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们领导?”我擦了擦脸上混着尘土的汗水,茫然地问道,“大姨您有什么事吗?”
“我不跟你说,我就找你们领导!”
大姨走到我面前还差几步的位置,怒不可遏地指着我的鼻子大骂道;后面的一帮大爷大妈们也都缓缓跟了上来,随声附和着,就连那位老奶奶也费力的站起身,也向前走了几步;在他身后抬着椅子的大叔一直跟着她,等老奶奶站定后,放好了椅子,扶着老人家又坐了下来,老奶奶虽然声音不大,但是也气愤的挥着手臂,冲我喊着……
一时间我成了过街老鼠、众矢之的,被一群加起来差不多有五百岁的长辈们骂的狗血淋头——要是我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了,挨顿骂倒也无所谓,关键是我现在也一头雾水,委屈的直向后躲,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怎么了?这是?——老赵,你们两口子这是又搞什么幺蛾子?”
坐在驾驶座上,都准备要发动车子的张叔,从车上站了出来,毫无惧色地挡在了我们中间,替我解了围,对着最前面认出来的的大姨大叔喊道——而且看上去古井不波的样子,似乎对他们的行为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老张,这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张姨也站了出来,像老母鸡一样,护住了躲在他身后的我这个“大鸡崽儿”,“你们都多大岁数了?聚在一起欺负人家孩子干什么?”
“孩子?什么孩子?”为首的昨天就来过的那位“赵姨”也毫不退让,“他就是政府的走狗、狗腿子!帮着镇里那帮贪官骗我们!”
“我怎么骗你们了?”在张姨张叔的帮助下,我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哈着腰,趴在张姨的后背露出我的大脑袋,赶忙问道。
“怎么骗了?你心里还不清楚!”她身旁的“赵叔”也发话了,“昨天我们是不是来过车站?”
“是啊。”
“是不是你接待的我们?”
“是啊。”
“是不是你把我们骗走的?”
“是——不是,我怎么骗你们了?”说了半天,又回到了原地。
“对!他们这些车站也一样——还什么没有售票的,都有车站了,能不卖票?不明摆着骗人嘛!”——原来是上次我说小城车站不卖票的事啊……
“他们这儿确实不卖票啊?”没等我解释,张叔就先帮我说了,“不是,你们听谁说的这儿有的车站啊?”
“刘叔……”我有些无奈得悄声回答道。
“何人在此造次!”
刺目的阳光照射在如一尊神像一般鼎立在门前的老秦,晃得我们看不清他的容貌,惟闻他振聋发聩的严厉声音。
“你谁啊?”被老秦镇住的赵姨,恢复了正常,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毫不在意身上的尘土。
“小城车站负责人——他的领导!”老秦指着我说道。
“你的领导?”
松了一口气的我猛点头。
“看着比你顺眼多了!”
“……”怎么还带以貌取人的……
附
从书店离开后已经是傍晚了,回到车站,随便吃了点东西。
老秦拎着一如既往从书店拿来的一口袋书,进了屋。我也抱着没看完的《麦田里的守望着》,回屋看书……
第二天,我早早的起了床,老秦的老式录音机今天唱起了粤语歌——第一首便是让人热血沸腾的《男儿当自强》。
不过大早上刚醒就放这个有点过于刺激了……
“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胆似铁打骨似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粤语歌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明明看电影电视剧的时候即使粤语是原音,都更习惯于看配音版的。但是粤语音乐的那种神韵、音调,曲调中的抑扬顿挫,歌词里的起承转合,都是无法用其他语言所能完美描绘出来的——而且歌星也多……
洗漱完毕之后,回到屋里,高亢激昂的《男儿当自强》也刚好结束。
这次是林子祥的《数字人生》——今天看来是粤语专场。
“3062470030624770……”好在听过这首歌,不然前面的数字都能听成故事了……听到后面毫无降调一气呵成,好似长镜头一般的大段歌词,我再次被粤语歌曲和这位“歌隐”林子祥所折服——你大爷依然是你大爷。
老秦穿着背心短裤,从站外推门而进,用绑在手臂上的白手巾擦拭着满身的汗水。
“这么热还跑步啊?”我意外的问道,今天这样的大晴天可比昨天要热多了。
“锻炼需要持之以恒。”老秦进厨房把提前在水壶里晾好的白开水,倒了一大杯,慢慢喝了下去。
“前几天怎么没见你跑呢——是想给心姐个惊喜吗?”我嬉笑着说道。
“……今天你做饭。”老秦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回屋取换洗衣服。
这,这明显是打击报复嘛!
