陈之叶又惊又愣,意外之余,脸上又多了一种“捉奸在床”一般的促狭。
组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陈之叶,心里一窘,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地收住脚步。她难得这样窘迫,大概是碍着洛宇飞曾经大张旗鼓地追求过陈之叶,所以觉得不好意思。
组长工作的时候一向严厉,平时又颇有一股老大姐的风范,这样的窘态实属罕见,陈之叶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扳起了脸,故作深沉地小声说:“组长,当初你一直在我耳边夸洛宇飞,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对他有意思了?”
组长脸红的几乎抬不起头来,哪里还敢看她,倒是洛宇飞站出替组长求情:“唉,她脸皮薄,要杀要剐冲我来!”
“我杀谁?剐谁?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当初你追我,我不答应,现在看见你跟组长在一块吃醋了呢。”
洛宇飞拿她没有办法,笑呵呵地说:“行了,行了,改天我请你吃饭总行了吧?不过这事儿,千万别让你们台里的人知道。”
“一顿饭就想封我的口?哪有那么便宜?”
洛宇飞顿笑出声:“那你想怎么样?只要我能办到,一定满足。”
陈之叶挑着眉,偷笑着想了想说:“我还没想到,所以,这一次你欠我的,等我想到了再说。”
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陈之叶拿起电话一看,屏幕上闪着周家奕三个大字,脸色突然一凛。她朝着组长和洛宇飞挥了挥手,然后走到旁边去接电话,才一接通,就听见对方他的声音响起来:“你在哪儿?”
“我在买东西。”
“回家!”他说完,喀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陈之叶觉得他的语气有点怪,像是夹了一股难以捉摸的怒气,心里有点打颤,脑子里忍不住开始浮现出他眯着眼,半怒半嗔的模样。
这次回去,不知道他又该怎么折磨她了,或者她之前没有在他和周家齐之间做出选择,他会不会又来反咬她对周家齐旧情难忘?
她一脸挫败地把手机放回书包里,刷了卡,再回去拿内衣。导购小姐把内衣包的很精致,递给她的同时,还拿了一张会员卡给她:“您一次性消费超过了888元,免费升级为会员,以后再来购物可以直接享受七折优惠。”
“好。”陈之叶把卡接过来,随手放进袋子里,心里却想,以后还是尽量少来光顾,免得看见哪件都爱不释手,又得元气大伤。
买完东西,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别墅去,一开门,果然看见周家奕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抽烟。
他微微垂着脑袋,几缕发丝微微垂下来,遮着他的额头,眼睛习惯性地半眯着,目光空洞游离,似乎是在走神儿,但却又一口一口地吸着烟。
烟雾缭绕着腾起来,把他笼进一片朦胧里,有些不尽真实。落地窗帘把外面的光遮去大半,所以屋里有些暗,他整个人就在那沉重厚湎的背景里,像是隽刻进去的一样。
陈之叶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但仍然抱着饶幸的心理,轻轻地关上门,想从沙发后面绕到楼上去。结果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扯住了头发。
头皮一紧,剧痛袭来,她的两只脚不由自主地随着那股巨大的力量往后倒退。她退到他的面前,怕他再用力,用一只手紧紧地扣住他的手,然后斜着眼睛瞪向他:“你又发什么疯?”
“说,今天为什么跑了?”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一说到这儿,她就觉得气忿难平,“你明明答应我陪我演三个月的戏,可在那种时候,你居然把我推出去?”
他冷眉一挑,又往她的身边贴了贴:“我这么做不过是在给你机会。如果你当着他的面选了我,他就一定会死心。可是你为什么不选?说!你是真的蠢,还是舍不得选?”
“周家奕,你别血口喷人!”陈之叶只觉得心里窜起一团火苗,越烧越旺,忍不住就怒喝起来,“你和我之间不过是在演戏,我就算是舍不得,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选他?他对你那么好,只要你说的出来,他想方设法也要捧到你的面前去,所以你忘不了,舍不得。可是陈之叶,我明明给了你机会,你为什么不选?你选了他,就可以脱离我了,你选了他,我就不用再陪着你演戏了!”
