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雾遮掩月华,树木迅速枯萎,四周生灵都难逃一劫。
很快,毒雾便蔓延进洞内,腥臭刺鼻的气味,令正在发呆出神的林剑星,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
毒素侵入体内,林剑星立时感到胸口发闷,脑袋肿痛,喃喃低语:“是毒雾。”
林啸海露出凝重之色,脸色渐渐苍白,“星儿,运功抵御毒素。”
林剑星应了一声,开始结出疗伤手印,催动气海、真元二穴的灵力,但此举效果不佳,并未减缓毒素的入侵速度。
他捂住口鼻,道:“父亲,这毒不简单,我无法将它排除体外,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啸海的根基修为比林剑星高出许多,受到的毒素伤害也较为微弱,听了儿子的话,他低头沉思,冷静思考对策。
司马长风释放的“遮天巫毒”阴毒非常,随着时间的流逝,雾中毒素不弱反强,林剑星吸了大量毒气入体,很快,他手脚红肿,脸上浮现紫色水泡,同时皮肤奇痒难忍,他忍不住伸手去挠。
林剑星的皮肤变得极为敏感,轻轻一挠,皮上血肉模糊,伤口竟流出紫黑色的血液。
看到儿子受苦的模样,林啸海心如刀割,当即念头一转,运起全身力量,张嘴吸纳飘进来的毒雾。
他功力超凡,张口一吸,登时洞内毒雾稀薄许多。
毒雾渐散,林剑星情况颇有好转,痛痒较之先前缓和了许多,“周围毒雾变稀薄了,难道毒雾已经散去?”
疑惑间,抬头去看父亲,却见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林啸海强行吸纳‘遮云巫毒’,毒素深入五脏六腑,此时此刻,他的病状比林剑星恐怖十倍有余。
身子如气球般撑开,四肢水肿,皮肤上下都是紫黑色的,水泡以肉眼清晰可见的速度变大,爆裂,流出恶臭的黑色鲜血。
看到这一幕,林剑星的心都好似被劈成了两半。
“父亲!”
林剑星泪流满面。
林啸海没有回答,他独自站在洞口,继续刚刚的动作,将飘进来的毒雾尽数吸纳。他强吞下所有毒素,胃已膨胀到极限,若是开口说话,气息一动,那膨胀的胃部将碎裂。
林剑星双掌凝聚灵力,透过林啸海的背部,将力量灌输过去,希望此举能减轻父亲的疼痛,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剑星终于耗尽了力量,他再难支撑起疲惫的身体,不由自得向后退了两步,扶手靠在石壁上。
这时,林啸海的身体轰然倒下。
林剑星的心一瞬间跌落谷底。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父亲的身边,却没能见到父亲弥留的最后一面。
林啸海的眼睛已经合上。
他吸纳了不可估量的‘遮天巫毒’,脑袋受毒素影响,已经面目全非,可那发肿、漆黑的脸上,却是带着一丝轻轻的笑容。
林剑星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竟是事实,他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
悲伤,痛苦,绝望等等负面情绪爬上他的脑海,林剑星呆站原地,片刻后,泪水未流,意识已经崩溃。
他眼前一黑,当场晕了过去。
——
随着遮天巫毒散去,山川大地的样貌再度展露在星河之下。
树木消失无踪,生灵灭绝,四周只剩岩石泥尘。
那提供自然养分的土壤,如今一片紫黑,散发阵阵恶臭。
夜风吹过,戏耍地上砂石,随后不留一丝痕迹,消失于山中。
远方,一阵细碎的声音响起。
黄沙中,走出一名清丽脱俗的少女,她骑乘一只王冠金鹿,满脸忧伤,眼中,充斥着难以诉说的迷茫。
嗖!
