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京城，几乎家家大门紧闭，却又都在门后窃窃私语。
老百姓们都在议论，这程家，今年究竟是撞了什么灾星，年前被抄家，年后，就被血洗一空。
整条巷子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曾经因为雄厚家产带来的底气，程家的大门门槛比别人家都高半寸，如今，被红色的液体覆满了，即便是干涸了依然散发着腥甜的气息，门口的石狮子旁伏着一个丫鬟，其实她若是能跑的再快一点，就不会伏在这里了。
宅内的模样更加的骇人，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已经流成了一条温暖的小河，荷花池内的冰位也高了红色的半寸，还未完全冻住，远远地看上去，像极了一块成色不错的红玉。
这样的一幕，对于司徒家来说，的确是一个极合心意的开端。
没有人家敢打开门去探听一下究竟是因为什么，只能在院墙内，听见有人高声地喊着，说要去皇宫救驾。
一个步兵在离开时，心里还存了一丝疑惑，“后院明明有一个冰窖，怎么一个躲进去的人都没有。”
可是没人会在意一个步兵的声音，所以这个步兵也只是嘟囔着随着队列走了。
偌大的京城，被一队横冲直撞的兵列搅得不得安生，而司徒府却出奇的安静。
水曲柳木的桌面上，放着窄窄的一条宣纸，已经被揉皱了撕成了好几片碎片。
“好他个莫枭可汗，他这回倒是长了脑子了！”
司徒大人穿着一身甲胄拄着长剑盘坐在桌旁，已经气得胸口上下剧烈地起伏着，花白的胡须都在跟着轻颤。
京外的军队迟迟不到，以为是路上耽搁了，没想到一等再等却只等来一纸飞鸽传书，莫枭可汗临阵倒戈，把司徒家的军队和摄政王的残军杀了个片甲不留。
匈奴人的确没什么脑子，可偏偏就是打起仗来，从来都是只有一个结果，你死，我活。
司徒玧杰立在一旁，思索了片刻，俯身言道，“父亲，父亲莫急，反正我们有兵符在手，我们本来打算让御林军按兵不动，既然咱们自己的兵已经没了，我们大可用兵符去调动御林军，只要御林军听咱们的，胜数就还是很大。”
“可是御林军一旦知道了我们的真正意图，他们是会听那小皇帝的还是听我们的？这你有把握吗？”
“这个不必担心，御林军从未对小皇帝表过忠心，我让御林军围住皇宫，到时候派我们的一队死士去皇帝的寝殿，到时御林军得知皇帝遇刺，就算是抓住了活的人，只要一口咬死了说他们是程家的人，我们就还是救驾的功臣，”
司徒玧杰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有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抱拳单膝跪了下去。
“儿子会亲自带亲信去取皇帝的首级，请父亲相信儿子的能力。”
马儿疾驰在去往御林军军营的路上，司徒玧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了，感觉怀里那两片石膏做成的假兵符此时隔着一层布料像燃着的炭块一样炙烫着皮肉，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紧迫感让司徒玧杰又狠狠踢了马腹一脚，用更快的速度向御林军营奔去。
此时的御林军营中，上万名兵将正在按每日的规程操练着，只是统领周将军并不像往日一样在一旁巡视，而是在营帐内陪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喝茶说话。
“让开！我要见你们御林军统领周将军！”
司徒玧杰一下马，就急吼吼地推开了门口站岗的两个小兵，小兵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被司徒玧杰一推，竟也招架不住他。
“周将军在哪儿？！有人意图谋害皇上，还不快随我去救驾！”
司徒玧杰一下子挣开拉扯着他的那两个小兵，冲到闻讯赶来的副将面前，掏出了怀中的兵符。
“司徒少爷，若是有人行刺圣上，那也有宫中驻扎的侍卫护驾，御林军若无皇上的圣旨，是不会轻易挪动的，还请您请了皇上的圣旨再来。”
副将自然是那操练了月余的小兵要壮硕的多，任凭司徒玧杰怎么推搡叫嚣着要见周将军，就是风雨不动安如山，脸上依然挂着谦和的笑。