陈之叶看着他怒眉冷笑的样子,也颇不服气地抬高了声调:“你不陪我演,我找别人陪我演,洛宇飞、季束阳……总会有一个人愿意帮我!”
“陈之叶!”
周家奕怒极,猛地扬起了手,作势就要打下来。她闭着眼闪了一下,只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一种想法油然而生。
她想,反正是豁出去了,大不了跟台里请几天假,于是站直了身子,梗着脖子眉横瞪他:“你想打我?好,周家奕,你要是不打你就不是男人,我要是躲,我就不姓陈!”
她一直不太敢直视他,因为他的目光很锐利,像是磨尖了的剑锋,一个眼波就能让人得内伤,更别提这样瞪他了。就算是偶尔她被他气的急了,也必然不敢大张旗鼓,只是飞快地瞪了几眼之后就很快败下阵去,但是现在,她就那么瞪着,眼里满是讥诮。
就在陈之叶以为,周家奕一定会打她的时候,他却忽然把手收了起来,仿佛是一颗流星,又像是什么东西从空中落下来,重重地划了一道抛物线,迅速地垂落下去。
她冷笑起来:“我忘了,你不打女人。”
“不是不打,是不屑。”他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微微挑起眉,“再说,只要我给媒体打一个电话,或者去报社发一篇声明,那些流言蜚语就能让你生不如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陈之叶看着他阴沉的眼睛,觉得两条腿都在颤抖,整颗心迅速下沉,疾风一飕,冷的让人全身不寒而栗。
她还记得素姐为了踢开杜云泽,不惜把他们的关系曝露给报社的事,几乎是一夜之间,杜云泽就从一个形象健康,大众喜爱的男主播沦落到了人人讥讽唾骂、专吃软饭的小白脸。
她见过杜去泽走投无路的样子,那阵子,他脸上始终蒙着一道绝望和哀伤的表情,仿佛笼罩在他周围的空气也是灰沉沉的。她能想象的出,他那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原本是站在最高的巅峰受人景仰,却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到谷底,这种落差与失衡,如果换做是她自己,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
周家奕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眼中满是不屑与轻蔑。
她觉得挫败,不是一点点,也不止这一次。似乎每次跟他吵架,她总是输的一败涂地,他总是能把她逼到绝地,无力反击,也总是刺激到她最微细、敏锐的那根神经,怒痛交加。
这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几乎让她寸步难移,就像是蛇被捏住了七寸,再狂怒挣扎也是无济于事,她费尽了气力才总算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转身跑到卧室里去。
她跑的很急,心里憋着一股火气无处发泄,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咚咚地响,她是故意用了些力气,只恨不得能把地板给踩漏了才解气。
就在推门的一霎,楼下也传了砰的一声巨响――周家奕也甩门出去了!
陈之叶趴在床上,被郁闷、烦燥、还有一种错综复杂的感觉侵扰着,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自己的确是有些自不量力,周家奕一直腹黑,一直强势,她好不容易等到了周家奕说出那句话,却又愚蠢地以为他可以再帮自己最后一次,愚蠢地以为,自己只要脱离了“情妇”这两个字。
可她忘了,周家奕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一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也从来不会让自己处于劣势。
他凭什么?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纠结,终于在肚子不满地发出一声抗议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吃晚饭。
她偶尔会用晚上减餐或者不吃的方法来控制体重,但刚刚生了那么一大通气,肚子越发地觉得空,好像有什么在烧一样。她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于是下床到厨房翻东西吃。
瞿正扬从跑步机上下来,用毛巾在脸上抹了一把汗,然后走到周家奕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哥们儿,哪儿来的那么大火气,跟上了发条似的,挺好一发电自行车,照你这么个骑法,早晚要散架。”
周家奕侧目瞟他一眼,总算停下来,从发电自行车下来,气还没喘匀,就说:“上次不是说比健身,怎么样,比比?”
瞿正扬上下打量着他,眼中笑意更浓:“你小子肯定有事!”
“别废话,一句话,比不比?”
“当然比,在这么多小妹妹的眼皮子底下,我扭头就走,那也忒怂了不是?”