虽然我挺喜欢做饭,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用这大柴灶。我在家里也偶尔会“露两手”,作为一个吃货经常会被影视动漫里的美食所吸引,馋的只吞唾沫。之后就会上网查一查需要的材料和大概的做法,看完之后就自以为成竹在胸,等父母买回来需要的材料之后,就开始“做实验”。但是真正着手之后才会明白什么叫“知之非难,行之不易”,首先最基本的改刀我就做不太好:什么块、丝、条、片、丁、滚刀块等等,而且食材不同切法也不一样,切出来的大小也有很严格的要求,不同的形状做出来的菜品、味道也不一样。我到现在位置都是失败居多,做得最好的也就是咖喱了——毕竟最后咖喱块一扔基本都一个味……
“行了,你把饭先做上吧。”老秦看我为难的样子,无奈的说道。
“谢谢你啊。”我毫无诚意的道谢。
“我是怕你把大锅弄坏了……”老秦说完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
我进到厨房用抓好适量的大米,用手掌量取大概的水量,做上米饭。
音乐已经从星爷电影苏乞儿里的《长路漫漫任我闯》播到了《十分十二寸》——这不就是林子祥演唱会的节奏吗?
“老秦,你喜欢林子祥啊?”我冲着洗完澡的老秦求证道。
“嗯,我还好——她特别喜欢。”老秦有些犹豫。
“心姐?直接说不就好了!”我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去做饭。”
我连忙抱拳求饶,转移话题道:
“不过林子祥唱功真好,那么高的音,那么长的词,居然没有换气声……”
我感慨了一下之后,就帮着老秦开始准备早餐。
结束了早饭,老秦关上了音乐,我们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依照昨天谈话达成的共识,老秦从一些基本的工作开始安排给我,并且在旁边不断教导。写完了最后的日常工作记录,一上午的时间就把最基础的工作完成了——虽然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但是这里确实没什么活。
“今天就先教你这些,这半个月你就把这几样做好就够了。”午饭的时候,老秦把针对我准备的近期安排给我说了一下。
“行。”我听话的点了点头,毕竟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熟能生巧嘛。
“你也先别着急,慢慢来,虽然不是多复杂的工作,但是也要认真对待。”
“好。”因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我简短的回答——突然有了有一种身份互换的感觉,让老秦尝尝他身边人的感受也不错。
“……好吧,下午你准备干什么?”老秦放弃了说教,问我道。
“没啥事就还是去书店看看吧……”我想了想似乎没什么想做的。
“你不是和小晴约好了要帮张姨他们做些事情吗?”老秦提醒我道。
“……”
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但是小晴一走,我又没了什么动力——而且张姨暂时还在考虑,剩下的各位也暂时没有我能帮得上的忙。
“那好吧,去书店看看书也好——稍等。”老秦话说到一半,突然来了电话。看老秦也吃完了,我就起身开始收拾餐桌。
虽然我做饭的成就一般,但是刷碗收拾厨房餐桌还算拿手。以前直到高中都是饭来张口就不管了,后来父母老了身体不如以前,在家里一般就都是我刷碗了。每次我干活母亲都会夸我,“谁说儿子没有女儿好,我儿子就啥活都能干”——夸人的方法似乎有些问题……
收拾完东西,发现老秦刚打完电话,看我出来也没理我。
“心姐?”我轻描淡写地直捣黄龙道。
“……你可以啊。”本来有些慌乱的老秦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
“看你表情就知道了,怪不得你平时一直都不愿意做表情,原来是脸上藏不住内心的人……”我适时的闭上了嘴。
“有什么事吗?”我继续问道。
“今天下午要来一批货,让我帮着收一下。”
“那正好啊,我们也要去书店。”发现事情发展与我们的想法一致,可以一石二鸟,我轻笑了一声地说道。
“不用去书店,就直接送到车站。”老秦反驳着说道。
“啊”,我有些意外,问道,“难道不是书吗”
“不是书。”老秦犹豫着说道。
“那是什么?”我好奇道。
“她说要给我们一个惊喜……”老秦摇了摇头。
“不会是像《情深深雨蒙蒙》里苏有朋一样,把自己包在礼物盒里送过来吧?”可能是小时候看的比较多,印象深刻,每次一提到惊喜脑海中都会有这个画面。
“是古巨基演的何书桓把自己包在礼物盒里……”没想到老秦居然发现了我的错误——说好的印象深呢?
“你也看过?”我没办法把老秦“咱们工人有力量”的形象和琼瑶剧联系在一起,揶揄道。
“……惊喜——感觉更像惊吓……”
确实,惊喜与惊吓就想薛定谔的猫:除非把礼物盒子打开,不然就一直处在一个惊喜与惊吓无法确定的叠加状态——其实只有惊而已……
一个小时之后“惊”就到了,一辆巨大的白色厢式货车缓缓停在了车站门前——这不就是给心姐送书的那台车吗?
司机和老秦看起来很熟稔,下车聊了起来。这果然是心姐的货车!