一个黑影从上方掠过。
李雪晴抬头一看,忽然眼神坚定,骑着王冠金鹿紧追那个黑影。
转眼间,她来到一处视野开阔之地。
在那淡黑色的土地上,一块大得夸张的巨石昂然挺立,而巨石之下,则站着一个令李雪晴感到十分熟悉的人影。
黑影降下,跪倒在那男人面前,道:“启禀主上,属下已将李煞天与紫冥安排妥当。”
“做得好。”那男人站在巨石的阴影下,上半身被黑暗遮掩,面部五官让人难以看清。
李雪晴微微皱起眉头,一时犹豫不前,半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鼓足了勇气,骑着坐骑朝那男人走去。
“小姐!”聂惊神低着脑袋,默默地退到那男人的身后。
阴暗中,一双锐眼凝视着李雪晴,似要射穿她的胸口。
虽是无声,却让李雪晴感受到了责备,鞭挞以及难以言喻的愧疚。
“爹爹。”李雪晴低语道。
“我居然还有女儿。”男人用嘲讽的口吻说道。
“你当然有女儿,你女儿便是我。爹爹,你怎么来了?你来之前和我说一声啊,我好准备一下。”李雪晴笑得勉强。
男人道:“我不来,你还有命么?”
在几个时辰前,李雪晴打败了钟隐,便跑去追李煞天、紫冥二人,心中想道,我是他们的小姐,我的话他们不敢不尊,若这二人能听我的话,放下仇恨,与林剑星化干戈为玉帛,那就好了。
可她尚未接近半山腰,便被父亲的手下聂惊神拦下。
聂惊神与狂煞天是父亲的得力下属,狂煞天最受父亲器重,所以父亲降下恩典,赐他李姓。从此以后,狂煞天便改名叫李煞天。
现在聂惊神突然出现,李雪晴当即明白,父亲必是南下了。
在聂惊神的劝阻下,李雪晴不得不放弃前往半山腰的打算,在苍岚宗外围等待。
因此,那苍岚宗发生的变故,李雪晴一概不知,每当她牵挂林剑星安全,想踏入苍岚宗时,便被聂惊神拦阻。
聂惊神轻功绝世,修为又高过李雪晴,无论李雪晴使出什么手段,也难以逃出聂惊神的掌握。
不久前,聂惊神收到传音,立刻抛下了李雪晴,跑去指定地点与主上汇合。
李雪晴虽不知苍岚宗发生了什么,可也隐约猜到今天之变绝不寻常,于是骑乘王冠金鹿紧追着聂惊神。
不出她所料,跟着聂惊神,果然就见到了父亲。
“爹爹,苍岚宗发生什么祸事了?阿星呢,你知道阿星在哪吗?”李雪晴一想起苍岚宗,脑海便浮现林剑星的脸庞,于是不假思索地问道。
“他已经死了。”男人冷漠的回答,对于女儿口中的那名少年,似是十分不屑。
李雪晴顿时哭了出来,道:“爹爹,你骗人,你是故意骗我的,对吗?”
男人冷笑道:“呵,我们父女久未相见,你不关心为父也就罢了,竟牵挂一个陌生的少年,你想气死为父吗?”
“爹爹,阿星不是陌生人,他救过我的命。”李雪晴哭泣道。
“所以你就以身相许?你放弃你的未婚夫,就是为了和那个白痴在一起?”男人讥笑道。
李雪晴罕见的摆出强硬态度,道:“我和阿星的关系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那便再好不过了。”男人好像松了口气,笑道:“在北方,也有一颗星,他比林剑星耀眼多了。他是你的丈夫,你应该回到他的身边。”
李雪晴脸上挂着泪痕,“我才不要见他!你口口声声说他是我的丈夫,可我连他长什么样也不知道。”
“放心,为父为你精心挑选的丈夫,绝不会差的。”
“我不要成亲,我也不想回北方!”
“那你想干嘛?”
“我要和阿星在一起。”
男人沉着脸,“他已经死了!”
“他没有死,他不会抛下我一个人的。”李雪晴道,“我和他心连着心,他若是死了,我的心怎么还会跳动呢?”
“你真是无药可救!”男人道,“既然不敢相信,我便带他的尸体给你看!”
李雪晴又泪如雨下,道:“我不看,我要他活着。”
男人质问道:“呵呵,不敢见你爱的人最后一面?你不敢面对现实吗?”
李雪晴捂着脸痛哭。
“聂惊神,带着她!”
男人一声令下,旋即化作一道冰风,奔向东面山头。
聂惊神如机器般忠诚的执行命令,眼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道:“小姐,请跟我走。”
“我有坐骑,不用你带。”李雪晴骑上王冠金鹿,跟在他的后面。
等她追上时,父亲与聂惊神在一块山石旁边等待。
“爹爹,你不是说要给我看阿星的尸体吗?难道,是你在骗人。”李雪晴疑惑道。
“天天都觉得我骗你。”
男人气得咧嘴,瞥了聂惊神一眼,道:“聂惊神,你看出此地古怪之处了吗?”
