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油饼
孟九深深吸了口香气。
林月娘笑道:“你且忍忍,才出锅的油饼火气旺,吃了容易上火,凉凉再吃。”
被林月娘看破心思的孟九羞赧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又一盘油饼出锅,林月娘从先起锅的那一盘里夹了一只来喂孟九,要她先尝尝。孟九因见黄莺站在门口,恐怕露陷,请她自己先吃了。林月娘没好气地瞪了黄莺一眼。莫名其妙的黄莺没来由得觉得恐慌,刚要退下,孟九笑眯眯地端了盘子过来也让她尝了一个。黄莺惊叹不已,连手指上的油光都舔净了。
孟九笑着走回来,端起第二盘油饼对林月娘道:“月姨,我把这一盘送去给隔壁啦!”
林月娘道:“你先吃一块再去吧!”
孟九笑道:“不急呢!我回来再吃!”
出了后门,径自到邻家敲门。那丫鬟想是到姨娘身边服侍了,这时不在厨下,刘婆子接过盘子,也不同孟九说些客气话,一张马脸拉得老长。孟九道:“这盘油饼是给娘子赔罪的,请婆婆千万把油饼送到娘子面前。”刘婆子撇了撇嘴,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转身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孟九听得不太真切,隐约觉得刘婆子说的是“谁稀罕”,自觉方才有些失言,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了,只好哭笑不得地回去。
才走进院子,就被黄莺神神秘秘地一把拉住,说是老爷来了。
孟九有些吃惊,心说周初明近日来的有些频繁,目光朝四下张了张,问说老爷现在哪里?
黄莺忍笑道:“在厨房里呢!娘子也在,我方才偷偷瞧了一眼,你猜怎的?老爷正给娘子烧火哩!我老婆子活了几十年,也算开了一回眼界。这下少不得要恭喜你,看来老爷不日就要接娘子回府,介时你就是娘子身边的大丫鬟了,可别忘了看顾我一二。”
孟九笑了笑,心里却道未必有这么容易。因恐怕打扰了林月娘他们,也不好往厨房里去,只在院子里坐了片刻。倒是林月娘久不见她回来,担心她是受了人家的刁难,亲自出来寻她,走出来看见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院子里,立时松了口气,笑骂道:“你回来了怎不进来,倒叫我担心。”又笑问她回来多久了。
孟九走上前,笑道:“才回来,这不是想偷一会儿懒么,就在院里坐坐,哪知还是被您逮着了。”
林月娘笑着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弯腰附在她耳边道:“你二叔来了,就在里面坐着。你别管他,吃你自己的。”
孟九笑着点了点头,一进门便瞧见周初明夹着油饼蘸酱油就一碗白粥正吃着。
周初明今日显然心情愉悦,看见孟九进来,竟笑问她方才到哪里去了。
孟九正要回话,余光瞥见黄莺在门外连连摆手,笑答道:“今日娘子不是炸了油饼么,想到邻家那娘子也是福建的又离乡久了,便让我送一盘去,聊叙乡情。”
周初明蹙眉道:“那娘子原来也是福建的么?怪不得你月姨要和她来往。”说着,心里顿时有些不忍,叹气道:“屈指一算,你们出来的日子不短了,这些时日亏得有你陪在月娘身旁,免得她孤零零一个人。”
林月娘嗔了他一眼,埋怨道:“也亏得你知道,要不是有小九给我作伴,我早收拾东西回家去了,哪个愿意做笼子里的金丝雀?没得闷杀人!还总讨人嫌,百般数落我琴棋书画不会,说我不思进取。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吃油饼的时候又不觉得我自甘下贱了。”
周初明也知自己那日语气重了,但也绝没有赔不是的理儿,因此只作没听见,低头喝完了粥,起身要回府去。
林月娘见他只吃了一块油饼,知他介怀方才那番话,恐怕他没吃饱,遂找了张油纸包了几块油饼要他带回去。周初明还想她说几句挽留的话,哪知林月娘转头就给孟九添粥去了,顿时有些气闷,怏怏不乐地拎着油纸包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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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后几日便是上元节,本朝的传统习俗是从正月十四起放灯,一直到正月十八那日结束灯会。期间当街搭起彩棚,张灯结彩,夜晚点燃花灯,五光十色,锦绣交辉。南昌府往年灯节是由当地大户联合出资搭彩棚树灯架,周大人到任后,周府包办了城中三条主要街道,由陪嫁颇丰的夫人黄氏一力主持,具体事宜则由黄氏的乳母贺程氏协办。
这日黄氏和乳母贺程氏在房内商议府里过节的事。
贺程氏道:“厨房里送来的酒席菜单老身看了,和前两年的菜色差不离,也没什么新花样,老身就没把单子带来。”
黄氏坐在临窗美人榻上,手里捧着那只铜鎏金缠枝牡丹手炉,靠在大红色绣球花迎枕上懒洋洋笑道:“那菜单子有您过目便是了,您也知道我不耐烦这些琐碎事。倒是京里送烟花的人来了没有?”
贺程氏道:“来了,昨儿才到的。老身看那烟花不过就是几只纸筒,有甚好看?”
黄氏笑道:“您老人家离京久了,赶不上时髦咯!前两年京里放起这烟花不知有多壮观,我娘写信来,光写那场面就足足花了三页笔墨!我使人到街上去买,都说不知道什么烟花。写信到京里去,叫我娘派人送一车来耍。我娘还回信笑我痴哩!说那烟花不知道什么人造的,千金难求一只!我足足等了三年,今年才听说京里开了家烟花铺子,也只卖百来只烟花,多的再没有了,我娘花了上千两银子,统共才买到十只烟花哩!”
贺程氏摇头道:“不是老身眼皮子浅,有钱也不是这个使法嘛!一只纸筒要上百两银子,那够几家人吃一年哩!听老身一句,你如今嫁了人,比不得先前还在府里的时候,姑爷没什么家世,当官的俸禄可经不起你这么花销。”
黄氏笑道:“这值什么?你姑爷是雅士,从来不过问这些阿堵物。再者我又不花他的俸禄,用的是我自己的嫁妆,娘当初还让人在南昌府给我买了几个小田庄,这些钱够我用几辈子哩!”
贺程氏忙道:“快别说这话。男人最重面子,这话要让姑爷听见,嘴上虽不说什么,心里还不知怎么介意。”
黄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