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候府。

一间房内灯烛燃了一夜，窗户上隐隐能看到人影。

段长琛面色冷厉，一双浅色眼瞳里似淬了寒冰，暗一和暗二半跪在地上，一身儿浓墨色的衣服与夜色融入一起。

“事情办的如何？”段长琛神色淡漠。

暗一拱手一礼：“已经安排妥当。”

“好。退下吧。”段长琛伸手拿起桌上的书简，薄唇轻抿成一条单薄的线。

话音刚落，暗一暗二便隐入黑暗中，只留下段长琛一人。

书简上只有寥寥数字，段长琛的视线落了上去便再难落下去。书简上的字，明显是他自己写的。

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黑夜将一切见不得光的东西遮掩，只留下一点痕迹，就像是落入水面的石子，搅乱了一池春水。

没有人知道这位安定候世子心里想了什么，就连帝王和安定候都不知道。从皇宫出来之后，段长琛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就连段更都以为他是想开了。况且过了除夕之后，安定候府的小公子已经满月了，对于这个异常黏着自己的幼弟，段长琛给予了最大的温柔和耐心。

就在段更以为一切都会好转时，一道消息传出来，砸的他们措手不及。

段长琛一夜未睡，在灯光下坐了一夜，第二日晨光熹微时他推开房门，唤人备了热水，沐浴完毕之后，才踏出房门，就看到院子里正在逗弄小娃娃的段长缨。

见到他出来，段长缨抱起笑眯眯的小娃娃冲他打了个招呼：“大哥，早。”

被人抱在怀里的小娃娃挥舞着小爪子，含糊不清的嘟囔，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到处看看，然后落在走向他的段长琛面前，伸长了手就要拽段长琛头发。

“嗳，这个可不能拽。”段长琛轻笑一声接过小娃娃抱到怀里，半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

小娃娃也听不懂他说什么，胖嘟嘟的小手胡乱扑腾着，拽住段长琛的衣襟，凑过去就在他脸上印了个口水印。

“扑哧。大哥，小弟好像很喜欢你。”段长缨手里拿着拨浪鼓摇了摇，笑弯了一双眉眼看着自家兄长无奈又宠溺的目光。

这一刻，她心里没有那些琐事复杂的烦心事，在这一方庭院中，看着自己俊雅无双的兄长抱着幼弟，一双幽深的眸子里是真切的喜爱。她本来是最小的，后来来了个段隐容，但那个时候，段隐容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她从来都没有体会过拥有一个软糯可爱的弟妹是什么样的感受，当初张氏有孕时，她还是很期待的，但她期待了这么久的软糯可爱的小弟弟，竟然格外黏着自家兄长，让她这个长姐很是伤心。

“怎么，你嫉妒啊？”段长琛伸手捏了捏小娃娃软软嫩嫩的脸颊，顺便擦掉他唇边的口水，半是揶揄半是玩笑的看了段长缨一眼。

拨浪鼓的声音终于吸引了小娃娃的注意，段长琛将小娃娃交给奶娘，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上沾上的口水，对着小娃娃露出个凶神恶煞的表情：“臭小子，再吐口水就揍你。”

;“啵……”他话音刚落，小娃娃歪着头，扁了扁嘴，吐出一个口水泡泡。

顿时让他哭笑不得。

看着小娃娃无忧无虑的样子，他渐渐收敛了笑容，抬起眼看了看一墙之隔的晋王府。

“不知小妹如何了。”

段长缨听到这话，神色有些复杂，将手里的拨浪鼓递给奶娘，走到自家兄长身旁：“想来情况不会好。她的孩子到底是没了。”

“当初她有孕之后，特别高兴的回来，跟我和张姨说，等她的孩子出生了，可以和小弟做个伴，两个小孩子一起长大，一起读书，那个时候，我从她眼里看到了期待和欢喜，对那个孩子，隐容投入了十二分的期冀，可是没想到……”

她的话没说完，但段长琛知道没说完的是什么。

他从边疆赶回来，托着病体，就想看她一眼，在晋王府里，他看到怀着身孕的段隐容眼角眉梢的喜悦，晋王身患哑疾，言语不便，段隐容又是个爱玩的性子，有了孩子，也算是有人陪着她玩了。从前他是心悦段隐容的，看着她怀着别人孩子，自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也不是没想过除掉那个孩子，可是等张氏的孩子降生，他有了个幼弟之后，当初那一点心思早已经散了，却没有想到，到了最后，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那一夜，隔着一道墙，他似乎都听到了段隐容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声一声含着血泪，刺的他心尖发疼。

“有晋王陪着，总归不是什么大事，你若是担心，过两日随着张……张姨去看看她便是。”段长琛神色淡然，脸上还挂着极淡的笑容。

“公子。”

段长缨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看到暗一有些着急的唤了一声。

听到声音，段长琛扭过头，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暗一：“何事？”

暗一神色有些复杂，却没有开口，段长缨心思通透，见状便让奶娘抱着小娃娃跟她一起去寻张氏了。

等人走了，暗一才开口：“宫里已经安排妥当，今晚便行动，最迟明日便能见分晓。”

段长琛不置可否，抬起手拨了拨院子里的花树，半垂下眸子，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若非没有别的办法，他也不会出这样的主意。六公主他再怎么不喜欢，但好歹也是幼时跟在自己身后唤他哥哥的人，这件事，一旦真的成功了，那六公主的名声也就毁了，他也就不用娶她了，但这样的事儿，对皇室的人来说，是极大的丑闻，对于一个已经订婚的公主来说，更是一件大事。

修长的手指微微使力，便将树上的叶子扯了下来：“这件事，一定要做的干净，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公子放心。”暗一从善如流的回答。

对于一些暗地里段长琛不方便出手的事儿，几乎都交给了他和暗二去做，跟了段长琛这么多年，眼若是没什么本事，段长琛也不会将他们留到现在。

得了这句话，段长琛点了点头，既然暗一都有把握，那就只等着明日早晨，宫里的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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