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杏儿收到那枚腰牌以后，就一直想进宫去见月儿，可又无法向程轩开口。
那一道圣旨，几乎把程轩对程昴所有的愧疚都击碎了。
之前程轩还会每夜入睡之前给她讲讲生意上的起色，又收回了几家铺子或者接到了或大或小的订单，可自从那传旨公公走后，每夜等着杏儿的就是一声长叹，和一句冷冰冰的“睡吧。”
杏儿知道他是在怨自己，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场由程轩单方面发起的较量，程轩已经输的一干二净了，正四品那三个字，就给程轩的人生下了定数，程轩就算是拼到了顶峰，估计也比不上程昴的这个起点了。
又是一夜未眠，程轩独自看账本看到凌晨，公鸡都啼过四五遍了才上床休息。
杏儿轻轻转过身，伏在程轩的肩上，想要宽慰几句。
“累了吧，今天多睡一会儿吧，你看你把家里的生意打理的多好，而且……”
“别再可怜我了行吗。”
杏儿第一次听见程轩用这样冰冷疏离的语气对她说话，程轩并没有看她，杏儿还以为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
可房中就只有他们另个人，除了杏儿，哪里有第三个人呢。
“我，我没有……我……”
杏儿的话还没说完，程昴就唬地坐了起来，胡乱地套上了刚脱下的衣服，连看都没有看杏儿一眼就摔门而去。
杏儿听着程轩的脚步声走远了之后，才把脸埋在枕头里，小声地哭出声来。
他们欺负我对我冷嘲热讽也就算了，为什么你也这样呢。
错的人不是我，为什么，凭什么我要为你的愤怒遭受这些呢。
我的确是一直都配不上你，你是程家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我只是个会唱戏的浣房丫头，可是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了啊，你的母亲和姐弟，已经没有一个是真心待你的了，为什么你还是不珍惜我对你的一片真情呢…
哭着哭着，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杏儿下意识地挣扎，却被抱的更紧了，紧的杏儿都可以听见程轩剧烈的心跳声。
“对不起……对不起……”
程轩抱着杏儿，在杏儿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低语着道歉。
杏儿还是软了下来，转过身来任由程轩抱着她，只是杏儿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伏在程轩的怀里哭的撕心裂肺，把这些日子里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哭了个干干净净。
酒窖里的师傅们还在纳闷儿，少爷从未迟到过，怎么今天足足晚到了半个时辰，虽然平日里脸上也是阴云密布的，不过怎么今日连眼眶都是红的呢，不知又是让哪个股东为难了吧。
小学徒们只图个温饱自然想不到这些，只是眼巴巴地盼到了中午，每次只要大少奶奶来了小学徒们就都可以加一个鸡腿或者两块排骨的，结果今天大少奶奶又没来给大少爷送午饭，小学徒们一失望，结果一下午干活都恹恹的应付着。
“小兔崽子！怎么看火呢！”小学徒正偷着懒，守在熏制稻米的灶台旁打瞌睡，被师傅看到了一脚踢飞了凳子。
“这都是上好的黄木！要是敢烧废了老子把你续进炉子里去！”
“干嘛呀师傅……少东家又没在这儿，不就是木头吗，院子里有的是。”小学徒爬起来揉揉屁股，嘴上虽然犟着但是手脚麻利地捡起了地上的扇子开始慢慢地扇风。
“还犟嘴是吧？！这能是外面的木头柈子能比的吗？！现在哪还买得到黄木了！”
师傅抬手要打，程轩却过来了，一进屋就看见师傅要打这个学徒。
“李师傅，这是怎么了？”
“嗐，没啥，少东家您怎么还过来了，这屋里烟灰大，您去外面忙吧。”
“我听你说黄木买不到了，是怎么回事？”
李师傅一听程轩不是要惩罚这个学徒，这才松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汗。
“其实入冬以后就市面上黄木就供不应求了，这烟熏的稻米虽然用的不多，但是按规矩大火熏制三天三夜那木材的用量可就大了，前天实在是买不到黄木了，您又在昌平签地契，这批米眼瞅着就要废了，是府上大少奶奶给找的一批黄木，估计能再顶个五六天，这批再用完了若是市面上再缺货，那可得请少东家您拿主意了。”
“杏儿找的？她怎么可能找得到这东西。”
“这地上的这一堆，还有门口那一小剁，都是少奶奶领着丫鬟亲自看着装的车。”
程轩的视线顺着李师傅的手指往地上一看，成色上好的黄木被劈成木条在地上整齐地堆着，有几块上面的花纹看上去有些眼熟，程轩捡起一块一看，原来是小时候家里用坏的一个黄木澡桶，上面还有小时候玩闹刻上去的符画。
“真的是杏儿给你们找的？”
“少东家，我老李什么时候骗过您，那天啊，少奶奶亲自领着我们几个人去的库房，把库房里那些破了的澡桶啊，老朽了的黄木架子啊，让我们全都给搬出来了，又看着我们装的车。”
“是这样……”
程轩的心里飞快地闪过好多种情绪，最后还是对自己的自责，深到心脏都开始微微抽痛。
“我真是……”
“少爷您怎么了？”
“没事，下午酒窖这边麻烦李师傅你打理着，我回家一趟，明天再过来。”
“哎，好。”
李师傅目送着程轩急急忙忙离去的背影，心里怎么想也没想明白，这是被大少奶奶感动了？那咋还愁眉苦脸的呢，算了算了，他们有钱人的事儿咱也别管。
一回头，那小学徒正规规矩矩地一下一下扇着风，李师傅这才满意地笑了。
“你看，这不就对了吗，手要稳，小火才能熏出好粮坯来，等这批烟尘醉酿好了分了钱，师傅攒够了盘缠，就带你回村儿里看看你外公外婆去。”
“真的？师父可得说话算话！”
“这话说的，你师父连少东家都没骗过，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学徒也傻里傻气地笑了，继续扇着这炉灶里小小的一朵火苗，心里比吃了两个大酱焖鸡腿还要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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