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很长，宴会并未结束，所引起的风潮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黑夜之下，数不清的暗流不动声色的蜂拥而至，欲撕裂这表面上的平静。

皇帝仁善，派了一顶轿撵送皇甫洛袂回去，轿撵刚到景华宫，皇甫十七便让随行的宫人回去了，只留了一个小太监，扶着自己往冷清的宫殿里走去。

景华宫冷清的吓人，夜风带着彻骨的凉意卷来，令那小太监不自觉的打了好几个的冷颤，面上虽未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怨恨出了声。

西角的墙突然破了一个洞，有人灰头土脸的从洞里爬了出来，一边拍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呸呸呸’的吐着溅进嘴里的灰尘。

他站起身，打开扇子扇了扇，四周瞧了一眼，疑惑道：“咦，不对啊，这天牢怎么是个院子呢？”

男子身形高大，面容飘仙，一身白衣很是扎眼，目光真诚，表情略是猥琐，手里的镀了金的扇骨很有辨识度。

被吓住的皇甫十七怔怔道：“凤天师？”

凤南尘视线望了过来，瞧见那被吓住的一主一仆，愣住，扇子一收，扇柄朝着刚从洞里爬出来的人脑袋上狠狠一敲：“没用的东西，老子叫你挖到天牢去，你怎么挖到这里来了？这是天牢吗？啊？天牢有这么大的月亮吗？你没去过天牢吗？要不要回天浣的时候，老子让你去蹲一回？？”

甘草捂住自己的脑袋，眼泪哗啦啦的流，不是因为痛的，而是因为太委屈了。这里明明是公子自己算出来的方位让挖的，怎么能说他挖错了呢？

不过公子是主子，是天下人都敬重的神算，他说什么都是对的！甘草悄悄的看了一眼四周，小声道：“公子，天牢离这儿不过百米距离，这天太黑了，奴才眼界差，看错了。”

“你还不如一只羊，害老子丢失英雄救美的机会，下次别跟老子出来了！”凤南尘哼了一声，朝皇甫十七道：“这个，今天的天气不错，本天师欣赏美景，走错了地方，十七殿下就当未瞧见吧。”

他话落，就见站在皇甫十七身边的小太监突然凄厉的尖叫一声，像见了鬼一样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甘草吓的一激灵，悄摸的躲到了自家主子的身后，凤南尘摇着扇子，视线落到皇甫十七捏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时，眉头微扬，颇为怜悯的摇头叹息：“不过是一个小奴才而已，碍不到殿下什么事情，何必把人家弄疯呢？”

皇甫十七垂下眼帘：“他掐的我很痛，我就扎了他一下，没想把他弄疯，我是瞎子，看不见扎到了什么地方。”

凤南尘打着哈哈，皇甫十七却是在他转身的时候叫住了他，月光之下，他面容带着几分期盼与雀跃：“素闻凤天师算无遗漏，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得凤天师解惑？”

凤南尘抬头看着月亮，扇子摇啊摇，伸出手掐来掐去，摇头叹息，甚是悲戚：“看来跟小五提升提升感情当真急不得。哎，也罢，十七殿下想问什么？不是本天师吹牛，只要是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还真没哪一个是本天师不知道的。”

皇甫十七唇角弯了弯，他眉眼生的极是温柔，婴儿肥尚未褪去，加上温和的声音，模样人畜无害：“前几日，十三哥得来一个戏本，戏里说农夫打猎时救了几只小狼，农夫便将它们都带回了家。

农夫与夫人膝下无子，夫人便将这几只狼当亲生孩子抚养，那几只狼也知恩图报，每年都帮着农夫猎来珍贵的动物，农夫靠卖这些皮毛发家致富，在当地变成了极有影响力的富人。

上天垂怜，农夫与夫人喜得一子，狼更是将这孩子视如已出，尽心保护，农夫一家对此很是感激，一家人与狼群就这么相亲相爱的过了很多年。

直到有一天，狼王回来了，占了农夫的家，还将农夫关了起来，夫人受不了这个刺激离了世。直到这个时候，那几只狼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人，于是便与农夫的儿子反目成仇，将他关押了起来。久而久之，狼向全天下的人宣布他们是人，而被关押起来的人，则变成了狼。”

皇甫十七顿了顿，面带微笑的看着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凤南尘：“原先我认为狼是不对的，可农夫的一切都是狼带来的，所谓物归原主再寻常不过。后来一想，我又觉得人不对，可若无农夫，那狼又如何能够活到现在？其中弯弯道道，很是令人费解，直到最后我在想，究竟谁是狼，谁又是人？不知凤天师，可能为十七解惑？”

“不过是个故事，殿下又何必当真？”凤南尘半阖着眼，双手背在身后，哼笑一声，摇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镜花水月迷人眼，黄梁不过一场梦。可叹，可叹呐。”

凤南尘摇了会儿头赶紧转身去钻洞，甘草弯身朝皇甫十七行了个礼，边爬洞边急呼：“公子等等我！”

“真没用！”

一主一仆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站在原地的皇甫十七才猛然的松了一口气，缓缓的蹲坐到了地上。

两个人好不容易爬了出来，凤南尘颇为嫌恶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刚打算回去换个行头再偷偷溜出来，冷不丁的就瞧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凤南尘无语的看了一眼长空，又看了看自己：“今天晚上真是流年不利，以后出门，还是得看黄历！”

他的声音虽不大，却足够让站在那里的两个人听见，一身黑衣的夜惊嘴角微抽，谢玄墨倒是温和一笑：“凤天师好兴致，今日月色不错，本相可有幸与天师品茶赏月？”

凤南尘‘唰’的一声打开扇子，哼了一声，大步流星的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离去：“本美男对男人没兴趣！”

……

天牢之内。

秦五站在牢狱里，单煜站在牢狱外面，两个人相望良久都无言。

皇甫十三紧紧的抓着秦五的胳膊，虎视眈眈的盯着单煜瞪，附在秦五的耳边小声道：“姐姐莫怕，有我在这里，他们不敢欺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