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走百步，树下。\r

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趴在地上，似乎见到我来，挺起身子嘶叫。\r

这嘶声好像很熟悉，记忆中很温暖的味道。\r

莫恶！\r

果然是莫恶！\r

这头大灰鼠似乎更肥硕了，跳我身子上，欢闹一下，我整个人承不住，倒落地上。\r

“莫恶，慢些，莫恶莫恶，不要舔鼻子！”我嬉笑道。\r

莫恶会听人话，果然安静下来。\r

我伸手抚着莫恶的头，当年鬼雪封镇时，便是莫恶这只大灰鼠，救了我们一行人。\r

再造之恩，恩同父母。\r

连着几年不见，我猜得没错的话，莫恶应该是已经出世，也不知为何会和长凤大师一起来，姜七喜不是说长凤大师是极为嫉恨妖鬼的么。\r

“它是善物，一直护着四方镇附近一带，我怎会伤它。”长凤大师笑道，“不过你们小心一些，不要让外头那些牛鼻子看到，不然又起麻烦。”\r

也怪不得长凤大师没有直接带莫恶走过来了，这些老辈的理念中，妖鬼，都是该诛的。\r

善又如何？恶又如何？\r

世上道观万千，所持道剑，皆为斩妖诛鬼。\r

我抬头往外看，有些担心莫恶隐蔽着的山坡子。\r

“放心吧，莫恶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聪明，等这一次的聚道过了，我们再去寻它，有莫恶在，很多事情会好办许多。”姜七喜劝慰道。\r

我点点头。\r

我难得参与了一次聚道，许多头发花白，面容冷峻的老辈，恭正地坐在蒲团上，商议着破开鬼灾的法子。\r

我们一行人立在长凤大师蒲团后，听着一阵阵唇枪舌战。\r

“照我讲，我们这么多人在，左右也没法子，不如一起杀入！”一个络腮胡的老道长立起身子，大声吼道。\r

“这是西河道观的龙天师，脾气不好的。”姜七喜在我耳边小声道。\r

“龙老鬼，若真这般好杀，也不用耗这十年了。”另一个身着灰袍的中年道士嗤笑道。\r

“小坡观的张观主。”姜七喜淡淡道。\r

我抬起头，与对面的白无凡四目相对。\r

白无凡眯着眼，不动声色地扬手指着我。\r

我忽然心头一凛，隐隐不安起来。\r

果然，我看见白派老祖缓了缓身子，抱着手站了起来。\r

“诸位。”\r

场中的人，均扭头望着白老祖。\r

“诸位诸位，先听我讲，这鬼灾啊，我倒是有一个法子。”白老祖笑道。\r

我看见长凤大师皱了皱眉头。\r

“请白祖直言！”\r

“白祖但说无妨！”\r

白老祖转头，目光看向我，不动声色地笑了笑。\r

“我昨日来时，听得有一伙小友，居然独自入到了白骨殿前。大家都知，白骨殿，便是藏着五个拘魂魔的地方，了不得了不得，如今的后辈，手段当真是了不得，我听得这领头的娃子叫陈袭春，意外的是，还是个阴客子......”\r

“白祖，过了。”莫大师站起身子，沉声道。\r

我咬着牙，瞪着白老祖。\r

这老犊子的脏手段，当真是杀人不见血。\r

“诶，莫大师不要紧张，先听我讲完。”白老祖挥了挥手。\r

“对啊，老莫，等白祖讲完，我们才做商议。”\r

“老墨，先坐下嘛。”\r

莫大师有些苦涩地扭头看我，我冲他示意，让他先不要犯了众怒。\r

“小友，能否先站出来。”白老祖看向我，眯着眼睛道。白无凡在他后头，脸色由于兴奋，已经变得有些扭曲。\r

姜七喜紧紧扯住我的手。\r

长凤大师欲要站起来，被我按了下去。\r

天下道人聚一堂，他若真的有破鬼灾的法子，我受些屈辱又何妨。\r

我停步脚步，站在了场中。\r

“咦，这面相气息，倒还真是阴客子，这可百年不见了，白祖讲的没错。”\r

“半生不死的命数，也来凑这种热闹么！”\r

“稀奇稀奇，也不知如何活得这般大了。”\r

我抱着手，没有反驳，看着白老祖，等他继续说下去。\r

白老祖也缓缓走入了场中，立在我面前。\r

“诸位，要破鬼灾，必须要寻一个人，这个人，自然不能被拘魂魔蛊惑，阴客子，百年难得一见，半死半活，魂与魄缠绕，早已结成麻，我估摸着，即便五个拘魂魔一同喊他，他也像个傻子一般，听不进去。”\r