“实在是不好意思，周将军因公外出了不在营内，您还是先去请皇上的圣旨否则我一人之词无法服众。”
“你！”司徒玧杰不得不甩出了最后一张底牌，从怀中拿出那两枚兵符在副将眼前晃了一下。
“此乃皇帝亲手交予我的兵符！见兵符如见圣上！李副将你这是要抗旨不遵吗！”
“这……”副将一见这兵符，果然面露难色，只得对司徒玧杰拱了拱手，“那请您随我到行兵营点兵吧。”
“哼！”司徒玧杰拂袖而入，快步行至行兵营，刚才还呼喝着号子操练的兵将们，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迅速集结成了队列。
“众将士听令！程家意图谋反！我奉命前来调兵前往皇宫护驾！”
“且慢！”
众人视线随呼声望去，是御林军统领周将军的营帐中走出来的那个书生，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就算是灰尘扑扑的，在一片黑漆漆的甲胄中还是格外有些显眼，个子高挑模样也周正，只可惜走路有些微陂，周将军也不扶他，在他身边随着他放慢了步子行至司徒玧杰面前。
“司徒大人，您凭什么调动这御林军。”
程昴恭敬地抱拳俯身行礼，可是语气中却是不可抗拒的强硬。
“凭什么？！你是哪里来的小厮皇命之事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程昴的腰身又弯下去几分，言语间没有缓和丝毫，“难怪姐夫不记得我了，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姐姐出嫁的时候，已经十年了。”
程昴的彬彬有礼虽然一看就是强装出来的，可众目睽睽之下这幅恭敬的样子也着实让司徒玧杰不能再只靠着嗓门压人一头，只好从怀中又拿出了那两枚假兵符。
“这是皇上亲手交予我的兵符！”
程昴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司徒玧杰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兵符便被程昴抬手夺了去。
虽然是预计中就会有的动作，虽然已经尽全力掩饰自己的慌乱，可程昴还是慌得胸口剧烈起伏，自己都能听见心脏砰砰作响的声音。
“你！”
司徒玧杰下意识地拔剑，金属碰撞发出一声脆响，一眨眼的瞬间，周将军的剑横在程昴的肩头，拦下了司徒玧杰朝着程昴挥下的那一剑。
“怎么，司徒大人这是要砍自家小舅子？”
手腕一转，司徒玧杰的剑便被挑到了地上，周将军一介武夫，话虽粗鄙却把司徒玧杰噎得哑口无言。
“司徒大人，您这兵符，是假的。”
程昴轻轻一甩，两枚兵符落在地上，霎时碎的四分五裂。
“兵符乃是宫中巧匠取黄铜打制，万年不腐不灭，司徒大人，您怎么解释。”
“这，你说这是假的？！难道你见过真的吗！”司徒玧杰已经没了退路，瞪圆了眼睛嘶吼着，“你这是损毁兵符，罪无可赦！应该拖出去满门抄斩！”
程昴索性不再去看眼前这个开始乱咬的人，从袖中掏出两枚虎型铜符，迎着日光高高举起，“众将士听令！”
“诺！”
周将军收剑而跪，众将士见状，也庄重地齐齐跪下，将空气掀起了一层尘土。
“今奉皇上旨意，礼部尚书司徒则包藏祸心意图谋反，其子司徒玧杰假传圣旨私仿兵符，骁骑营即刻动身前往皇宫司徒府缉拿反贼！司徒玧杰扣押等候皇上发落！”
程昴也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也能这样的字正腔圆不卑不亢，刚刚到军营时，甚至觉得自己会怂了腿软了都不一定，尽管在司徒玧杰那一柄粼粼寒光的剑下，自己掩在袖中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可是一想到月儿还在宫里，便不得不挺直了腰杆去和司徒玧杰对峙，
“还不给我拿下！”
副将应声起身，司徒玧杰还妄想做最后的挣扎，被两个副将三下五除二按在地上对着脑袋就是一记重拳，再也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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