周家奕瞪他一眼,没说话,直接走到挺举区,拿了两套七点五公斤重的哑铃。他心确的确是不好,特别是在这种时候,瞿正扬那副调侃的样子,更加让他有一种挫败感。
瞿正扬的心思,他一直都知道,而瞿正扬也没有瞒过他。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觉得瞿正扬这小子不简单。
瞿正扬对费安琪,不是爱的不够深,也不是没有独占所有的欲望,但他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压仰的不着痕迹。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不远不近的看着,等着,像护雏的母鸡一样,怕她惊,怕她扰,那种小心翼翼,似乎是只要能这样看着她就能满足一样。
他总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满目欣赏地看着她站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中央,看着她在事业的道路上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登,任她开心,任她耍性格,任她在感情上迎头碰壁,然后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冒出来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抚平伤口。
为什么他就可以做到这么隐忍,做到这样宽容?而自己的情绪却像个气球,一直在压缩、膨胀,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只要一沾到陈之叶三个字,就会变的理智全无?
瞿正扬握着哑铃试了几下,笑容更深:“你记不记得我是健身中心哑铃的纪录保持者?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周家奕冷笑了几声:“来吧。”
瞿正扬见他不以为然,也就真的跟他站到一起,双目紧盯着表盘,待秒针指向十二的时候,忽然猛地一发力,一举一挺地做了起来。
两个人虽然是朋友,但都有着一股子执拗,平时什么事儿都无所谓,一到要比赛的时候,便谁都不肯退让。
他们的胳膊上都绑着计数器,只见那上面的数字飞速地跳动着,不一会儿,两个人的额头就冒起了汗珠。
秒针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格一格地地往前蹦,终于在指向12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
比一比计数器,居然是周家奕略胜一筹。
瞿正扬看出他不太对劲,问:“出什么事了,火气这么大?跟上了发条似的?”
见周家奕不吭声,他又说:“最近挺红的那个女演员,你那个红颜知己,叫什么zoie的,经常去找费安琪。她长的挺漂亮的,对你那叫一个死心踏地,你不知道,当初她去求费安琪,不管费安琪怎么给她脸色看她都不在乎。家奕,真的,她挺好的。”
“她是挺好,不如我让给你?”
瞿正扬冷笑了两声:“朋友妻不可欺,再说,她看上的是你,又不是我。”
周家奕知道他是故意的,于是瞟他一眼,没好气儿地说:“你就不怕我到我告诉费安琪?”
他嗤地一笑,神色微苦:“她又不在意,你说了也不过是浪费口舌。”
周家奕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看着前面蜿蜒无尽的公路,耳边一直在回响着瞿正扬最后说的那句话:“反正她也不在意……”
还真是一针见血。这些年,瞿正扬为费安琪做了那么多,可费安琪呢,却一直跟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有的时候,拿他当透明人,伤心难过了,需要温暖,需要填补了,才会想起他来。
瞿正扬条件不错,自动上门的女人多如牛毛,凭什么就非得吊在她这颗树上?
这句话,他自己也适用。他只要走出去,有多少女人侧目,有多少女人为之疯狂,他又凭什么非得吊在那一颗本来就不愿意让自己吊的树上?
他这样想着,忽然就刹了车,调了个头往相反的方向开去。
陈之叶吃完方便面,把碗筷洗了,为了不长肉,她又在头上蒙了一块毛巾,开始做家务。洗碗、拖地、擦家具……累的腰酸背痛,差点直不起腰来。她喘着气,看着满屋亮堂堂的,不由悲愤地在心里开始抱怨:说来说去,自己还是功力不足,就算是减肥,去健身中心就好了,结果却在和周家奕大吵一架之后,又帮他把屋子打扫干净。
地主难得不在,小丫头却比平时干的活还多,除了郁闷之外,她不由开始琢磨,自己上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事?要处处受他的奴役?
