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始料未及
孟九穿过豆芽巷，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背着双手站在醋巷巷口。
只见那人头戴网巾，身上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天青色直裰，下面玄鞋净袜，一双绑腿扎得齐齐整整。
孟九微感诧异：“先生等久了么？”
陈梦渔含笑一揖，道：“不曾久等，在下也是才到。”
孟九笑着回了个福礼，问说：“昨日请先生打听的事，今日可有消息了么？”
陈梦渔笑道：“有结果了。在下那个舅舅恰好在府衙做事，偶尔在知府大人跟前听差，曾几次听到知府大人的好友唤他初明，想来应是知府大人的表字。不知是您那位叔叔么？”
孟九沉吟道：“似乎不是，想是我们弄混了。”
陈梦渔笑道：“约莫是这样。舅舅说知府大人是从京城来的，说话时有一股京腔，我初见你们时是在福州府，天南地北的。在下听说后就恐怕您是认错了人。”
孟九奇道：“周大人是从京城里来的么？”
她怎么没听说京城有个周初明？但转念一想，她不知道的事情也挺多的，或许这一件便在其中也未可知。
孟九顿时有些讪讪。
陈梦渔肯定道：“确是京城人士错不了。听说知府大人和夫人私下里说的也都是京话。”
原来周初明已经有夫人了么？这个念头在孟九嘴边转了转，没有问出来，福身谢道：“如此确是我们认错无疑了。有劳先生为我们打听。”
陈梦渔笑道：“不妨。”
又问说：“接下来你们要去哪里？”
孟九道：“月姨今日稍好一些了，但还不宜奔波赶路，因此我们还要在南昌府多留两日。”
陈梦渔点头道：“在下便住在醋巷一十八号，您要是有什么事，尽管使人来找我，大家身在异乡，总该互相帮衬些。”
孟九含笑谢过，两人就此别过不提。
孟九心里惦记着要给林月娘买些开胃的蜜饯，故而先不回客栈，沿街慢慢找寻果脯铺。
一个小贩推着小车自豆豉巷里转出来，一眼便看见经过的小姑娘，喜道：“小娘子，您早啊！”
孟九回头一看，却是昨日那叫卖麻糍的小贩。
这小贩殷勤道：“小娘子用过早饭没有？来一碗麻糍么？”
孟九推说已吃过早饭了，又向他询问附近有没有果脯店。
小贩道：“果脯店么？小娘子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这南昌府有哪处地方是我不知道的？您呐，沿着这条街一直走，穿过甜水巷，右转，从槐花巷巷口进去，那铺子的招牌不小，您一眼就能看到了！”
孟九谢过了，依着他指点的路线前行，穿过甜水巷右转后便看到了一条窄巷。
那巷子只有两尺宽，两边挨挨挤挤地住了二十余户人家。正是落雪时节，不少孩子在门前嬉闹，或在雪地里堆个拳头大的雪人，或捏成雪球砸向小伙伴，或捧着雪花抖进小伙伴的衣领里，他们欢笑着放肆地跑来跑去，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脏乱漆黑的脚印。
孟九不自觉地翘起嘴角，笑了笑。
抬眼望去，果然见巷尾一户人家门前高高挂着一块倒三角布招，上面写着大大的“百货”二字，其下又写有“茶、酒、炒货、果脯”的字眼。
那铺子前停着一顶青帷小轿，两个青衣轿夫正凑在一处休息说话。
孟九微感好奇，却也没有放在心上，慢慢走进巷子。
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玩闹，纷纷看向她。或是大胆、或是羞涩、或是胆怯、或是好奇，孩子们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孟九。
孟九对他们报以和气善意的微笑。
孩子们看着她走近，看着她从身边经过，看着她慢慢朝百货店走去。
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子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忙轻声招呼小伙伴们过来，凑着头悄声告诉了自己的主意，小伙伴们都兴奋起来，一起发出了雀跃的欢呼声。
孟九并未在意。
那两个轿夫看到这个小姑娘，也没将她放在眼里，两双眼睛把她上下打量过一番后，就移开视线继续胡侃了。
孟九走近后才发现原来这家百货店没有门，对外的竟只有一扇窗户，这窗户也没有窗扇，四四方方的窗口大敞着，窗台上摆着几个小抽斗，抽斗里陈列着商品。
窗后站着一个浅棕色汗巾包头的妇人，约是四十以上的年纪，中等身材，形容消瘦，身穿一件赭石色棉袄。单薄的耳垂上挂着一对玉兰花式耳铛，枯瘦的左腕上戴着一只晦涩无华的玉镯。
她抬起左手捏住一杆小秤，那只玉镯就噗地掉进了她的衣袖里。她右手在一个抽斗里抓起一把瓜子放在秤上，又利索地拨动着秤砣，那对玉兰花耳铛摇摆不停。
孟九猜想她应该就是这间百货店的老板娘。
这干瘦又精明的老板娘看见这个小客人，丝毫没有轻慢，笑着招呼她道：“小娘子您看看要什么，决定好了我就给您装起来。”
说话时，她手上的动作依然迅速，也不肯慢待了眼前的客人，又问道：“夫人，二两瓜子够了么？”
这位夫人含笑问道：“还有没有上次那种用茶叶炒过的瓜子？”
老板娘道：“还有些，夫人要多少？”
这夫人道：“称两斤吧！我拿一斤送人。”
老板娘转身从桌面上拿起一只铁罐，打开探了一眼，又把罐子摇了摇，听着里面的沙沙声，为难道：“恐怕没有一斤哩！您留着自家吃吧！”
这夫人也不强求，微笑着点头答应了。
这夫人身边跟着的大丫鬟却道：“老板娘，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我们家夫人要买，你们店里偏偏就没有了。”
老板娘面对这刁难也不生气，反倒陪着笑脸道：“翠浓姐姐，不是我不爱做生意，实在是用茶叶炒过的瓜子比一般的瓜子贵些，除了府上，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哪里舍得多花钱买这香瓜子吃？”
这话主仆俩听着心里都很得意。
那夫人的神情更加和颜悦色。
那翠浓却仰着下巴，一脸倨傲道：“可不是，要不是我们家夫人常来照顾你们店里的生意，你这间小铺子早就关门大吉啦！”
老板娘讨好地笑着连连点头应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