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朝朝一只脚勾在石头上,有点茫然。
下去自然是没问题,可那草丛十分茂密,也不知道有没有趁着春暖出没的蛇虫。她四下环顾,又站回石头上,去拽一根树枝,预备打草惊蛇,好顺利捡回自己的绣鞋。
这下又不太顺利。春日里草木复苏,这树枝十分的具有韧性,都被拽的只剩一层皮儿了,还是不肯断掉。她动了怒,使出劲儿去拽、扯、拉、拔,大功告成时,身子一晃,失去平衡。苏朝朝胡乱划拉了好几下,还是没能稳住身形,只能紧紧闭上眼,想着下面便是草丛,应该不至于太疼。
这时候,就听见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她腰带被人拽了一把,然后腾空而起,被稳稳的安放在了石头上。
苏朝朝眼睛还未睁开,早已经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令人心安。她稳了稳身形,一只爪子无意识拽住了他宽大的衣袖,再睁眼绽开一个明妍至极的笑:
“你怎么来了?”
贺琅冷淡淡的:“路过。”
苏朝朝不以为意,依旧兴高采烈。她啊,这个年纪,似乎一件小事就能十分高兴,天大的烦恼都敌不过丁点的开心,时刻准备开怀大笑。
“怎么路过这里了?”
贺琅冷哼一声:“这路是你的?不许人走?”
苏朝朝笑眯眯的摇头,头上梳的是双螺髻,雕成合欢花的银铃铛叮咚作响。“能走,自然走得,您是谁啊?镇国大将军,横行天下,哪里都走得!只是这儿荒郊野外,鸟不生蛋,你怎么会来了?”
又开始胡说八道。
贺琅镇定自若,连个磕巴都没打:“寻一味毒药。”
苏朝朝无意识的晃了晃小脚丫子,“哦”了一声。
贺琅想起了从前霍檀养过的一条短腿小狗,毛乎乎的,吃胖了,连腿都瞧不见,可尾巴却很显目,总是时刻不停的摇着尾巴;尤其吃到肉骨头的时候,开心的摇个没完。
贺琅眯了眯眼,唇角不自觉的上扬。这丫头,见到他,才这么开心吗?
他往草丛里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一只小巧的绣鞋,拎了回来,顺手挂在她脚上。苏朝朝穿好鞋,慢慢从石头上往下溜。贺琅瞧见地上有块凸起的石头,眼疾腿快的踢开了。
苏朝朝还拽着那根差点害她摔跤的树枝,笑盈盈的在前面带路。
“看见前面那个大水车了吗?那个就是我的庄子,再走几步,就到无味斋了。”
贺琅什么都知道,可她的样子,过于没心没肺,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笑的烟火云霞一样绚烂。
“怎么不留在城里了?”
苏朝朝原本是面对这他,倒退着走,此时又转过身去,小跑几步:“给你看这个。”
贺琅这时才发觉,原来已到了涌泉石碑旁边。
只有和这个丫头在一起,才令他眼里只有她,连世界都遗忘了,更不记得山间的小路是多么的复杂,只要多留意的看她几眼,就能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方向。
他原本,是来收回那青玉令牌的。然后,将两人之间,断的彻底干净。
可苏朝朝站在石碑旁,嫣然回首的那一瞬间,那全然变了主意,重新变的更为坚定,又豁然一新。
他舍不得。
既然他舍不得,就牢牢的抓住吧。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清醒,他想要的东西,都要紧紧的握在手心,再不许别人以愚妄蠢笨伤她一丝一毫。
苏夜羽中了探花那一年,人才辈出,状元、榜眼、探花都是英俊潇洒的
少年男儿,一齐上殿谢恩时,玉树满庭,连一个有胡子的糙汉都没有。琼林宴上更是济济一堂,芝兰生芳,陛下很欣喜,旬日后带着新旧臣子一同出游。行至离山脚下,有一块天然竖起的石头,状如石碑,于是君臣齐上,各自留下墨宝,就连不通文墨的武将都留了一两个自己的大爪印子。
之后,陛下让工匠原样拓刻,使其留存于世。这日有文人去看时,就发觉苏夜羽当年留下的那句诗上长出了绿苔。再仔细一看,不得了,就连陛下的也长了。
于是,陛下额外命了两名官员,每月定时前来整理泉涌碑,其它时候是开放的,才子文人都能前来观摩。每年科举的时候,来的人尤其的多,都恨不得沾染些文采,好在科举撰文的时候,能文思泉涌。
苏朝朝瞧上沈誉给的这庄子,也不全是没骨气,而是,泉涌碑就在这庄子的范围里。无味斋出来一条土石小径,走上半盏茶功夫就到了。附近还有一泓清潭,潭水边虽然没有农田,却有一大片的蔷薇花田,高大的水车上缀着红风车,随着荒野的风慢慢转动。
“前年,沈国公大败突厥,班师回朝,恰巧沈誉科举及第,陛下当着满朝文武,将这庄子赏给了沈誉。你如今收了沈誉的庄子,正好应了那句为父守孝,也送了沈誉和沈国公府一块上佳的遮羞布。”贺琅冷嘲似的,原本还打算说几句重话,可见她星眸微闪、似有泪光,又改了主意,只是轻飘飘的一带而过。“你性子也太软了!”
苏朝朝当时确实没想这么多,只是记得泉涌碑上有父亲留下的墨宝,在文人中也流传甚广,因此才决定收下这庄子。
她道:“当时没想这么多……”
贺琅哪里肯信?他已经又开口了:“就这么舍不得那沈誉?”
苏朝朝转过脸,不说话了,闷闷的看了一会儿碑。
贺琅负手站在一旁,居高临下遥望附近的人家,三三两两,稀稀落落。
片刻,苏朝朝盈盈转身,仿佛从没什么不虞似的:“来者是客,贺大将军来了我这庄子,我请您吃点好吃的吧!”
回到无味斋,雅尔扛着扫把,冷脸站在一边。沈渠抱着宽刃长剑,门神一样站在另一边,煞气腾腾。李顺娘抄着最长柄的锅铲,坐在院里的石凳上。
甫一见苏朝朝,三人扛着家伙怒气冲冲的过来,兴师问罪。
李顺挥舞锅铲:“你还有脸回来!居然临时跑了!你晓得老娘的厨房被那群饿死鬼打劫了不?你晓得不?”
雅尔抓着扫把:“天都黑了,小姐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带着我?多危险!”
沈渠抖着剑:“你还知道回来!厨房里啥吃的都没了!是要饿死我啊!……你身后这跟的是谁啊?”
雅尔调转枪头呛沈渠:“你们姓沈的,饿死一个少一个祸害!”
暮色昏沉的,三人刚看清楚,竟然是贺大将军,轰然鸟兽散了。
贺琅眼神相询:怎么了?
苏朝朝食指揉了揉下巴,怪不好意思的说:“胳膊太酸了,这几日人可多了。我就跑了。”
贺琅:“该!”
怪不得这三个善后的,恨不得咬死她。
苏朝朝去厨房转了一圈,找到一把菠菜,笑眯眯的捧出来:“还有这个呢!这会儿这个可少见了,我给您做一个菠菜汤面疙瘩,浇上几滴香油,可好吃了……”
贺琅挑眉,笑了。
苏朝朝顿觉不好:“就这么说定了!”
贺琅薄唇里吐出几个字,字正腔圆,掷地有坑:“我要吃肉。”
苏朝朝还不死心:“您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吃什么肉啊?多俗气啊!”
,精彩!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