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恪并不惊讶,“的确如是。”
“那夫君你打算如何处理?”
“准其参选,绝不任用。”
沈百鲤忍不住笑出声来,“都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夫君贵为君主度量应该更大才是,哪知道却是如此睚眦必报?”
“我非圣人,自然有自己的私心。方良淑曾在都城散布流言伤害你,触碰了我的逆鳞,方家自然不会在我的考量之内。”
“可是当初的确是我收受她的贿赂在先,她说出真相在后,也算不上伤害我。更何况,她回府以后病了足足三个月未曾下床,这样的惩罚已经足够。”
沈百鲤知晓方良淑卧病在床一事后,虽然未曾问过苏恪,但也知晓是他的人所为。
“那依你之见,此次我应该选方家?”
“方家原本就是世代贩卖丝绸的大商户,他们敢说第二,无人敢居第一。”
“我选择第二的丝绸商为皇商,未必不能在短期内超过方家。”
“夫君言之有理。”沈百鲤道,“可是明明已经有经验丰富和财力稳妥的方家,为何还要去选择第二之人?方家因为有方良淑一事,心中定然惶恐,你日后岂不是更加容易掌握?而且……”
沈百鲤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笑道,“皇上既往不咎,岂不是在向天下百姓展现宽广胸怀?皇上胸怀宽广,朝中大臣方能不诚惶诚恐,而是直言不讳。大臣无所隐瞒,皇上方能不闭目不塞听,也是天下百姓之幸。”
“其实……”沈百鲤索性坐在了他的腿上,双手揽住他的脖子,与他额头贴着额头,鼻子挨着鼻子,“就算我今日不说出口,这些道理夫君心中都明白,不是么?”
苏恪也不否认,“我知晓,但也不愿意妥协。”
“权衡,妥协,放弃,本来就是人生的常态,可对于你们军人而言,似乎总是那么难。”沈百鲤道,“昔日,我父王和兄长也是这个性子。夫君,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领兵打仗,只要赢了战役保护家国平安便是尽了责任。你现在贵为帝王,不仅举手投足就可以定人生死,而且一个小小的决定就可以决定百姓是否能够安居乐业。为了百姓,为了国家,妥协未尝不可。”
“江南的丝绸贸易,早就在世世代代的商人中有了不成文的规矩,如今你若是贸然打破其中的平衡,后果或许是好或许是坏。既然没有把握,那又何必打破平衡?”
苏恪忍不住在她的鼻子上舔了舔,笑道,“你今日虽然名为来陪我用晚饭,实际上是为了为方家说话?”
“不敢。”沈百鲤俏皮一笑,“我可是为了陪夫君用晚饭,顺便提及方家之事。毕竟,那方诚可是托人悄悄地送了不少好东西给进来。我既然收了他的东西,自然是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已经让斩月把东西拿了过去,换了银子以后就会充入国库。”
“这些商人,可真是有钱。”她接着道,“商人重利,此言果真不假。国家危难之时想要他们捐献少于银两就像要了他们的命一般,今日却舍得下血本来贿赂我。若不是得到这皇商之位能够换取更大的利益,他们怎么舍得下本钱?”
苏恪
眉头紧锁,“一个国家,贿赂横行不是好事。”
“的确如是。”沈百鲤道,“如今非常时期,不得不用非常手段。惟愿他日天下一统之时,夫君能够肃清这一切,还天下一片清明。”
“百鲤,你相信我能做到吗?”
沈百鲤反问,“我什么时候没有相信你?”
苏恪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用饭吧。”
正月一过,苏恪终于用顾知祥的鲜血祭奠了沈王府满门。他那颗被压抑的心,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
沈忌于他,不仅是岳父,更是亦师亦友的战友。阳山之战,是沈百鲤一生的伤痛,亦是他的。不久的将来,他还会带着楚旸的人头前来祭奠。
苏恪和沈百鲤两人在沈王府的坟墓前站了许久,终于转身离开。
上了马车后,沈百鲤道,“夫君,如今出宫一趟实在难得,我想要顺便去郭老夫人的坟墓前上柱香。”
苏恪知晓她与郭老夫人的感情,立刻吩咐车夫调转了车头。
来到郭老夫人的墓前,坟头的松柏长青,但却是荒草萋萋,想来郭家人并没有好生地打理这位曾经当家的女主人的坟墓。
如果郭旭还在都城的话,绝对不会让如此的事情发生。
沈百鲤蹲下,开始一颗一颗地拔下那些荒草,一不小心,就被割伤了手,鲜血汨汨而出,苏恪看到可心疼坏了。
他替她上好了药,半是责备半是心疼,“百鲤,你在一旁待着,我来。”
既然她不愿意假他人之手拔掉这坟头的荒草,那自己作为她的夫君,自然是责无旁贷。
沈百鲤忍不住感叹,“这郭家人当真是无情无义,竟然任由这些荒草爬满了老夫人的坟头,他们难道不怕世人嘲讽么?”
“既然已经无情无义,那早就已经寡廉鲜耻,他们哪里还会在乎嘲讽?”
“罢了。”沈百鲤道,“这件事,又何尝不是我自己的错?以往都是郭旭打理好替郭老夫人扫墓这些事情,我竟然在忙忙碌碌中忘了。我若是早些过来,这坟头也是干净的。”
“自从从精绝归来,的确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你忘了虽然不应当,但也是情有可原。”苏恪道,“百鲤,你放心,来年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苏恪的动作很快,言语间已经把那些荒草拔了一个干干净净。
沈百鲤轻轻地抚摸着墓碑,忍不住道,“其实,郭老夫人一定知晓我母妃过去的事情吧。不是陆无琳的故事,而是陆霖琳。”
苏恪走到她身旁,缓缓道,“在燕山派时,不是说过不再过问以往的是么?”
“好奇心偶尔起了,并不代表想要过问。夫君,回宫吧。”
此刻,远处一辆马车往这个方向驰来,车轱辘声声声作响。那辆马车越来越近,最后在郭老夫人的墓前停了下来。
马车的主人掀开了车帘,沈百鲤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眸。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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