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致远一时间瞠目结舌，他今日才总算对伶牙俐齿这个词有了深刻的认识，孟九娘子好利的一张嘴！竟把他比作大奸臣秦桧！饶是他有贪污受贿的恶行不假，但此刻也忍不住要为自己大呼冤枉！不过她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的。圣心难测，谁知道明天皇家的铡刀就指向谁了？但是与宫妃有染这一节，她是如何知道的？

闻致远倒也不否认，只是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孟慎恐怕他找多宝阁厉掌柜的麻烦，是以将细节通通隐去，只说凑巧在多宝阁店里看到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自己颇为喜欢，一问之下，才知原来早已被闻公子定下了，于是只好作罢。怎知进宫以后，竟然发现这支金步摇出现在了董妃娘娘的云髻纸上，因而才揣测出了二人的关系。

闻致远对她这个解释完全接受，实在是因为也想不出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破绽了，话既说到这份上，他也根本不瞒她，坦白道：“董妃确实是我的人不假，不过我从未碰过她。”他促狭地冲她眨眨眼睛，“若非她还是处子之身，圣上又怎会这样爱重她？”

孟慎面无表情，只当作没听见这句耍流氓的话。

闻致远自讨了个没趣，也知道不能将孟慎与那些轻浮的娘子们一样对待，自己这句话无疑是唐突了佳人，忙又假装正经道：“不过我看你眼光确实不怎么好，那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美则美矣，然而太过华丽，并不适合你。咳，我的意思是，它配不上你的风华。你若想要添些首饰，等这阵子风头过去，我亲自陪你上多宝阁挑选。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孟慎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闻公子好有雅兴，不过我全然提不起兴致。如今我一心全在如何渡过眼前的危机。话说从头，你让人将我劫来，究竟作何打算？”

“说来你或许又要不信。”闻致远紧盯着她的脸，故意要看她的反应，“我从前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俞宗越一命，今日他听过你的供词之后，立即来向我求证，我才知道你原来被他掳去了。我一想，那还了得！他审问犯人的手段我是知道的，像你这样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哪里能在他手上撑过两个时辰？我心疼得紧，哪里还顾得上许多？立刻就让陈栎将你接回来了。故而你现下问我究竟作何打算，其实我也没有想好。方才听你说来，我才醒悟，这件事我委实做的太冲动了！眼下你身在我闻家，甚至就在我房内，我与你孟家算是彻底撇不清干系了。”

他或许是想看孟慎动容？然而她脸上依旧淡淡，冷静且克制，“我想以闻公子的机心，所谓关心则乱的戏码不过是自我陶醉罢了。依我看，分明是闻公子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惊得坐不住了，所以才将我劫来细问究竟，对否？”

闻致远认真地定定看了她几息，才摇头叹道：“太聪慧的娘子未免有失可爱。”又道：“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要再你来我往的试探过招了，将事情摊在明面上说罢！”

孟慎轻点了点头，完好无损的左手执起茶壶，主动为他添茶，“请。”

闻致远道：“我先问你，血书的内容，你确实不知道么？”

孟慎毫不迟疑道：“绝无虚假。”

闻致远且信她，接着道：“那我先做两点假设。第一，姚存志从你孟家偷出来的血书是假的，真的血书还在你孟家人手里，且血书无关我闻家，而是关乎郑伯钦谋逆旧案，所以皇家才如此紧张。第二，假设姚存志偷来的血书是真，是关乎于我闻家贪污的罪证，而圣上之所以对你孟家下手，是因为他误会了血书的内容。”他分析到此，越发觉得自己这趟浑水趟得冤枉，本来他贪污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连圣上建寝宫的银子都贪了，他怕什么？为什么巴巴地要让姚存志去偷什么郑伯钦的血书，结果搅来搅去，把自己搅进泥潭里了。他自恼地轻啧一声，道：“九娘子，就这两点猜测来看，我更倾向于第一个假设。你孟家，与郑伯钦勾结，妄图谋逆！”末尾一句话，他一字一字咬得很重。

孟慎丝毫没有畏惧，一连串的发问紧随其后，“我亦有两个问题要请教闻公子。第一，十年前首辅郑伯钦是否真的勾结边将，意图造反？第二，在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傅炎家中是否真的搜出了一封为郑公大鸣不平的书信？我想答案闻公子一定心里有数，既如此，我孟家被人栽赃陷害又有何稀奇？”

正如她所说，闻致远心里太有数了。因为第一件事，是他父亲闻立本一手促成的，第二件事则是出于他的授意。闻致远这时面对孟慎竟然有点心虚，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撇清关系道：“这一次的事，确实与我闻家无关。”

这些债，迟早要一一清算，但不是现在。孟慎微微一笑，暂且不去追究，只是提醒他道：“说无关也有关，闻公子若想置身事外怕是不能够的，你若不帮我孟家度过这次危机，我孟家一定死死咬住你闻家不放，到时候鱼死破，一起凑凑菜市口的热闹！”

“你！”闻致远的神情既愕然又无奈，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被一个娘子威胁了，真是风水轮流转，他最终气笑了，“你孟家一向自诩忠厚纯良，怎么竟出了你这么一只狐狸？”该死的，居然越相处越觉得她有趣，他大概是着魔了。

孟慎乘胜追击，“闻公子若是不信，大可以试一试。料想以圣上的胸襟，仅凭一封莫须有的书信，就要杀傅郎中满门，闻公子一向简在帝心，圣上或许会对闻公子开一面？对了，董妃娘娘圣眷正浓，或许也能在圣上耳畔吹吹枕边风。”

或许或许！或许就是不能肯定的猜测！万一一个跟头就摔泥坑里，从此再也不能翻身了怎么办？更不要说可能连命也赔进去。到那时，他辛辛苦苦贪墨来的银子，还不知道要便宜哪个龟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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