刚才忙得太卖力,结果出了一身汗,裹在身上粘粘的,她觉得不舒服,于是到浴室里去洗澡。
她特意开了循环水,保持水湿不变,又滴了两滴精油,然后坐进浴缸里。她喜欢这样泡着,即去汗,又舒服。结果泡到一半,就听见外面门响。
今天的动静和以往不同,似乎有什么很重的东西砸在门上,哐的一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陈之叶吓了一跳,脑子里立即浮现起之前遇贼的那个晚上。一想那个跑出去的影子她就心有余悸,哪里还敢坐在浴缸里。
她赶紧站起来,匆匆擦干身体,穿了睡衣就跑出来。只听砰地一声门响,一个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女人扶着周家奕,一步一趋地走了进来。
陈之叶不明所以,愣住了。那个女人抬起头,眼里居然也闪过一丝错愕:“怎么……是你?”
她说话的声音很熟悉,特别是那对棱角分明的薄唇,让她脑海里一下子就闪过一个名字。
大明星……zoie!
周家奕显然是喝高了,靠在zoie的肩膀上,虽然不是人事不省,但也是烂醉如泥。
“别愣着,拿拖鞋来!”zoie费力地把他扶到沙发上,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指挥陈之叶做这做那。
陈之叶一时间慌了手脚,拿了拖鞋,又听吩咐去拧了一块湿毛巾,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就算自己跟周家奕什么关系都没有,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前小三,可她zioe又是他什么人?凭什么颐指气使地支使她?
她脸上才露出一丝不满的表情来,zoie就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一样,笑笑说:“别这样看着我,把他扶到床上去,呆会儿,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陈之叶一直都害怕这件事情抖落出去,所以不愿意和周家奕出现在公共场合,就连这次被撞破,她心里也是满是担忧。可相比之下,zoie绝对要比她冷静的多的多。
这也难怪,周家奕英俊不凡、风流多金,好多女明星都巴不得能变成八爪鱼,紧紧地粘在他的身上,一辈子都分不开才好。偏偏周家奕阴晴不定,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花边新闻也少的可怜,如果有媒体爆光,那就等于坐实了身份,明明是趋之若鹜的事,又哪里会紧张,害怕?
只是陈之叶不知道,zoie为什么会来这里,按道理周家奕是不该叫她来的。难道说……他是故意的?
想到这儿,陈之叶又情不自禁地瞟了周家奕一眼。他脸色有些不好,白的像是涂了一层蜡,头发略显凌乱,平时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荡然无存。
“快来帮忙,把他扶到楼上去!”
zoie一边说,果真就伸手扶起他沉重的身躯。她的指甲是大红色的,长长的手指,又软又柔,妖娆媚惑。
她应了一声,上前去帮忙,连拖带扶地把周家奕扶到了卧室里去。到了楼上,zoie推开门,扶着周家奕躺好,又替他盖好了被,然后才开始打量整人房间。
卧室就是她们平时住的那间,两个枕头,一床被子,两拖鞋,还有化妆台上的女士护肤品……无一不在印证着她和周家奕在一起同居的事实。
她觉得又窘又臊,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zoie弯弯嘴角,笑的有些不屑:“本来以为是那个做作的诸子欣,我当时还想,家奕的品味真是差的可以,今天看到是你,我倒是有点不奇怪了。”
陈之叶听的云里雾里,思考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她言语中的含义,但又不想看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打量她的表情,于是问道:“你什么意思?”
“陈之叶,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脸,你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吗?”
特别?陈之叶扭过头去,对着镜子仔细地看了起来。她长了这么大,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两只眼,一个鼻子一张嘴,有什么特别?
她对着镜子,一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在这时,zoie走过来,站到她的旁边去。
就在那一瞬间,陈之叶似乎是看见了什么,目光一凛,然后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目光紧紧地盯着zoie。她有些怔忡,仿佛在做梦一样,嘴巴微微张开,答案呼之欲出,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zoie看她一副艰难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没错,你和我,长的有几分相似。”
一颗炸弹没头没脑、没有预兆地扔下来,陈之叶几乎蒙了。她怔愣了一会儿,颤着嘴唇道,“所以……你想说周家奕在拿我当你的替身?”
