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玉白真的将佩剑解了下来,帝王神色微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玉白伸手从怀里掏出玉骨扇,放在掌心摩挲片刻后,毅然放在桌上,推到帝王面前,随后他起身,一撩衣袍,端端正正跪了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行这么大的礼。
就连帝王都有些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帝王脸色白了一下,连忙起身上前想将玉白扶起来,地上的人却避开,随即叠掌托至眉心,然后恭恭敬敬叩了下来:“罪臣沈书白,叩见陛下。”
帝王脸色煞白,眼瞳里有显而易见的惊慌失措,他只是想出口气,却没想要到会闹到如今的地步。
堂堂九五至尊,被玉白逼的红了眼眶。
“书白……你别这样……我,朕……”帝王手指微颤,扣在玉白手臂上,说话时语调都不稳。
本来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玉白像是钉在地上一般,弯着腰身叩在地上,他没有抬头,腰身绷紧,就这样跪在地上。
帝王手指搭在他手臂上,他能感受到帝王手指的**,心里那一点酸软被他狠狠压下,再寻不见分毫。
趴在桌子上的猫团儿怀里抱着一个香囊,琥珀色的眼珠落在地上的人身上,喵呜喵呜的叫了两声,见没人理它,不满的用爪子在香囊上划了划。
“喵呜——”
一声猫叫将二人之间紧绷的气氛划破。
玉白的腰身绷到极致,额头抵在手背上,手心贴在地上,毛团儿见主人不理不睬,顿时委屈的炸起了一身儿毛,从桌子上蹦下去,跑到自己主子身边,乖巧的蹭了蹭自家主子的脸。
帝王是个习武之人,纵然没有玉白武功好,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他扣着玉白的手臂,咬牙使力,将人从地上托了起来。
“书白。”
帝王轻轻托着玉白手臂,黑沉沉的眸子里裹挟着悲伤,就那样直勾勾的落在玉白身上。
扣在手臂上的手指用力之大,连指尖都泛着青白。
半晌,玉白终于抬起眼,向来裹挟着笑意的桃花眼里夹杂着哀伤。
“陛下,不是我。”
就这一句话,帝王手指颤了颤,垂下眼帘:“我知晓。”
“我知晓不会是你。我只是……想见见你。书白,隐容知晓了我下的旨意,当年我所做的一切,她都知道了。我纵然身为一国之君,却一点法子也没有。”
当年为了争夺帝位,他设法娶了安定候幼女,也许有私心,也许是为了大局,可骗了就是骗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当年又是为何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除去。
及至如今,爱人连见自己一面都是厌恶,唯一的至交,也离他远去。九五至尊,又何尝不是孤家寡人。
玉白终究不是狠心的人,自己看着长大,护着纵着的小皇子,他又哪里舍得看他这副样子。
到底还是心软。
玉白轻叹一声,扣住帝王的腕子,轻轻的将他手指一根根掰开,连一点劲都舍不得使。
“陛下,沈家灭门之事,终归还是与你无关。沈书白不是是非不分之人,玉白也不是。离开京都,不是因此而起的念头。在京都这么多年,该看的我都看过了,先生曾向我说过的美景,我还没有好好的看过。如今陛下如愿以偿,我再留在京都也没什么用。”看着帝王手指紧绷,指尖还泛着点苍白,玉白轻叹一声,扣住帝王的腕子,手指搭在其腕间揉了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帝王卸了手上的力道,指尖冰凉,脸上的苍白才慢慢缓过来。
地上的猫团儿歪着头瞅了瞅两个主子,继续低下头扒拉着怀里的香囊。
“公子。”外面传来伙计的声音,玉白将帝王回温的腕子松开,又探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递到帝王面前。
这才走上前将帘子掀开一角,伙计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精致的瓷碗,里面是色香味十足的鲜肉粥。
玉白:“端这个是做什么?”
伙计双手稳稳端着推盘,弯了弯眼角,恭敬道:“掌柜让备下的。”
玉白低头看了看,伸手接过来,笑道:“多谢。”
伙计这才叠掌朝他施了一礼:“属下告退。”
玉白微微一颔首,伙计慢慢退下。
帘子随即被放了下来,玉白端着托盘,走到桌前,将瓷碗端过去,递到帝王面前:“不知陛下有没有吃东西,若是没吃就先垫一垫。”
帝王伸手接过来,抿了抿唇,看着瓷碗中色香味俱全的鲜肉粥,眼里的悲哀终于慢慢退了下去。
“你喜欢吃这个?”帝王微弯唇角,笑问道。
玉白有些无奈的端起另一碗,他在客栈并没有吃多少,全是喝的酒,这会儿的确是有几分难受。雪白瓷勺在碗里搅了搅,与碗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冒着热气的瓷碗里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玉白脸上被这热气熏出两分红晕,他轻轻笑了笑:“也不是喜不喜欢,先前我喝酒难受时,掌柜的便会让人备些热粥,能半个月不重样。”
帝王低头闻了闻瓷碗里的粥,挑起一边眉梢道:“看来今日是托你的福。”
二人之间的僵持气氛,因着一碗热粥而消散,玉白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吃着碗里的粥。
帝王上完朝就直接来西街玉辉斋,也没顾得上用膳,这会儿色香味俱全的热粥在手里还冒着白烟,帝王难得被勾起了馋虫,一挑唇角,端起瓷碗一口一口的吃着。
若是在宫里,这一碗粥要经过试毒,帝王吃几口便要放下。帝王也不是没有戒心,只是从来都没有放在玉白身上过。
二人这边慢慢的喝着粥,玉辉斋门口的风铃却响了起来。
埋头拨弄算盘的掌柜抬头看了一眼,瞟见一个赤色裙摆,当即又低下头,抬手冲伙计一挥:“招呼客人。”
来客一身儿赤色红裙,挑开帘子,朝伙计微微一颔首,脸上挂着笑意,道:“我找你们掌柜。”
柜台上的掌柜听到这话抬起头,瞧了一眼笑魇如花的客人,笑道:“姑娘找徐某?”
赤色衣裙的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敛祍施了一礼:“听说京都玉辉斋的铺子里玉掌柜俊美无俦,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我方才瞧了瞧,这铺子外挂的是玉辉斋招牌,这位掌柜,我可是找错地方了?”
掌柜将算盘往一旁一放,从柜台后起身,朝来客叠掌行了一礼:“姑娘并未走错地方,京都玉辉斋也就西街这一家。只是姑娘要找的玉掌柜,我们这儿可没有。”
赤色衣裙的姑娘脸上笑容顿了顿,似乎有点茫然,又问了一句:“那玉白玉掌柜……”
掌柜脸上笑容不变,朝伙计使了个眼色,又朝来客歉意一笑:“玉辉斋这小铺子只有徐某一位掌柜。”
顿了片刻,掌柜的一弯腰身,朝来客道:“来者是客,徐某瞧姑娘气度不凡,某铺子里别的没有,上好的玉石却不缺,姑娘不妨先看看可有什么需要的。”
赤色衣裙的女子脸上有些失望,却没有过多的表示,朝掌柜的施了一礼道:“多谢。”
看着掌柜的招呼伙计要招待她,女子连忙摆了摆手:“掌柜的不必招待,我看看便好。”
伙计见状,识趣的退了下去。
姜妡慢悠悠的在铺子里转了转,微弯的眉眼间带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