“似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聂惊神回答道。
“嗯。”男人点点头,右手凝聚一道玄力,随后翻掌动袖,登时收走了洞口的‘离世迷图’。
法宝离去,其效果也烟消云散,山壁扭曲,露出真实样貌。
三人面前,竟是一处洞口。
李雪晴问道:“阿星就在里面吗?”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男人哼了一声,转身进入洞中。
聂惊神紧随其后。李雪晴皱了皱眉,然后跟在了后面。
“阿星,阿星,你在哪?”李雪晴呼叫爱人的名字,可洞中一片寂静。
李雪晴的父亲走在最前面,马上就发现了林啸海的尸体,他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道:“名声显赫的苍岚宗主竟死于无名之地,可悲,可叹!”
“宗主死了!?”李雪晴变了脸色。
“哈哈,这世上谁能不死!”她的父亲感慨万千。
就在这时,林啸海的尸体发生剧烈变化,一股潜藏于灵魂深处的力量开始躁动。
下一秒,只见林啸海天灵盖处涌出一道魂光。
那魂光犹如离弦之箭,迅速飞出洞外,穿破天地界限而去!
“主上!”聂惊神吃了一惊。
“不必慌乱。想必是有人御阴阳之术召唤苍岚宗主的魂魄。”男人道。
聂惊神问道:“会是什么人呢?”
“定是外界之人。”男人回答道。
这时,李雪晴看见林啸海旁边的林剑星,脱口道:“阿星!”
看着林剑星,男人仿佛知道了什么,脸皮抽搐了一下。
聂惊神道:“主上,此人尚有气息。”
“我知道,我大概猜到苍岚宗主做了什么了。”男人叹了口气,道:“本以为司马长风使出‘遮云巫毒’,这对父子必死无疑,看来,我失算了,苍岚宗主为救儿子性命,不惜牺牲自己。”
同为人父,他更能体会到林啸海的伟大,一时之间,内心五味杂陈。
李雪晴抱住他的腿,哀求道:“阿星还有气息,灵力也未散尽,爹爹,你救救他吧!”
男人笑道:“呵呵,要不是这小子从中作梗,你岂能这么久不回家。现在,他死了正好,我身心舒坦。”
“爹爹,你太绝情了!阿星,他怎么说都是你的……”
她的父亲打断了她,怒道:“李雪晴,你说话可要小心了,老子和这小子没有一点瓜葛!”
“他是我的爱人。”李雪晴哭着说道。
“但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男人道,“一个连自己生命也无法掌握的男人,如何背负得起保护爱人的重担呢?”
李雪晴道:“我不想听你的歪门邪说,我只想阿星活!”
“他活不成了。”男人接着道,“遮云巫毒进入他的肺部,死是迟早的事,如果你真的爱他,那就该给他一个痛快。”
“爹爹,你神通广大,肯定有办法的!”
“呵呵。”男人冷笑。
李雪晴扑通跪了下来,道:“爹爹,求求你大发慈悲吧,只要你能救活阿星,我什么都答应你!”
男人道:“我可以救活他,但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我答应你!”李雪晴不假思索地回答。
“傻女儿,爹爹都还没说是哪三件事呢,你不要急于答应,免得他日后悔。这第一件事嘛,就是随我回北方,你今生今世,除了雪原冻土,不能再踏足任何地方。第二件事,我要你和隐星宗少主成亲,结为夫妻。这最后一件事嘛,也是最重要的,你要答应我,和林剑星永世不能相见。爹爹这一生不信鬼神,我就不强迫你发誓了,只要你点头,我便抽出你脑中的情根。”男人缓缓说道。
若能救回林剑星的性命,前两件事李雪晴都能答允,可唯独这第三件事,令她陷入迷茫。
“不能见到阿星,生活还有什么意思,也罢,爹爹执意不肯让我和阿星在一起,我便顺他的意,等回去北方,我便自尽。”
李雪晴想着,点了点头,道:“爹爹,我全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