zoie点点头,显得有些无可奈何:“我知道,这么说有点残酷,可是,你对于他来说,的确只是个替身。开始我只以为他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才在电视台找了个女朋友,而且,我也一度认为她是那个姓诸的主持人,直到今天看见了你,我才恍然大悟。”
“你能不能说的慢一点,什么叫他在生你的气?你和周家奕到底是什么关系?”陈之叶还是有些不明白。
“这件事要从几前年开始说,那个时候,我和家奕是一对恋人,后来,为了进入演艺圈,我去了国外,专门学习艺术。家奕很强势,不让我去,但我为了我心底里的那点儿梦想,就很愚蠢地放弃了爱情,一个人跑到国外去。”她笑了笑,伸手点着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大概是又回忆起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几分苦涩,“我以为,为了梦想,我可以放弃一切,直到去了国外,真正体验到了孤独之后,我才明白,我离不开他。但是我很倔强,我不能就这么回去,我一边打工,一边学习,熬到了毕业,然后又满怀憧憬地回了国。我找到他,想要继续我们未了的情缘,可是却发现,他身边竟然多了一个人。我以为他忘了我们过去的一切,抛开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情份,可是今天我在酒吧里看到他喝的酩酊大醉,听见他一直在喊我的名字。陈小姐,我知道,我跟你说这些,你一定很受打击,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容忍别人把自己当作替身,因为我们的过失,给你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真的很对不起。”
zoie垂下头,似乎是在诚心忏悔。
怪不得周家奕一直都不肯放过自己,而且,有的时候,他还那么凶,原来他是把自己当做另外的人。想到自己被他当做替身,她是有些愤怒,但她更多的,却还是同情。
她没有想到,周家奕长情到这个地步,那些几乎快要逝去的感觉,居然过了这么久,然忘怀不了。就像周家齐,这么久,他仍然愿意接纳她,包容她,就算她满身污点,就算她残破不堪,他也不计较。
他们那样深刻的感情,只是因为一些误解就天各一方,实在太可惜了。陈之叶忽然觉得愧疚,似乎是自己的存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巨大阻碍,她嚅了嚅嘴唇,解释说:“你别误会,他是为了帮我的忙,所以我们约定假装在一起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们就再无瓜葛了。所以zoie小姐,请你放心,我跟他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zoie没有点头,却也没有给予否认,她把烟蒂碾在烟灰缸里,满眼歉意地说:“我不是介意,只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既然你们之间只是一个约定,没有掺杂实质的感情,那我也不方便说什么。只不过……”
她顿了一顿,郑重其事地告诫她:“千万别爱上他,因为你爱了,就注定要受伤。”
zoie没再说什么,只是友好地嘲她笑笑,转身就走了出去。
陈之叶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嗡嗡直响,好像是捅了马蜂窝,乱作一团。耳边一直在回响着zoie的话,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不知不觉,陈之叶趴在床边睡着了。这一夜睡的极不舒服,因为身体不得伸展,醒来之后就觉得腰酸背疼。她难受地动了动,还想再眯一会儿,脑子却被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断冲的散散的。一会儿是周家齐,一会儿是周家奕,一会儿又是那个风情万种的zoie。
她坐起来,发现周家奕仍旧躺在床上,睡的昏昏沉沉的,动都没有动过。她是第一次这样安静的端详周家奕的脸,浓浓的眉毛,紧紧闭起来了双眼,高挺的鼻子,薄毅的嘴唇……用精致两个字形容,绝不为过。他大概是在作梦,眉梢微微皱起来,眼角里尽是疲态。
如果不是zoie,她根本想不到,他居然会爱的这么累,这么狂。但,就算是他出于爱,出于留恋与不舍,也不该找她当替身,也不该为了填补他一时的空虚而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
她正这样想着,就见周家奕翻了个身,微微动了动嘴唇,似乎是即将醒来。她赶紧逃离现场,洗漱一番,立即往台里赶。
风风火火地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就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说今年的入党名单已经批下来了。她连忙跑到布告栏去看,却发现没有自己的名字。这一批,她是第一个交的申请书,每次的思想汇报都写的非常认真,可为什么连褚子欣都顺利通过了,却唯独只落下了她。
她转身就跑,直奔主任办公室。她推开门,看见主任,二话不说,直接劈头盖脸地抗议:“主任,为什么这一批没有我?我是入党申请书写的不好,思想汇报上交不及时,还是不够积极主动?”
