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打开天窗说亮话
帐子里黑沉沉的。
黄氏起身勾好床帐，皎洁明亮的月光立刻洒了一床。周初明的目光紧盯着她，默不作声。
黄氏笑道：“相公同我也做了几年夫妻，知道我素来是长竹竿进巷道直来直去的，今夜不妨打开天窗说话。前日乳娘还同我说该给你娶个新姨娘，我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身边总没一个可意的人’，今儿见了林娘子，相貌既美性情又好，又是你心仪的，真是再好不过。我看干脆择个好日子，把人接进府里来，一是方便伺候你，二是也有人给我做个伴，我常日在这后院里，闷也闷杀了。”
周初明轻叹了口气，走下床对着黄氏一揖到地，口中道：“夫人心胸宽广，为夫望尘莫及。”
黄氏连忙上前扶起，嗔道：“哪个要你行这大礼？连鞋也不穿，仔细冻了脚。”
夫妻俩携手在床边坐下，周初明将林月娘的事细细告诉她，末了道：“我原要打发她去，又恐她回乡数落我的不是，败坏我的名声，因此暂且把她安置在瓦罐巷里居住。现下你海涵愿意接她进府，她若是知道，定感激你的恩德。她那人没甚文化，琴棋书画这些雅事你指望不上她，倒像一些绣花打络子的活，你尽可以派给她做，这些手头上的活计她还是能的。”
黄氏失笑道：“哪有你这样做人丈夫的？论起来，还是她先进你周家的门，我本还该敬称她一声姐姐，连这知府夫人都要让给她做哩！因恐怕这事传扬出去，累了你的名声，才只好委屈她将就做个姨娘。若依你说，她岂不是连个丫鬟也不如了？连我都替她抱屈，要打你这个臭男人哩！”
说着扬手作势要打，周初明顺势捉住了，凑在她耳边戏弄道：“夫人想要打我，为夫万万不敢躲避，只担心为夫皮糙肉厚伤了夫人素手，夫人不如留着力气在别处罚我吧？”
黄氏面上一红。
于是床帐落下，被翻红浪。
次日正月十五，单七巧早早就过林月娘这边来，两人相互慰问昨夜分散后的事。林月娘略过与周初明见面的事情不提，只告诉说自己和孟九戌时一刻便回来了。
单七巧笑道：“姐姐道昨晚人怎么那么多？原来是知府大人定了醉仙楼的雅间看灯，大家争着要看知府大人和夫人，所以乱作一团。”
林月娘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单七巧见她提不起兴致，只当她是昨夜没休息好的缘故，因道：“我看姐姐面色不太好，或是昨夜没睡好么？现下时候还早，姐姐再请去睡些个时辰罢！我那里还有些事，这便回去了。”
林月娘道：“你且回去处理事情，看着晚饭时候再过来罢，这是阖家团圆的节日，我们两个背井离乡的人聚在一起吃顿饭，也算过了这个节。”
单七巧顿时落下眼泪来，忙用帕子揩去了，诉说道：“我心里倒想和姐姐一块儿过节，只是早前已应承了家老爷要到家中拜会家主母，少时来接我的轿子就要到了。”
林月娘想那茶商家里妻妾众多，定少不了暗地里勾心斗角的事，不禁为单七巧担忧，因此嘱咐道：“未知你家主母生的什么心肠，你此去须要打叠精神，诸事小心。”
单七巧答道：“姐姐放心。我虽不曾读过书，但也晓得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雨过天晴的道理，今日不论家主母是打我骂我，我都百般忍让她。”
林月娘哑然失笑，道：“她是大户人家的主母，又不是市井泼妇，哪至于动手打骂你？你到那处多看家主母的眼色，便宜行事吧！”
单七巧面色赧然，诺诺连声，辞过林月娘往家去了。
林月娘自单七巧回去后越觉心神不宁，正猜疑间，突然孟九进来报说周府里派人来了，她的一颗心霎时落了下来，暗忖道：“原来症结出在这里。”放眼打量孟九领进来的婆子，只见鬓发苍苍，梳了一个圆髻，戴一条秋色点翠抹额，身穿一件秋香色比甲，下着一条绀青色褶裙。从头看到脚，倒是个齐楚的婆子。
那婆子向林月娘见过礼，自称是周府里的管事嬷嬷，凭夫人的吩咐来请林娘子赴宴。
林月娘问说府上设的什么宴？那婆子道是家宴。
林月娘推辞道：“既是家宴，我就不便去了，有劳回复夫人，多谢她抬爱。”
那婆子却道：“夫人为今日颇费心思，更安排了一个新鲜节目，娘子若不去，岂不扫了夫人兴致？”
林月娘左右为难再三思量，总算勉强点了头。稍事理妆后，林月娘和孟九走来门上，只见门前停着两顶青帷小轿。那婆子请林月娘上了第一顶轿子，孟九正要跟上去，那婆子拦下她道：“我们这些人怎好与娘子同乘一顶轿子？且委屈姑娘同老身坐后面那顶吧！”
林月娘在里面听见了，打起轿帘道：“小九，上来。”又向那婆子道：“嬷嬷，我们两个不比寻常主仆，不必立这规矩了。”
“娘子宽仁。”那婆子神情恭敬，语气却很强硬，道：“只是再如何不比寻常，总还有主仆之分，往后这些规矩都是要立起来的。”
林月娘嘴唇翕动，一时说不出话来。孟九微笑道：“嬷嬷说的是，无规矩不方圆，一向是我放肆了。”因请林月娘宽心坐着，自和婆子坐上另一顶轿子。
一路无话，径到周府门前。孟九扶林月娘下轿看时，只见漆红大门洞开，里边一座浮雕孔子授课大影壁，有几个丫鬟小厮正从那里出入。
四个门子看见婆子，都打躬尊称她一声“程嬷嬷”。程嬷嬷只把头点了点，领着林月娘与孟九进去了。一路上遇见的丫鬟小厮，无一不向程嬷嬷见礼。孟九皆瞧在眼里。
到了厅上，只见三张桌子成品字摆放，各上了**道菜肴。有三个丫鬟在那摆放碗筷，又有十数个丫鬟轮番上菜。因见林月娘和孟九眼生，个个悄悄斜眼偷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