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请吃茶
孟九附耳在门后听得分明，蹙起眉头慢慢走回屋内。
林月娘自面盆里抬起脸，闭着眼在架子上摸索。
孟九微微踮脚，拉下那条巾帕递到林月娘手里。
林月娘接过擦拭脸上的水珠，睁开眼见孟九眉头紧锁，便柔声开解道：“孟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太担心了。”
又问道：“楼下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孟九才要回答，便听掌柜的在门外道：“娘子歇下了么？”
林月娘有些惊讶，蹙眉道：“何事？”
掌柜的只道是公差缉拿两个狂徒，请她们日后做个人证。
林月娘道：“适才我不曾留意他们谈话，不好做这个人证。掌柜的，你自去吧，有你一份口供想必也够了。”
掌柜的道：“在下定是要去的。也请娘子再想想，或是方才有听到一两句也未可知。”
林月娘不答，掌柜的自下楼回禀。
那公差道：“怎么说？”
掌柜的道：“乡下人没经历过事情，胆子小怕得罪人，不敢出面，我已劝过了。差爷只要先把人抓到，想来她们也就能放心作证了。”
一行人于是由掌柜的带领往陈家村拿人。
林月娘忧心忡忡道：“那二位祸从口出，定是凶多吉少，却还带累我们，那公差要我们上堂作证，我虽已回绝了，但恐怕还是没那么容易脱身。”
孟九展颜一笑。
次日早，林月娘与孟九下楼用饭，只见掌柜的眼圈乌青哈欠连天，小二的无精打采脚步虚浮，显是昨夜都不曾休息好。
孟九笑问道：“掌柜的，你昨日说的那两个狂徒，抓到没有？“
掌柜的睁大黄浊的老眼，看着这与柜台一般高的小娘子，懊丧道：“人早就跑了！我们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孟九啧声道：“那真是辛苦你们白跑一趟。”
掌柜的道：“谁说不是哩？哪个晓得他陈梦渔为了活命连祖宅都不要了。”
林月娘仍坐在昨儿那张桌前，这时轻声唤孟九道：“小九，你还在那儿说什么呢？快来吃饭，吃完我们就赶路。”
孟九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句。
掌柜的忙道：“小娘子，你们今日就走了？差爷可还要请你们上公堂作证哩！”
孟九回过头，笑嘻嘻道：“做什么证？你们连犯人的影子都摸不着哩！”
说完，再不理睬吹胡子瞪眼的掌柜的，自走到林月娘身旁坐下。
林月娘推过一碗吹凉的豆浆，又给她夹了一块碗糕，微嗔道：“你几时也顽皮了？同那掌柜的说那么多做什么？”
孟九对她挤了挤眼，悄声道：“我就是要气气他哩！谁让他做那等告密的卑劣恶行？”
林月娘笑着摇了摇头。
用完早饭，林月娘到柜台上结算银子，孟九支使小二往马厩牵马车出来。
这小二昨夜一宿没怎么合眼，这时正有些脾气大，不情不愿地到后院牵了马车出来，丢开缰绳便不管不顾地走进客栈。眼见孟九又背又抱地带两个大包袱从楼上下来，只把眼睛转到别处浑当没看见。
孟九也不招呼他帮忙，自己将两个包袱放进车厢，便就站在马车旁等林月娘出来。
少顷，林月娘缓缓步出。
孟九递过一顶帷帽，扶她上马车。
林月娘垂头提裙摆。
孟九伸手撩车帘。
林月娘随意抬起眼睑，却不由得一愣。
孟九笑了笑，略一用力将她送进马车。
车帘落下。
孟九坐上车辕，赶马径自出城。
大道宽阔，衰草萧条。
孟九勒停马车，转身打起车帘，笑道：“我二人还要赶路，就不送先生了。”
只见车厢里，林月娘端坐在锦垫上。另一人曲着长腿，拘束地靠壁而坐，神情有些狼狈。
陈梦渔小心翼翼地搬动长腿，步下马车，深揖到地。
“陈某谢两位娘子搭救之恩。”
孟九侧身让过，笑道：“陈先生不必多礼。日后恐怕还有劳烦先生之处，先生暂且将这恩情记在心里吧。”
陈梦渔讶然。
孟九含笑催马离去。
林月娘此时忍不住嗔道：“你怎么把他藏在车里？还与我们同行一路？”
孟九早知要挨她这一顿责怪，只笑着解释道：“我原不知道他藏在车里，今早发现后也不好声张起来，真要让那群人拿住他，我们更要做定那人证了，少不得要耽误一两日工夫。只好委屈月姨了。”
林月娘情知孟九思量的没错，也不好再责怪她，便算把这一事揭过了。
二人晓行夜宿，一路鞍马劳倦，忽忽十数日，期间倒也没再生出波折，这日终于到达江西省地界。
人生地不熟，孟九不敢随意投宿，在街上请教了当地人后，依照指点找到当地最大的一家客栈歇宿。
饭点时，满堂辛辣味扑鼻。孟九抬眼望去，只见每张桌面上或多或少都摆着几道辣椒炒的菜。
孟九和林月娘都不太能吃辣，只好请小二拣几道不辣的菜肴送进房里。
不多时，小二送来一碟拌粉、一盘白糖糕、一碗西红柿炒蛋、一盘肉沫茄子、两盅腐竹排骨汤。孟九和林月娘一一尝过，滋味竟然都很不错。
孟九喜爱甜食，不注意多食了两块白糖糕，晚间便有些不消化。
小二来收碗筷时，林月娘请他送一盏消食茶来，小二满口应了，再来时却一脸为难地告诉说厨房里的山楂没有了，又道：“小娘子年幼好动，想来过会子就不打紧了。”
倒是隔壁的客人听到动静，令婢女送了一盏山楂陈皮茶过来。
林月娘和孟九都很意外。
那婢女道：“我家主人脾胃不好，这茶是常备的。听说小娘子贪食了糯米，客栈一时又买不到山楂，便使我冲了茶送过来，这会儿茶水温热正好入口，小娘子请喝吧。”
孟九羞的脸色通红，端过茶盏一气儿喝尽了，不好意思道：“有劳姐姐了。”
“你该谢我家主人才是。”那婢女笑道，福了一礼自回房伺候。
林月娘送出门去，回来后替孟九梳发，随口道：“我方才瞥了一眼，隔壁房里住着的似乎是个少年公子。”
说完，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慌忙住口不说了。
孟九却只一心告诫自己今后莫要再犯贪食的错误，全没回味过她话里的含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