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昨儿就听说公子院里住进了一位娘子,她指派丫鬟去打听,那丫鬟不敢不听召唤就擅自进院子,只在院门外遥遥张望了片刻,回来禀报说公子待那位娘子眼珠子似的宝贝着,都舍不得她下地走路,出入都让丫鬟抱着,且公子晚间还与她同席用膳。
锦云听了,几乎绞烂帕子,勉强忍着气问道:“那娘子住在哪间房里?”
丫鬟回说没看清。锦云登时就发作起来,一摔帕子,正抽在丫鬟眼睛上。丫鬟吃痛地哎呦一声,伸手捂住了眼睛。
锦云骂道:“还护什么?这也没看清,那也没看清,留着这双眼睛有什么用?一点脑子也没有,非得我跟在你后面一句句交代,你才能办清楚事儿?”见丫鬟捂着脸哭哭啼啼,她更加恼了,劈手将她的手拉下来,用心染了蔻丹的尖细指甲狠狠掐她的脸,喝道:“还不再去看?眼睛不好使,难道连嘴巴也锈住了?快去!不问清楚,别回来了!”
丫鬟捂着脸抽噎着跑了出去,半个时辰以后才又回来,怯怯地报说:“听公子院里的云烟姐姐说,公子原想让那娘子歇宿在他房里,但那娘子不愿意,于是今夜就宿在左厢房里了。听说公子对那娘子十分爱重,让人将自己房里的书画摆件通通搬到左厢房去了。”说完,战战兢兢地伏低了身体,唯恐再次被这位姨娘的怒火波及。
锦云怔了怔,是想不到竟然有人能得他这般的体贴温情,凭什么?她从来自恃年轻貌美,又是新进府的,公子总该偏疼她一些,是以常常恃宠而骄,怎知府里好不容易才走了一个瑛儿,公子转头又接进了一个新人!她不新鲜了!这个念头好似毒蛇的牙、黄蜂的针,瞬间刺痛了她,她陡然陷入巨大的恐慌和嫉妒中,无意识地用指甲抠着自己的掌心,刮破了油皮,也不觉得疼。思忖片刻,想通了,便就冷笑一声,“男人么,越吃不到嘴就越惦记着。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浪蹄子,倒是懂得拿捏男人的心,端的好架子。”尚未相见,甚至对方还不知道闻府里有这么一号姨娘,她便先认准了对方是个有手段的。锦云顿时被激起了胜负心,她倒要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居然能迷得公子五迷三道的。
才打定主意,锦云却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打败对手的情景了,登时得意洋洋,心情舒畅。装模作样地拿帕子掩住口,轻咳了一声,大发慈悲地对跪在下头惶惶的丫鬟说:“起罢!别跪着了,去把我上月新做的那套衣裳熏上香,我明儿亲自去看望这位妹妹。”
她心思转变的太快,丫鬟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茫茫地抬起头,犹疑道:“啊?”
“啊什么?还不快去!”锦云凌厉地瞪起眼睛,唬得那丫鬟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慌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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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慎自生活在家庭和睦的氛围中,暂且撇开未曾娶妻的孟将军不提,孟家其他三位老爷都只娶了一房太太,夫妻恩爱,并不曾纳有姨娘,可以说是从根源上杜绝了后宅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腌臜事。是以当孟慎面对来者不善气势汹汹的锦云时,一时间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打扮得珠光宝气的锦云才进门,不待孟慎问询,便自顾在孟慎身边坐下了,攀着她的手臂亲热道:“妹妹是公子昨日才接进府里的罢?”
她面上带着笑,但孟慎没有遗漏她眼底的那一丝怨毒。何谓笑里藏刀?想来便是如此了。话说的是没错,她确实是昨日才被劫到闻府的,可她怎么觉得这句话哪里有些古怪呢?孟慎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眼前这位是何身份,来意又是什么?为何对她抱有敌意?或许是闻致远授意来照顾她的?她不答反问,客气道:“还未请教?”
