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歇息的孟慎对他深夜来访心生戒备，开口留下意欲退出房间的翠微，才转向闻致远问道：“闻公子漏夜前来，是否有要事相商？”

闻致远故作伤心道：“你总是一副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我实在痛心。”

孟慎扬了扬眉，神情仿佛是在说：如若你深夜前来就是为了一诉衷肠，就别怪我赶人了。

闻致远识相地干笑两声，自袖中取出字条递与她，有言在先道：“傍晚宫里传来的消息，想来都不是你愿意见的。你若不想看，就当我今夜没有来过。”

孟慎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打开道：“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够避免的……”她的话戛然而止，眼睛因为难以置信而睁大。

字条上的两个消息，一是，董妃明日在宫中举办赏兰花宴，孟九娘子作陪，是以无法回到孟府。二是，在碎玉轩的水井里发现了孟九娘子身边丫鬟阿碧的尸体。

阿碧死了？孟慎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地将脊背靠进圈椅里。阿碧心思细腻，办事周到，虽然不知道她为谁尽忠，但她从未真正害过她。因此在她被俞宗越挟持之时，为了不让阿碧牵涉其中，故意将她支走，怎知即便如此还是留不住她的性命。是谁？是谁害死了她？

孟慎忍不住看向闻致远。从前到现在，他一直是孟家最大的对手。

闻致远看穿了她的心思，连忙竖起两只手掌，掌心朝向她，表示自己的无辜，“虽然我过去确实害了许多人，但是你丫鬟的死绝对与我无关。”

孟慎紧盯着他的脸，似乎在辨别他话里的真伪。良久，她移开视线，目光重新落在了字条上，问道：“碎玉轩是哪位妃嫔的居所？”

闻致远伸指挠了挠下巴，啧啧有声，“后宫的事情，我哪里晓得？”

孟慎猛地抬头，冷冷地注视着他。她就不信他在宫里只有董妃这一个眼线。

闻致远在她寒霜似的脸色下败下阵来，老老实实道：“住在碎玉轩里的是祺嫔，但她一向胆子，不应该会害死你的丫鬟。”

孟慎冷笑一声，嘲讽道：“闻公子真是怜香惜玉，想来这位祺嫔也是闻公子的红颜知己罢？”

闻致远向她作了一个揖，笑着讨饶道：“我知你此刻心情不佳，所以绝不敢再惹你，你也莫要拿言语刺我。我与祺嫔之间清清白白，天地可证！”他放软了语气，温柔道：“我知道你心里并不相信我，我可以对天起誓，这件事情的确与我没有关系。”

他言之凿凿，孟慎姑且相信他，初到闻府时的一些细节这时在她脑海中闪过。

闻致远见她没有说话，只当这件事就此揭过了，怎知她突然又问道：“阿碧是不是那根钉子？”

闻致远一怔，“什么？”

“俞宗越将我劫到闻府的第一日，你安排我住在你的房间里，我们有过一段对话。”孟慎帮他回忆，随后不给他思索的时间，立刻又追问道：“因为阿碧是你的人，所以你才会对我的喜好了如指掌对不对？”

闻致远笑道：“我不知九娘子此话怎讲，阿碧不是你的丫鬟么？怎么又变成我的人了？”

孟慎默了默，将脑海里的思绪慢慢理清，事情的真相一点点在她眼前清晰显露。

“你只知道我因为大火昏迷了大半年，但你或许不知道，我是醒来以后才开始喜欢师宜官的字，而阿碧正好是在我昏迷不醒时来我身边伺候的。以及……”她将目光投向案上的海石榴，怅然道：“我从前更喜欢菊花。”

话说得明明白白，已死之人的身份也无须在遮遮掩掩了。

闻致远含笑轻轻颔首，“好，我记住了。”竟不再多说阿碧的事情。

孟慎忍不住道：“你几时收买她的？”

闻致远笑道：“这是我和她的一段机缘，如今斯人已逝，往事何必追忆？你且放心，她虽然是我的人，但是一颗心却还是偏向你们的，她说你和跛子四对她有恩，所以不肯做对你们有损害的事情，只偶尔向我汇报你的饮食起居，还说得不尽不实，唯恐我对你下毒手。”

怪不得她时常流露出矛盾的神情。孟慎在心中叹了口气，又蹙眉道：“我知闻公子性格嚣张，目中无人，但你我两家如今还是同盟的关系，还请闻公子对我四哥放尊重些。

闻致远不以为意地随口答应，“知道了，知道了。”在心里自娱自乐地补上一句：我敬他是我的大舅哥，哦，不对，四舅哥？

孟慎若是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不会有好脸色对他。

孟慎想了想，又道：“既然阿碧是你的人，如今她无端身亡，想来你不会坐视不理罢？”

闻致远甩开英俊扇儿，哈哈笑道：“九娘子，这个激将法可不高明。”

孟慎气恼道：“难道你就看她无辜枉死么？”

闻致远停下摇扇的手，望着她正色道：“不然？或许我应该去报官？九娘子莫要忘记，这件事情发生在宫里，还要看圣上如何处置。圣上若是想要在这上面做文章，你我想替阿碧收尸都难。”

孟慎瞪着他，嘴唇紧抿，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他说的却是事实。

闻致远合上扇子，用扇子的一头点了点她手里的字条，提醒道：“你莫要被阿碧的死冲昏了头脑，你且看，圣上以董妃明日设赏兰花宴为由，光明正大地将孟九娘子留在了宫里。当日你说要看圣上如何应对，而今，你又作何筹划？”

孟慎扬了扬手里的字条，冷笑道：“无须你提醒。董妃娘娘传来的消息说的很清楚了，这个主意还是她提出来的，言语间颇有些请功的意味。闻公子手下果然人才辈出啊。”

闻致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孟慎无意揪着他的辫子不放，敛神思索对策，片刻后道：“无妨。圣上拖延得了一时，但有一件事，便连他也无法介入的。”

闻致远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

孟慎看向他，微微笑道：“姚存志的葬礼。只要结了姚存志的案子，我孟家就会替姚存志处理后事，到时候孟九娘子可不能不出现在六姐夫的葬礼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