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片寂静,姜妡伸手将桌子底下的凳子抽出来,又探手摸了摸桌子上的茶盏,里面什么也没有。
她眨了眨眼,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外面就传来叩门声,伴随着伙计的声音:“客官,给您送茶水。”
姜妡眉梢微挑,起身将门打开,侧身让伙计端着茶水进来。
伙计也没有多言,将茶水放下之后,默不作声的又退了出去。
京都繁华,是非也多。来来往往的江湖人也不在少数,方才这姑娘一进门他便率先瞧见她腰间的佩剑。虽然这姑娘看起来待人温和,他却知道,这绝不是他能惹得人,所以热情之外还多了两分恭敬。
见伙计退下,姜妡探手拿过茶盏,倒了杯热茶将瓷杯烫了一遍,又从怀里掏出帕子,细心妥帖的擦了一遍,又倒了杯水,将杯子涮了一道,这才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
她这边悠悠闲闲的品着茶,玉辉斋那边已经开始送贵客了。
也不知道帝王是怎么想的,每次不论什么时候到玉辉斋,要么身边只带个云浮,要么就孤身一人。
这次他连云浮都没有带,孤身一人从皇宫跑到玉辉斋喝茶,玉白有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
只是他放下茶杯,看着帝王被毛团儿挠的面目全非的外袍,嘴角抽了抽,还是忍不住道:“陛下……您这衣服?”
帝王这下想起来,自己怀里还抱着个小玩意儿,低下头一看,外袍已经不成样子了。难不成他还要穿着这身儿被挠的看不出样貌的衣服晃晃悠悠回宫吗?
显然形象不好。
玉白无奈,轻笑了一声儿,对伸手捏着猫爪子玩的帝王说道:“陛下稍等片刻。”
帝王并不是玉辉斋的稀客,从前他还是个王爷时,便常在玉辉斋留宿,玉辉斋内也备了两套衣裳,这个时候,也算派上了用场。
玉白进了后院,将紧闭的房门打开,不消片刻,拿出一件浅蓝长袍。
自然跟帝王如今身上穿的不同,但料子也是上好的。
见玉白手里的衣服,帝王愣了一下,随即笑着伸手接过:“你还留着呢?”
这话问的无头无尾,玉白却瞬间就明白了。他知晓沈家灭门之事与皇室有牵连之后,便不打算再留在京都。帝王本以为他会将事关他的东西尽数毁了,没料到他竟然还留着。
玉白伸手将窝在帝王膝头的毛团儿抱起来,连带着一身儿杂乱的丝线:“铺子里的东西我没有让人动。”
便算作是解释了。
帝王不再多问,起身将惨不忍睹的外袍脱了,又将淡蓝色长袍换上,这才抬眼看向玉白:“当真不随我回宫一趟?”
“陛下,时辰不早了。”玉白并未回答,只垂下眉眼,一瞬间便有些疏离冷淡。
bsp;帝王张了张嘴,半晌轻叹一声,道:“书白,你可知隐容为何这般厌恶于我?”
他这话问的突兀,不等玉白回答,他自顾自说道:“纸包不住火,当初我下令时,让人瞒着她。派人出宫追查之时,也并没有刻意压着消息。我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给那些死去的将士一个交代。”顿了顿,他突然挑起唇角,露出几分自嘲的讥讽笑意:“饶是他段家谋朝篡位,甚至想要我性命,我也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只让人告诉他们,不必再逃亡,出了京都之后,四海皆可为家,唯独,此生不得再踏出京。这是一道密旨,除了朕,和那些执行的人,再无他人知晓。朕的皇后,是段家人,她信了我将她满门抄斩的话,到今日,朕与她,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现如今,你亦要离开京都,书白,朕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孤家寡人。
自古高处不胜寒。
玉白隐隐有个猜测,觉得帝王不会将段家人赶尽杀绝。纵然当时安定候叛乱,满门抄斩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他心里却依旧觉得,帝王不会真的毫不留情。
直到今日,这个猜测终于落实。
玉白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悲哀。
他饶了贼子一条性命,先不说是因为什么,这事儿,定然只能成为个秘密。皇后是段家人,目睹了当时的叛乱,听到帝王下的令,又怎么会不信。
偏偏,帝王还不能告诉她,她的家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隐姓埋名,至少能安度余生。
所有的苦难委屈都被帝王揉成一团,压在心底。
密旨,自然是不会再有他人知晓。
玉白猝然闭了闭眼,他能料到,皇宫之中,身份尊贵的一国之母,帝王之发妻,心底会是有怎么样的恨意。
“陛下。”玉白睁开双眼,叠掌一礼,满腔的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帝王好歹是他护着长大的,在他心里,还是一个需要护着的,哪怕平日里二人相处之时以君臣之分,私底下,终究还是心软。
熟料帝王却摆了摆手,将他未说出口的话止住:“我并非以此要求你留下来。只是有些话,我已经没有人可以说了,你一走,这偌大的皇城,我便再无一个可以信任可以托付的人了。”
说罢,他也不等玉白反应,轻笑一声将衣袍一拢,目光落在一旁的毛团儿身上,目光软了两分:“这小东西,你可要带走?”
玉白目光也移过去,毛团儿正趴在地上扒拉着怀里的一堆丝线。他抿了抿唇角,一摇头道:“不带走,陛下若喜欢,便抱回去全当养个宠物,只是这小东西爪子利的很,不知道要糟蹋多少好东西。”
帝王脸色浮现出笑意,不怎么在意的摆了摆手,目光温和的蹲下身子,抄手将小猫儿拢到怀里,宽袍广袖一拢,听得两声软软的猫叫,帝王笑道:“有这个小东西,也能解闷。”
玉白离开京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