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并非头一次听说。

略微停顿了一下，江辰灏似漫不经心的反问道：“不过季小姐倒似乎对这上海滩的小吃很了解，季小姐是上海人么？”

“当然……”

刚说出口的话猛然止住，险些脱口而出‘当然是’，却想起如今自己的身份是个孤儿，从小随着师父在江湖卖艺，去年师父离世，安葬了师父后已是身无分文，这才进了大上海当舞女。

假意低头饮下那杯茶水，待放下茶杯，这才从容的抬头看向江辰灏，莞尔一笑：“不是。”

季婉怡的回答却让江辰灏有些意外，她的口音确实不太像上海人，但她对上海的了解却让他觉得，她一定很熟悉上海，不像是仅仅来了一年的人。

“哦？那……”

微微舒个笑，季婉怡神情中有些哀伤，缓缓垂下了眼眸：“我哪里有那么好的命，只是小时候随师父漂泊时常听他老人家提起过上海的各色小吃，那时候饭都吃不饱，这小吃于我而言却更像是一个梦想。”

季婉怡的话里有着半真半假，但情绪是很失落了：“后来师父去世，我便进了大上海，日子好过些后，这才常和孙姐姐出来逛，念着当年想的小吃，也便常来吃了。”

却是不曾想到她还有这般的过往，江辰灏心疼之余心里也多少有了些失落，看来她真的不是上海人。

“很抱歉，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恰此时老板将小笼包端了过来，看着对面的小女人已是掩去了悲伤，眼里明显的开心和喜爱，江辰灏心里莫名有些心疼，是经历多少的困难才可以如此的坚强和豁达。

江辰灏温柔的看着她，不容置疑的道：“以后，我陪你来吃。”

轻轻地吹了吹，季婉怡便迫不及待的低头要了上去，可刚咬上一口，她身子猛地一震，手上的动作便停住了。

她不知在想着什么，低下头掩饰了眸子里的恨意，过了好半晌她才低低的说了一句：“好，谢谢……”

两个人边吃着小笼包，江辰灏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微妙，却不曾发觉，不远处一道怨恨的目光正望向两个人，过了许久，黄包车上的女人才低声道：“走吧。”

吃过了小笼包离开那大叔的摊子，江辰灏自怀中掏出怀表看了看，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决定带着季婉怡去那里：“带你去个地方。”

听了江辰灏的话，虽不解他这般安排的意图，但她知道，江辰灏这次找她出来不仅仅是散心那么简单，只是就这般轻易的跟他走了，也显得季婉怡太听话了些。

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季婉怡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瞧着他：“江大少今儿似乎都安排好了？”

江辰灏突然靠近季婉怡，紧紧贴在女人身侧，眯着眼看着她的眸子，将她的下巴挑起：“自然，跟我走便知。”

季婉怡不曾想会被江辰灏轻薄，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演技出色的她，眼神当中更是透漏着无辜，那弱弱的调子，眨巴眨巴的眼睛，可当真不负她大上海紫狐狸的名头，说出的话却让江辰灏很是努力了一番才不曾想要抽了这女人身上那一身反骨的冲动。

“不走。”

眼见着江辰灏的脸色愈发黑了，季婉怡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见好就收：“好吧，走。”

江辰灏这才收回了手，缓了脸色，看了季婉怡半晌，到底没忍住，将手抹在她的红唇：“你再这么没心没肺，我便给你绑回家！”

她看向了眼前的男人，发现他已然收回了手指，率先走在了前头，季婉怡心中百转千回，咬着唇，跟了上去。

身后传来的是踩踏在雪上轻轻浅浅的咯吱声，江辰灏知道，她跟在后面。

两个人都一路沉默着，江辰灏自己在心里盘算一会儿的事情，自然也没言语。

其实江辰灏要带她去的地儿也不算远，就在黄浦江边，那是一处鲜少有人，但却地势平坦的地方，此时那里已经有了一人。

“凌大少？”

“季小姐。”

凌霄笑嘻嘻的上前，在季婉怡面前停了下来，单手插着兜，向着旁边的好友揶揄的看了一眼，这才说道：“好巧，我们又见面了，看来我们之间也是挺有缘呢。”

季婉怡自然是清楚他的意图，却也懒得拆穿，微微一笑，客气的回应着，“确实，上一次见面我们是在大上海，这回，也好巧。”

江辰灏不想让两人继续说下去，便转身问道：“东西准备好了？”

一边给了江辰灏一个鄙视的眼神，凌霄的回答却是毫不含糊：“早让人备好了。”

他知道自从宋惜音离开，江辰灏已经有四年不曾这般放松舒心的笑过，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以为大抵他这辈子就这样了，但季婉怡的出现似乎就像一个他命中的异数。虽然季婉怡的身份是个诟病，但若她当真能让江辰灏重新回到从前，就是养在外头，想来江家也不是不会同意的。

江辰灏点点头：“嗯，那让他们开始吧。”

在两个人嘀嘀咕咕安排时，季婉怡并没有去打扰。

她只是微眯了眯眼睛，迎着微风吹来带着的丝丝刺骨凉意，看着对面滚滚的黄埔江水，脑海中却是一幕幕恍如隔世的画面。

八年前，她年方十岁，自记事起，每年的圣诞夜虽是洋人的节日，但一家人总会欢聚在一堂。犹记得那是父亲说过，无论是国人还是洋人，团圆的节日总是值得庆贺的。父亲还是 那般的高瞻远瞩，可是，他却从没想过有一日，他们的家会支离破碎。

而造成这件事的人，就在她的眼前，她誓死也要为家人讨回一个公道，想到这里，她握紧了拳头。

直到凌霄离开，季婉怡拢了拢圈在颈上的毛围脖，故作轻松的看向江辰灏：“所以，江大少，你究竟要给我看什么？”

江辰灏回头看着季婉怡，从傍晚出来到现在，难得见她似乎放松了下来，不由得也笑开了。

存了想逗逗她的心思，便故作神秘：“我们……保密！”

“……”

在江辰灏这里吃了瘪，季婉怡不想说话了。

看着她的这种模样，对江辰灏而言却似曾相识，下意识的就好像习惯性一样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心中的一处柔软被触动。

但触动归触动，现在却不是告诉她的时候，惊喜，就得意料之外。可江辰灏也怕把她惹恼了，于是便出声哄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好像怕她追问一样，或者说也许是怕被拒绝吧，这些年过去了，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女子。

江辰灏说完也不去看她，轻咳一声收回了手转过头来，刚巧此时“轰”的一声，烟花便这样在美丽的黄浦江边盛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