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毕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瞒了她太多的事。”
元云深提步迈出御书房,站在外面,微微仰头,冬日的夜里很难看到皎洁的月,此刻天幕中挂着一弯小小的月牙。
雪花落在身上脸上,片刻便融化,留下一片寒意,有太监连忙去取了伞,走到他身后,为他遮住飘落而下的雪花。
他没有回头,一把纸伞,哪里能遮挡住冬日的寒风。
内乱过后,地上的尸体血迹已被人处理,夜间雪又大,不消片刻,便将之前的痕迹给遮掩了干净。
玉白抬手挡了宫人递上来的伞,大大方方的站在雪地里,任由冷风混着雪花从面前拂过,连呼吸里都带着寒意。
这个时辰,玉辉斋的灯恐怕已经熄了。他想。但也不尽然,这会儿还在飘雪,说不准陆景然会跑到院子里吹风看雪,就跟他们此刻一样。
一片雪花落在眼睫上,玉白眨了眨眼,任由雪花融化,化作一滴冰凉的水珠顺着眼角滑落。
元云深回过头时,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一身儿墨色衣衫的人站在雪地里,一滴水珠顺着眼角滑落,最后滑入衣襟处消失不见,元云深怔了怔,讶异的上前,微微仰着头看着面前俊美无俦的人:“你怎么……”
他准备问怎么突然落了泪,想了想也许玉白在想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伤心事,后面的几个字又被他咽了回去。但眼里却流露出浓浓的担忧。
对于他的担忧,玉白的回应是勾起唇角,桃花眼也弯起,然后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看的本来还担忧他的人一脸无奈:“你笑什么?”
玉白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随即便止不住,笑声越来越大,元云深这时候知道自己被耍了,顿时恼怒的扭过头,玉白却不罢休,笑声停不下来,伸手搭在扭过头不理他的人肩上,好不容易止了笑:“殿下不会以为……咳,我落泪了吧?”
冷冷拍在脸上的风代替元云深回答了他。
玉白笑的止不住,直把元云深笑的忍无可忍,头也不回的嫌弃道:“闭嘴。”
“哈哈哈,殿下你竟然……咳,我闭嘴,我闭嘴。”看着元云深满面寒霜,玉白连忙抬手捂住嘴,将笑声逼了回去。
元云深却看着他的身后,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消失,神色甚至有些复杂。
笑过后的人狐疑的回过头,便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四个人,还都是他认识的。
云浮扶着段隐容一步步上前,朝元云深福身行了一礼:“殿下。”
剩下的话,她没有再说。因为元云深在她行礼时,已经抬起了手,手心向外,是个拒绝的姿态。
而另一边,段隐容眼尾通红,眼泪无声的滑落,和元云深对视时,一双眸子里尽是伤痛和震惊。
看她的表情,玉白识趣的后退了两步,站到一旁。
只听段隐容开口问道:“殿下,你的哑疾,痊愈了?”
元云深知道方才和玉白说话时,她定然听到了,否则不会连眼里的震惊都来不及遮掩。他闭了闭眼,轻轻舒了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睁开眼睛,看向段隐容:“我并无哑疾。”
他本可以编一个谎话骗骗她,告诉她,这些日子,他已经治好了哑疾,或者说她方才听到的,是她的错觉……可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说一句谎话,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他已经骗了她太久,这个时候,面对着她那样的眼神,不知为何,他隐隐有些心疼。
终归还是不愿再骗下去,所以他说,他没有哑疾,自始至终。
寥寥数字,听在段隐容耳朵里无异于平地惊雷,将她满心欢喜砸的七零八落,将她一颗真心揉的生疼。
她定定的看着面前本该是熟悉至极的人,眼泪仓皇的落了满脸,她张了张嘴,却又闭上,她怕一开口,便是泣不成声。
她能说什么?
他的话,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一切都是假的。
从最初相遇,他面含温和笑意,送她一枝荷花。到后来二人逐渐相识相交,再然后,他们成亲,甚至还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虽然那个孩子最终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上,可是毕竟他们有过那么亲密的日子。
他们本该是那么亲密的人……
她抬手捂住脸,一声哭腔都没有溢出来。半晌,她看向云浮和玉白,咬了咬牙,咽下喉头的哽咽,问道:“你们,都知道?”
玉白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看了看脸色难看的元云深,最后视线和朝他看过来的云浮对上。
二人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愧疚。
随即点了点头,异口同声:“知道。”
话音落下,段隐容仿佛是支撑不住般,踉跄着退后了两步,被身后的流光溢彩慌忙扶住,她却挣开她们,含泪的眼看着对面欲言又止的人:“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要从一开始就瞒着她,欺骗她。
那么多个日夜里,她不曾听过她的夫君开口说过哪怕一句话,甚至一个音节,他们之间的交流,全凭笔墨纸砚,她无数次因为不知道怎么和不会说话的晋王相处而难过不已。无数个日子,他看着晋王在纸上写她的名字,她心里都暗暗的想,如果他能开口说话,唤出她的名字,那个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欢喜,是期待,可却都不是如今这般让人难过。
她一直以为,她嫁给了晋王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该是她的幸福。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这个本该和她是最亲密的人,其实和她的距离很远很远,远到她伸出了手,也触碰不到。
“隐容,你听我说……”元云深看着神色凄然的人,心里也是闷闷的疼,他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却被段隐容打断。
“你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听!”原本是她一直期待的事儿,晋王的声音很好听,可是此刻却是狠狠往她心窝里捅了一刀。
她不敢想象,这么多年,京城里的人都以为晋王是个身患哑疾的人,这么多年,他受过多少冷嘲热讽,受过多少委屈苦楚,可他却将一个身有哑疾的人扮演的无可挑剔,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隐忍,是为了什么?
可是此刻站在着皇城内,她突然就明白了。
她爱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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