主任抬头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小陈,入党是一件非常神圣而光荣的事,绝不容许掺杂其它的东西。本来,党组已经决定吸收你为正式党员了,但是偏偏在关键时刻,你的生活作风方面出了些问题……”
“生活作风问题?”陈之叶心里一怒,瞪起了眼,“我生活作风有什么问题?”
“小陈,你别激动,这个事儿我们会调查的,所以,你还是回去好好工作,等着组织上给你通知吧。”
“主任,你说清楚一点行不行?我就是不明白,工作上我已经忍气吞声了,为什么入个党,也会遇到这样那样莫名其妙的事!我是不喜欢吭声,在一些事上也不太喜欢计较,但也不代表我就是好欺负……”
她喋喋不休,大概是太过愤慨,越说,声音就越大,越说就越激动。
终于,她说的口干舌噪,停了下来,主任这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小陈,不要以为大家在冤枉你,你自己去一下生活信息部,看了就知道。”
陈之叶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先去生活信息部看个究竟,刚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就听见有人盯着她,捂嘴贴耳地小声议论起来:“什么当家花旦?最清纯的女人花?多高的帽子,结果却在背后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害得我们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看外表不像那样的人,要不是看见照片,我都不信呢。”
“懂不懂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坏人脸上永远都不会写着坏人两个字,骚货也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是骚货。”
“我现在就担心褚姐,今天听说她也去看了,别看她平时挺坚强的,遇上这样的事,难保会想不开。”
闲言碎语,直白的、婉转的各种各样,纷至沓来。陈之叶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一把刀,直直地扎进脑心里去。
她靠在墙上,微微喘了几口气,心里打定了主意,扭头就往生活信息部跑去。她跑的很急,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进了电梯之后也还是冷静不下来,盯着液晶屏上跳动的数字,拼命地拍着按钮。
终于在叮地一声之后,电梯停了下来。陈之叶走下去,大步流行地推开生活信息部的门。
“拿来!”她没好气儿地把手一摊,大有一种兴师问罪的意思。
生活信息部里的人正紧锣密鼓地忙着工作,听见她的一声怒吼,都吓了一跳,再一瞧是她,纷纷放下手里的工作,神情古怪地看着她。
“拿来!把你们这里所有有关我的一切都拿出来!”大家从来没有见过她横眉立目的样子,都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收回目光,各忙各的事,不再看她。
也有几个人不买帐,不屑地冷哼了几声,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热闹。
生活信息部的秦雨玲拿出一张照片,往桌子上一拍,轻蔑地说:“我们栏目举办摄影大赛,有人投了这张照片来。”
陈之叶扫了她一眼,拿起照片来,目光落在照片上两张熟悉的脸上,心里倏地一陷,好像整个人在一瞬间就跌进深谷里去。
照片上是她和周家奕挽着胳膊围着火堆跳舞的情景,那两张肆无忌惮的笑脸,转眼就化成两根又尖又长的针,扎的她的两只眼睛又酸又疼。
她还记得那是在云南,当时她心情不好,也只有在酒吧里,她才暂时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全身心地去感受大自然,感受那些原生态的东西,感受无欲无求无戒无嗔的放纵。那天晚上,她几乎都玩疯了,却不知道,在欢声笑语的背后,竟然还有一个把一切都捕捉下来的镜头。
她觉得冷,全身都冷,血液也仿佛凝固了,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似乎有什么扼住了她的喉咙,在一点一点地收紧。那些冷嘲热讽像潮水一样袭来,几乎将她淹没。她无法再判断,甚至连动都无法移动。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陈之叶又慌又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只是咬着嘴唇,攥紧了发凉的手指。
秦雨玲说:“陈之叶,我一直以为你清高,却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你也俗,甚至俗不可耐。就算褚子欣抢了你的节目,你也不能这么阴险吧?”
