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到凤栖宫的宫门了，阿碧停下脚步，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倘若真就这副形容闯进去，恐怕几息间就要被宫人们当作是疯婆子乱棍打死了。整理毕，她深吸了一口气，攥紧微微发抖的手大步向凤栖宫走去。

“劳驾。”阿碧一手拉住一个宫女，另一手从袖中摸出一锭碎银，不动声色地递进对方手心，陪着笑脸道：“我有要紧的事找兰若姑姑，烦请姐姐代我转告一声。”

这宫女乍见了一个眼生的，本有些不耐烦，直到手心被人塞进一块硬物，她因为厌烦而蹙起的眉才舒展了，又听阿碧说找兰若姑姑，她紧抿的唇这才扬起一个吝啬的笑容，“找兰若姑姑？怎不早说？这有什么难的？你且在这里等着。”她旁顾左右，见四下里没有人注意这边，便悄悄将银子藏好了，末了，装模作样地抿了抿光滑整齐的鬓角，扬长去了。

宫女兰若其实不过是凤栖宫的一名三等宫女，专门给皇后娘娘守夜。守夜这可不是个轻松活，得时刻警醒着，娘娘夜里要喝水，要起夜，只要轻轻咳嗽一声，守夜的宫女就要知机地上前伺候，稍稍怠慢一点，立刻就会惹来一顿责罚。心惊胆战地伺候好一夜，好不容易没出任何差错，但紧绷的神经却还是不能放松的，因为皇后娘娘揽镜自照时，若觉得镜中的自己气色不佳，多半还是要迁怒守夜宫女，或许说她们夜里鼻息太重，或许说她们活动身体时衣服摩擦的动静太大，甚至她们一个哈欠吸气的一点声音，一个低头，珠花颤动的些微声响，都能成为影响皇后娘娘睡眠的原因。皇后娘娘永远不缺理由将这些守夜宫女打发到浣衣局，但究竟是不是因为那点芝麻粒大的事情呢？自然不是，各宫妃嫔哪个不觊觎后位？谁知守夜宫女没有被她们买通？皇后娘娘心里明镜似的。

凤栖宫的宫人们当然勘不破皇后娘娘的心思，只知就是守夜宫女这样一份令人提心吊胆的工作，却也有一个人做得很好，这个人就是兰若。所谓流水的伙伴，铁打的兰若。兰若兢兢业业，许多年如一日地为皇后娘娘守夜。她五十岁出头，冷情，寡言，一年几乎说不了十句话，在宫里也并不和谁过分亲近。宫人们私下议论她，都说她脸窄薄唇，眼细长，两腮无肉，一看就是个刻薄，孤傲，难相与的性子，但因皇后娘娘倚重她，所以大家伙儿见了她，面上都还尊称她一声“姑姑”。

昨夜恰好轮到兰若守夜，早晨下了值，她便回屋歇息，这一觉直睡到巳时末，起来略进了一点午饭后，她便坐在廊下做针线。

正拉扯线，便有一个宫女过来道：“姑姑，有人找。”

兰若下针的手顿了顿，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是凤栖宫里扫地的宫女，她不以为意，低头自顾自地穿针引线，淡淡道：“哪个？”

这倒忘了问。宫女脸上现出一丝尴尬，讪讪道：“不晓得是哪个，她既没说，我也忘了细问，”停了几息，见兰若没听见似的，只顾埋头纳鞋底，恐怕她不肯去，倒是对不起袖子里的那点好处费，忙又道：“那姑娘似乎不是宫里的宫女，我在宫里从未见过她，想来是跟随哪家的娘子一起进宫来的丫鬟？她看起来有些急切，或许真有些要紧的事情也未可知。姑姑不妨去看一看？人这时正在宫门前等着呢！”她的视线又落到兰若手里的鞋底上，看这大，显然又是一双男人的鞋，这兰若姑姑常常做男鞋，大家都在背后猜测她在宫里有个老相好，却从没有人看见她将鞋送给谁过。宫女暂且按下好奇，讨好道：“姑姑手上这双鞋底若是赶着出活，我愿意留在这里替姑姑纳几针。”

兰若闻言，暗暗用余光扫过宫女纤细的手指。就这几根鸡爪子，能顶什么用？她薄薄的一张唇略微向上抬了抬，眼皮下敛，掩去了眼底的讥讽。又想，她在宫里缩头缩尾二三十年，故人皆老矣，离去的离去，长眠的长眠，谁还会记得凤栖宫里的一个三等宫女呢？她思忖着宫女方才说的话，或许是哪位娘子带进宫来的丫鬟……食指间一痛，原来是针扎了手，血珠子立刻冒出来了。

宫女惊呼道：“姑姑，你流血了。”她的目光移到兰若脸上，却被对方凌厉的一眼震慑住了。

题大做，咋咋呼呼。兰若收回瞪视的目光，垂下眼，心情激荡，她猛省起，前几日跟随董妃来凤栖宫请安的孟家九娘子。难道是孟家的丫鬟么？

宫女悻悻地站着，见她始终不松口答应，甚至面上还流露出怒容，便知她是绝不肯去的了。虽然拿人手短，但她只答应替那个人转告，至于兰若姑姑究竟去不去，这就不是她能决定了的，她总不能捆着兰若姑姑去吧？宫女内心自我开解一番，心安理得了，抬眼见兰若怔怔出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就悄悄地溜走了。

待兰若回过神来，那宫女已经溜得没影了。她眉头紧蹙，低下头继续手上的针线，内心犹豫不决。

她极擅长女工，打的络子，绣的花样，做的鞋，看过的人没有不叠声夸赞的。只是入宫以后，她渐渐丢开了这些，娘娘的袍服鞋子都有尚衣监负责，用不着她。她于是专心做鞋子，一双又一双，尺码从到大，近年她年岁大了，胳膊不比年轻的时候有力气，纳的鞋底或许不如从前的结实，好在那个孩子从不嫌弃。

孟家的丫鬟来找她，是奉那个孩子的命令么？兰若终于决定去见一见。

阿碧认不得兰若姑姑，之所以知道有这一个人，还是她偶然间听到四公子和敬亭的一段对话。

“兰若姑姑又给你做鞋子了？你让她少做一点吧，一年十几双，你两只脚而已，哪里穿的完？”

“不还有你帮我一起穿么？让她做罢！姑姑在凤栖宫的日子也难熬，就指望这一点针线活打发时间了。”

阿碧当时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但孟慎出事后，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两个字眼，凤栖宫，兰若姑姑。主子对孟家虎视眈眈，她不敢请求主子对孟九娘子施以援手，只好冒险来求这位兰若姑姑，希望她能将娘子被掳的事情尽快告知四公子！

,精彩!《妻贤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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