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炎死了。
消息不知道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等众人都回味过来以后,这消息已经像瘟疫一般难以控制了。虽然没有人亲眼看到傅炎的尸体,但大家无疑都认为他是“证据确凿”的死了。传言说锦衣卫在他家里搜出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十分大逆不道。皇帝震怒,下旨将傅炎的妻子儿子一起抓了起来。或许锦衣卫是在夜里悄悄执行这道旨意的,因为谁也没有听到傅家传出动静,但傅家毕竟人去屋空了。至于信的内容,所有的知情人都保持缄默,后来一个锦衣卫喝醉了酒,才吐露出一点实情:原来那封信竟为郑公大鸣不平,痛斥圣上昏庸无道。满城哗然。显然傅炎和郑公早有勾结,他是十年前那桩谋逆案的余党。
传言愈演愈烈,所有听说的人再向别人转述的时候都忍不住添油加醋一番,终于越来越不像样。这一切的发展走向让幕后操纵的闻致远十分满意。但狡诈如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一双愤怒隐忍的通红眼眸,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
这件毫无根据的事对朝堂的影响也是巨大的。孟家立刻失了势,从前对孟尚书孟将军前呼后拥的官员,这时候一个个都像眼睛突然害了疾病,眼里简直看不见他们了。孟将军对此十分恼怒,孟尚书却若无其事,他在宦海沉浮二十多年,早已修炼的百毒不侵了。只要圣上英明决断,不偏听偏信,那么往他身上泼再多脏水,他也只会一笑置之。
但是皇帝仿佛也生了病,他突然间不那样英明了,人前或许还看不出来,但人后他盯视着孟尚书的目光可谓怨毒。后来几天里,皇帝干脆没有上朝,臣子们悄悄议论圣上是被傅炎的事气着了所以圣体违和,但又有人说不是,因为皇帝近来新纳了一个宠妃,年纪比他整整了两轮,或许是他留恋温香软玉,所以借此机会偷一回懒。众人都觉得这个猜测大有可能,但没有人胆敢再说出来,因为最先说这话的人已经被锦衣卫抓进诏狱里了。
诚如大臣们所想,皇帝现在正枕在爱妃膝头吃葡萄。这新纳的妃子姓董,闺名青青。倘若有闻致远的狐朋狗友看见她,多半心里会疑惑:这董妃怎的肖似闻公子府上的瑛儿?看那一颦一笑,就算是双生子也没有这样像的。董妃一双玉手细细剥了葡萄皮,莹润白皙的手指拈着饱满剔透的果肉送到皇帝唇边。皇帝张嘴接过,末了还在她的指尖轻轻吮吸了一下。
董妃娇笑着缩手,嗔道:“怪痒的。”突然娇躯微颤,嘤咛一声,顾不得手上的水渍,慌忙地按住了裙下游移的手,娇痴道:“圣上!”
皇帝讪讪地抽出手。他人到中年精力有限,近几年也算是清心寡欲了,谁知道偏偏遇见一个她,好像天雷勾动地火,恨不得时时与她做一处。皇帝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在旁伺候的大太监殷正忙掬着手凑过来接葡萄籽。
皇帝坐起来,伸手在董妃的尖下巴上摸了一把,促狭道:“也不是头一遭了,害羞成这样,还不快去换身干净衣裳。”
“还不是圣上您!”董妃羞恼地嗔了他一眼,一跺脚扭身去了。
殷正很有眼力见地递上帕子。皇帝接了,一面擦嘴,一面问道:“孟家近日有什么动作?”
“时刻有人在白家胡同盯着呢,倒是没什么动静。”殷正顿了顿,十分中肯的评价道:“孟尚书这人,沉得住气。”
皇帝嗤笑一声,“要沉不住气也活不到今天。当初让陆垚彻查郑贼的党羽,明面上背地里都收拾干净了,说也奇怪,拔出萝卜还带出泥呢,愣是没查到他头上,还让他这么多年一步一步慢慢爬上来了。”
倒有些怀疑陆垚的意思。殷正心思动得快,琢磨着要不要顺势捅陆垚一刀子。按说他是东厂督主,有监督锦衣卫之权,但凡有点脑子的指挥使就该知道好歹,偶尔表表孝心套套近乎啥的,但陆垚那老子不太上道,仗着早年间救过一回圣驾,嚣张得不行,每回见着他都梗着个脖子,连头都不点一下。摆明了,就是看不起他。
殷正满腔阴毒的恨意,但最终还是决定做做同事关系和睦的样子,他揣测圣意,觉得皇帝的火大半还是冲孟尚书发的,便掂量着道:“孟敦是只老狐狸,藏得深,不怪陆指挥使一时不察。”想了想,又道:“傅炎家里搜出的那封信,总算是他露出了一点马脚。圣上何不趁这个机会……”
皇帝摆手打断他的话,“哪有那么容易?摘了孟敦的官帽子,不难。但孟赦岂是轻易动得的?福建沿海时有倭寇作乱,邻国又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孟赦就是定海神针!夺了他的兵权,天下非大乱不可。再者他麾下的孟家军,除了他,谁指挥的动?”他越说越搓火,“孟家军孟家军,领着国库的军饷,倒像是他孟赦的私兵了!”
皇帝急了,大太监殷正就要表现得比他更着急,皱起脸,挤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圣上要尽早想出对策啊!否则他拥兵自重,万一……”他点到即止,真挤出了一把眼泪鼻涕,自扇了个嘴巴,“奴婢没用,不能为主子分忧。”
“去你的吧!”皇帝哪里看不出他是假哭,但心里头确实因为他故作丑态而松快了些,伸腿在他膝头轻轻踹了下,笑骂道:“五十好几的人,底下一窝干儿干孙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成什么样?”
殷正抹了抹脸,道:“只要主子爷高兴,奴婢这张老脸不要也罢。”
皇帝听了,心情又沉重起来,苦笑道:“要朕高兴,除非罢免了孟赦。他一日把持军权,朕就一日睡不安稳。”
殷正献计道:“孟赦也是主子爷您扶持起来的,要不是您看重,他到不了今天。奴婢觉着,主子爷多封几个将军,把兵权分散了,再给孟家军换换血,孟赦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啦!”
殷正打得什么算盘,皇帝心里清楚的很,乜斜了他一眼,道:“收了钱啦?”
殷正不敢装糊涂,拍马屁道:“主子爷英明,这天下就没有瞒得了您的事儿。”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摞银票,“这是孝敬主子爷的。”
这不是头一回了。殷正卖官鬻爵是皇帝默许的,得来的钱一般三七分账,皇帝拿了大头就挺满意了,并不要他全部上缴。皇帝收了钱,照例还要问一句:“都有两把刷子吧?别整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带兵打仗可不是儿戏。”
殷正忙道:“主子爷教训的是。奴婢掌过眼,几位公子都熟读兵书,身手也还不错。您要不放心,或者先让他们到孟家军里历练历练?”
这法子不错,顺便还能在孟家军里插几根钉子,从内部分解它。皇帝很满意,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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