竟然不接她的话,果然是个厉害角色!锦云在心里冷笑,面上自然不显,抚掌笑道:“看我!我听说府里来了新的妹妹,一时高兴地昏头了,只顾跑来看望,心急得竟都忘了介绍自己。”她娇笑道:“我是公子去年抬进府里的锦云,虽说你我年纪差不多,甚至你看起来比我还大一些,但说到底有个先来后来嘛,总不好坏了规矩,我也只好厚颜称呼你一声妹妹了。妹妹心里不介意罢?”
嚯!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孟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是这位锦云姨娘听到闻公子又往院子里抬人的风声就坐不住了,所以一大早就跑来示威。想到闻致远口口声声说要保证她的安全,结果府上随随便便一个姨娘就能来找她的麻烦,孟慎简直忍不住要扶额,她觉得自己真心太冤枉。这位姨娘衣裳上熏的不知道是什么香,香味浓得就像是把一座花园穿在了身上,害得她直想打喷嚏。她还在勉强忍耐着,便听锦云又问道:“还不知道妹妹怎么称呼?”
孟慎耸了耸鼻子,才要开口解释,不料刚一张口,就是一个迫不及待的喷嚏,扑着锦云的俏脸去了。
“啊!对不住。我太失礼了!”孟慎抱歉地拿自己的帕子为她擦拭。
若不是锦云脸上的粉搽得厚,只怕这时便要现出铁青的脸色了。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客气地推开孟慎的手帕,生硬道:“妹妹也不是有意的,我自己来罢!”说着,别过脸去,有些嫌恶地用帕子遮住了口鼻。
孟慎还没有被人这样嫌弃过,毕竟还是自己失礼在先,是以非但不觉得恼怒,还觉得歉疚和新鲜,忙解释道:“姨娘误会了,我与闻公子至多是同盟之谊,并无半点男女之情。”
锦云以为她还在作态,心里十分怨恨,半真半假地瞪了她一眼,嗔怪道:“妹妹还瞒我呢?什么同盟之谊?这等文绉绉的说法,我还从未听说过。我只知公子对你爱重得很,连地也舍不得你下,来去都由丫鬟伺候着。且再看这屋里的陈设摆件,哪一样不是从公子房里搬来的?公子的院子,我们这些姨娘鲜少有幸踏足,更遑论是在这里过夜了。妹妹这样的殊荣,可是独一份呐!”尽管假装大度,但说到最后,语气还是掩饰不住的酸溜溜。
孟慎顺着她的指点,环顾了屋里一圈,颇为无奈,是她高估了闻致远的保密能力,倘若知道今天有这样一位姨娘上门兴师问罪,她昨日就该严词拒绝闻致远的“好意”。至于闻致远舍不得她下地这个说法,她倒不是不能解释的,但要怎么说呢?干脆指着自己的腿直接说‘你看,是因为我双腿残疾’么?可她并不喜欢挖自己的伤疤来博取同情。更何况,怎知这位锦云姨娘知道实情以后是报以同情,还是会雀跃地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呢?
孟慎沉默几息,决定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都是因为闻致远而起,便由他头疼去罢!
“我所言句句属实,姨娘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以向闻公子求证。”孟慎微微笑着,神情十分诚恳,“姨娘放心,我不会在闻府逗留太久的。”
她说得恳切,锦云的态度不由得有些松动了,犹豫道:“当真?”
“当真。”孟慎确定地一点头。只愿闻致远不要再说什么倾慕她的浑话了。
锦云登时松了一口气,恍然惊觉自己表现地太明显了,连忙又做出一脸惋惜的样子,“妹妹说错了,我甚是喜欢妹妹,巴不得妹妹就此留在府里,也好同我做个伴呢!”她说完,不忘仔细观察孟慎的神情,看她是否言不由衷。
孟慎只是微笑,并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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