其实就算不认识老秦,从他来到这里后轻车熟路的程度就能看得出来——毕竟如果不是常来小城的话估计会迷路吧。
“行,东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和司机师傅道别后,我们看着本来还空旷入野的车站里面被刚刚从车上费力卸下来的几个巨大的纸箱,我俩都傻眼了。
虽然还没打开箱子,但是外面的包装上已经都写好了产品名称——健身器材……
跑步机、仰卧板、哑铃凳、综合训练器械、室内自行车静音脚踏车、室内力量训练器械组合运动器……
“别念了……”老秦捂住了脑袋,头痛的说道——还真被小晴说对了,真像大师兄……
“那个,我去书店看看啊……”我视若无睹,想趁着老秦还没反应过来,就要偷着跑出车站。
“你想去哪?”老秦恢复了往日冷若冰霜的模样,沉声静气的说道。
“去书店啊,刚才我不就这么说的嘛——您相信我,我不是临阵脱逃,毕竟心姐打电话之前我就说了……”我愁眉苦脸的据理力争,妄图躲过这场名为“惊喜”的惊吓,但是……
“你觉得,你能跑得掉吗?”老秦黑着脸,露出致命的微笑——我就说嘛,怎么可能跑得掉……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时间里,我们把依次将纸箱拆开,不断调整着位置,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既省地方又省力气的最优解。终于在尝试了几次之后——我们没劲了……
这时老秦又来了一个电话
我帮心姐提着行李,和刘叔向着商场的免费停车场走去。
“我没在这段时间,大家都怎么样?”心姐跟在我们两人后面,向我问道。
“都挺好的,还是老样子——就是药店的孙大爷还在国外抱外孙,没回来。”我想了一下说道。
“是吗?那真是件好事——对了刘哥,你家孩子啥时候给你们老两口填个孙子?”心姐又和刘叔聊道,
“咳,我家那个臭小子,都结婚多少年了,就是不要孩子,总说什么两人工作忙,没工夫——这造个孩子能废多大功夫?”,刘叔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结婚结婚不着急,结完婚了要个孩子也嫌麻烦。我也是岁数大了,在街上看到小孩就稀罕,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结果就这个样——爹妈辛辛苦苦养你们一辈子,最后想抱个孙子都这么难……”
我张了张嘴,本想为“现在的年轻人”挽回两句,但是转念一想,同龄的同学、朋友好多都结婚生子了,自己还停留在没谈恋爱这一步——再一看刘叔脸上悲戚寂寥的神情,也想起了一直为我犯愁的父母,心里一酸,闭上了嘴……
“没事,你别着急,孩子心里都有数——当初你还愁他没对象,现在不也结婚了吗?”
“对,生孩子这事也不是逼出来的。”我也帮着安慰道。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虽然心姐戴着墨镜,但是我也感觉到了她十分嫌弃的白眼,只好再次闭嘴……
不多时,到了商场楼下。好在我们来得早,刚才还有几个空位的停车场,挤满了车辆。
我们上了车,心姐和行李在后座,我则坐在副驾驶。安顿好之后,刘叔发动车子,在蜿蜒曲折的停车场里,缓缓地绕开停得犬牙差互的各色车辆,慢慢向外行驶。
快到停车场门口,突然面前开过来一辆硕大豪华的白色路虎,正好要向里面开。因为这是个商场的小型停车场,所以进出都只有一个口——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怎么向后让啊?”刘叔从窗户探出头,看了看后面复杂的路况,愁眉苦脸的说道。
正当刘叔犯愁的时候,僵持着停在面前suv率先向后倒车。刘叔也很快的领会了意思,慢慢跟了上去,出了停车场,刘叔按了下喇叭,表示感谢。
正当两车相错的时候,靠着我这边的路虎副驾驶贴着单向透视膜的车窗慢慢降下来,我好奇地看了过去。
“老刘?”没想到在车站没遇到同事,在这遇到了——还好是为人正派的老刘,要是再遇见小朱,我就得郁闷死……
“小胖,我就说看着像嘛!”老刘确认了是之后,兴奋地说道,“你怎么来这了?开会吗?”
“不是,开会是老秦去,我是和我叔接我姐来了。”我解释道。
“你叔、你姐?你在这边还有亲戚呢?”老刘疑惑地问道
“不是,那个……”
“这不是小刘嘛!”
我正要解释,心姐把后座我来时关上的车窗摇了一半,摘下墨镜开心的冲老刘喊道。
“学姐?你怎么没和老秦在一起?”
老刘仔细看了一眼,认出了心姐,也十分高兴的向他打招呼。
“他去开会了,你不也要去吗?”
“对,我刚接完领导——车站没地方停了,我就先在这停车……”
正当我们互相寒暄的时候,又来了几辆去停车场的车子,向正挡住路口的我们鸣笛抗议。
“那我们走了,以后有时间过去看看。”
“好嘞,下次学姐你们过来,我接待你们。”
互相说了几句客套话,我们就开车各自离开了。
“没相当,你还认识我这个学弟啊。”车子行驶了一会,心姐问道。
“啊,我们是一批招进来的,还在一起训练过一阵子。老刘人挺好的,挺照顾我的。”
“刚才那个小伙是跟你一起考来的?他多大岁数啊?”正开着车的刘叔突然问道。
“因为他学历比较高,念书时间比我长,虽然跟我是一批的,但是比我大个三四岁吧——具体没问过。”我想了想说道。
“三四岁,那就是二十六七,不到三十——比我儿子都小,开的车可比他的好多了……这个岁数就开路虎揽胜,家里得挺有钱……”刘叔感慨道。
“刘哥,你不知道?他可是老刘头的儿子……”
老李头?看着心姐神神秘秘的说出这个极为普遍的称呼,我一头雾水。
“啊,老刘头!”刘叔也恍然大悟地惊呼道,“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