她的心里简直是五味杂陈,她明明是个受害者,可是却像是吃了黄连,什么都说不出口。她不能呼吸,不能思考,只是呆呆地站着,看着照片上俨然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的自己。这些本不该被她听到话成了无形的催化剂,更加坚定了她要离开这里的决心。她忍着泪水,毅然转身,冲出去,沿着楼递一直向大门口的方向跑去。
她的腿很软,软的几乎要摔倒,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像是决了堤一样,她刚用手背擦干净,视线就又在一瞬间被吞没。
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跟他划清界限,就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所有的一切就在这一瞬间支离破碎,双腿软的站不住,四肢百骸都散了架,全身像是掉进了冰窟里,一阵阵刺骨地疼。她想起刚到电视台的时候,大家看她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千刀万剐一样。曾有那么一秒,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死了,该多好。
她拼足了力气,不顾一切地往外冲。她已经没有脸站在这里,也没勇气面对所有人的指指点点,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咬牙坚持过来的,但她不行,她做不到。面包车停在了离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
陈之叶脸色一煞,忽然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也不争气地往下掉。苏丹得到消息,从电视台里追出来,刚好看见这一幕,立即跑过去,心放地抱着她:“叶儿,别哭,别哭,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别哭。”
“苏丹,我完了,身败名裂,什么都完了……”她抓着她的衣服,像是在涡旋中找到一块浮木一般,“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忍气吞声,不敢说也不敢怒,就是害怕,害怕有一天会被打回原形,可是为什么,远在云南都能被人发现?为什么就在我快要摆脱,快要跟他彻底没有关系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要揭发出来?只差那么几天了,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安然地度过那么几天?”
她抓着苏丹,证据近乎哀求:“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了,我要回家……”
“好,我们回家,别哭,我们回家去。”苏丹安抚着陈之叶,真的就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在众目睽睽之下,连拖带拽地把她拉进车里。
陈之叶靠在苏丹的肩膀上,像是一个受了委屈,急急寻求保护的孩子。她一直哭,哭的困了,就闭上眼睛。她没有睡着,却一直处于混沌状态,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在床上的,她只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脸去见任何人了。
苏丹知道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有多大,所以不敢离开她半步。她知道她所有的故事,知道她一直受周家奕的威胁,也知道她为了让周家齐彻底死心,不惜委屈求全,回到周家奕的身边去。
她真的是太傻了,怎么能因为安蒙蒙的一句话,就认定了周家齐跟她在一起就没有好结果?她就一定会耽误周家齐的前程?
可是,她明明知道陈之叶身上发生了什么,却不能站出来把一切都说明。因为,在真相的背后,还有更加不堪的东西。
她现在充其量会被人说成是抢别人男朋友的狐狸精,或者是插足在一对男女中间的“小三儿”,如果被人知道她和周家齐和周家奕兄弟的事,只把那些控诉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听。
她几乎不敢想,如果最深处的秘密被揭开,陈之叶会不会真的想不开。
陈之叶的情绪很不稳定,一会儿睡,一会儿却又在梦里哭起来。苏丹好话说尽,才总算又把她哄着。
她的样子很狼狈,很可怜,像只生病的小猫一样缩在被子里,蜷着腿,一张脸埋在枕头和被子里,只微微露出两个肿的像小胡核的眼睛。
苏丹像哄个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看着她眉头紧紧地皱着,表情凄怆的模样,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小女孩,虽然家境不是很优越,但是见到每一个人,都会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笑着打招呼。
“你好,我是陈之叶。”
她当时就是被她这么清脆的声音给吸引了。
那个时候的陈之叶很坚强,很乐观,还很喜欢替人打抱不平,就连那些整天不学好,留着“汉奸头”,只知道逃课、抽烟、谈恋爱的男生,她也丝毫不惧。
可是,自从和周家奕发生一夜情之后,那个活泼开朗的陈之叶不见了,她总会在不经意间看见她满脸忧郁的样子。再后来,工作了,她又觉得这样的陈之叶没什么不好,起码不再是以前那样大大咧咧,可是,周家奕的再一次出现,又打乱了她的生活。原本已经快要痊愈的伤口又再一次被撕开,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