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孟慎所想的那般,次日来的顾太医替她诊治过以后,对她的伤腿表现得信心十足,相信不久就能够帮助她重新站立。董妃对此大感欣慰,安抚地拍着孟慎的手背,让她一定放宽心,不要着急。
孟慎不着急,配合地说了些场面话,谢过皇帝谢过娘娘,再谢过太医,任顾太医把自己的腿扎成刺猬,然后面不改色地喝下一碗漆黑苦涩的药汁。她不是喜欢没话找话的人,常常是董妃说一句,她答应一句,有礼有节,就是不亲近,一个话题往往说不了两三句,接着就是尴尬的沉默。
董妃的面色渐渐有些不好看,勉强坐了半个时辰,忽听殿外太监来禀报说皇帝赏赐了几道点心,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向孟慎笑道:“九娘稍候,本宫先去谢恩。”
孟慎含笑应是,看着她快步离开,六破裙裙角翩飞,云髻上的金步摇颤颤巍巍。
直到董妃的背影完全消失,孟慎面上保持的笑容才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抿了抿唇,皱眉吩咐道:“阿碧,倒茶来。”
阿碧面露犹豫之色,低低的道:“娘子,才喝了药不好吃茶,恐怕坏了药效。还是……”她将声音放得更轻,担忧道:“那药有什么不妥么?”她心思细腻,行事心谨慎,恐怕有人暗害娘子,不免多问一句。
孟慎摇头道:“无甚不妥,只是我现下嘴里一股药味,不喜欢。”
阿碧失笑,难得的没有听从孟慎的话,反而道:“既如此,娘子且等我一等。”她转身去从包袱里找出一罐蜜饯,打开呈上,“我想娘子既是进宫治伤,免不了要喝药,虽说宫里不缺蜜饯,但我想娘子爱好晓月斋的,便事先备了一罐。”
孟慎心里有些意外,含笑称赞道:“你心思缜密。”拈了一颗蜜饯慢慢吃着,心念一转,突然记起作为孟九在南昌的日子,心中惦念着陈老夫人她们。正在出神,耳边又传来阿碧的声音,似乎说了什么,她一时没有听见,回神问道:“你适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阿碧笑道:“我说,今日来的顾太医看起来很有几分神医的风采,和昨儿那位束手无策的许太医不一样。”
孟慎莞尔,轻声念道:“当归、川穹、白芍、熟地。”
阿碧愣了愣,不解道:“娘子何意?”
“四物汤。”孟慎轻笑道:“顾太医给我熬的,是四物汤。”
阿碧大感羞窘,“四物汤不是补血调经的么?”
“是啊。”孟慎轻轻揉捏着膝盖,笑道:“他没本事治好我的腿,又奉命要留我在宫中,是以将四物汤充作治腿的药。他想不到我能喝得出来。”
“这!真是欺人太甚!太医既然不能治好娘子的腿,又何必强留娘子在宫中?”阿碧愤愤道。
“无妨。”孟慎淡淡道:“左右他们也不敢害我。我每逢初二、十六回府让静慧大师替我针灸便是。今儿是二十几了?”
阿碧道:“二十四了。”
孟慎颔首,料想董妃不会再回头自讨没趣了,便道:“你将我前几日未绣完的那方帕子找来。”
“是。”阿碧搁下蜜饯罐,转头取来帕子,看着孟慎穿针引线,又看看帕上刺绣,忍不住笑道:“京中娘子们刺绣大多喜欢繁花兰草,唯娘子独爱修竹。”
孟慎食指一痛,原是针扎到了手,她不动声色地抬手在口中轻轻含了含,淡淡道:“不是。”
阿碧诧异,“嗯?”
孟慎头也不抬,继续飞针走线,“这是我绣的最后一方修竹,自此,不再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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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孟慎意想不到的是,董妃下午又过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消息。
“九娘,本宫适才听圣上说,孟将军昨日因在街上救一个孩子,被马踹伤了。”
“什么?”孟慎惊惶地瞪大了眼睛,脸色煞白。虽说四叔受伤只是辞官的借口,但他们先前讨论过,未免皇帝疑心,还是假戏真做为好。孟慎虽然心里有数,但没想到四叔会以这种方式执行计划,须知马不似人,下蹄子可不知轻重,她担心四叔的伤势,“我四叔伤在何处?伤情严重么?”
董妃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她越是如此,孟慎心里越是紧张,急道:“伤势究竟如何,娘娘不必顾及我,但说无妨。”
董妃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慢慢道:“孟将军被踢断了两根肋骨,想来要卧床养上几个月。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圣上已经下旨让太医院的太医进府医治了。”
孟慎眉头紧蹙,咬了咬下唇道:“四叔受伤,我心甚忧。还望娘娘恩准我回府探望。”
“长辈受伤,九娘身为辈自然应该回府看望,本宫岂有不准之理?”董妃温和答应,突然话锋一转,“再者,本宫也希望九娘回去后可以劝一劝孟将军。”
孟慎惊疑道:“娘娘此话何解?”
董妃拉过她的手,双手合握道:“这次受伤似乎对孟将军打击不,令他对官场心生倦怠,今日早朝时竟向圣上辞官了。”
“竟有此事?”孟慎眉头微皱,随即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紧盯着她的董妃眼里闪过一抹探究。原本孟赦于闹市中从马蹄下救下孩童之举并无可疑之处,但他本是重伤也不下战场之人,如今竟因这点伤便递折子辞官就有些不太合理了。闻公子料想孟家这番动作必有图谋,因此暗中递消息来令她试探孟慎一二,现下见孟慎神色有异,董妃心中一喜,忙道:“九娘闻言仿佛并不吃惊,难道孟将军早有辞官的打算不成?”
孟慎心中警惕,垂着头沉思片刻,才道:“不敢欺瞒娘娘。我四叔原来并无此意,倒是我们家里人常常劝他。”
董妃眉头一挑,“哦?”
孟慎轻叹了口气,伤感道:“战场何等凶险,我四叔虽有战神之美誉,但不过虚名而已。天下人只道他战无不胜,怎知他伤痕累累?他每次出征,我家人无不悬心挂念,只恐他……”她避讳地咽下后面的话,又道:“再者我四叔至今未娶,我家里人也甚为忧心。我们以为,如今海清河晏天下太平,我四叔这个将军,不做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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