在场的人，有许多已经被逗得笑了起来。\r

“春伢子，回来。”长凤大师沉声道。\r

我抬头，冷冷看着白老祖，“前辈，请直接讲出你的法子。”\r

白老祖没有理我，继续开口，“诸位若是不信，我可以一试！”\r

砰！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拍在我的头顶上，我只觉得头皮被撕开一般，疼到极致，发麻起来。\r

“诸位瞧！我用了白派的割魄法，依然没有将他的魂魄揪出来！”白老祖咧嘴道。\r

我喘着气，想起胡老爷为我寻魄的事情。\r

这老东西在玩我！\r

长凤大师怒喝一声，举着道剑往白老祖按在我头上的手斩下。\r

白老祖迅速缩回手，道剑斩断了一截袖子。\r

“长凤，你惹我生气了。”白老祖冷冷道。\r

“我讲过，你再打我徒婿的注意，我真会斩了你！”长凤大师冷声道。\r

白老祖折了折袖子，“你这徒婿太邪乎，身上还藏有阴器，不得不防啊。”\r

果然，捣鼓了半天，什么破鬼灾的法子，什么拯救苍生，全是假的，来来回回，全是为了我怀里的阴器。\r

阴器是什么？是阴司地狱里的宝物！\r

果然，场中许多人已经站起身子，看向我的眼神，不再嬉闹逗趣，反而有些清冷。\r

“诸位道友，此番我们是来商议如何破去鬼灾的！”莫大师急忙站起来，打着圆场。\r

没有人理他，估摸着在他们心里，什么拯救苍生，远不如一把阴器重要。\r

“阴客子，你占不得这阴器，你本就阴邪缠身，长此以往，你活不过明年。不如这样，我西河道观，尚有磨砺阴器的法子，你且先交给我，我替你保管！”先前那个脾气暴躁的龙天师走过来，冲我喝道。\r

“龙老鬼，你这心思打得极好，不好意思，这阴器，我小坡观，也喜欢得紧。”\r

“老龙，你莫要贪，若比家业，我攀云观可比你大多了！”\r

我看见莫大师有些苦涩地闭上了眼。\r

姜七喜走到我身旁，将我扶住。屠小峰四人也走过来，挡在我身前。\r

“这是怎么了！不是讲好去破鬼灾的么！”我咬牙问着姜七喜。\r

“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的贪念。”姜七喜沉声道。\r

白老祖忽然拨开人群，伸手往我抓来。\r

长凤大师跃起身子，举着道剑斩去。\r

白老祖见偷袭不成，咬了咬牙，“你最好把阴器交出来，不若，你们走不出这里！”\r

我正要开口，莫大师已经走了过来，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老辈。\r

我知道，这些人，是真正为了破鬼灾而来。余下的，不过是心生各异。\r

“白祖，别逼我我们动手。”一个戴着帽巾的老道士冷声开口。\r

白老祖眯着眼，看着老道士，好像有些忌惮。\r

“我们先走。”莫大师沉声道。\r

“老莫，你多事了！”一股拳风袭来，莫大师警觉回头，伸手格住。\r

龙天师杵着双拳，又继续轰来。\r

“一把阴器，让你们变得如此恶了么！”莫大师吼道。\r

“小辈们不懂，你却该知道，一把阴器代表着什么！”\r

“有了阴器，你当真以为便能做阴差了！”莫大师怒道。\r

有阴器能做阴差？我心头一凛。\r

“做了阴差，便不会有阳寿限制了，钟馗天师知道吧，他本是阳间人，凭着一把降魔剑，后来转世做了阴差。”秦富贵见我疑惑，笑着开口，“说实话，我也刚知道，你这阴器，也难怪这么多人惦记了。”\r

我惊了惊，看着秦富贵。\r

“放心吧，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想赎回观子，就这么简单。”秦富贵笑道。\r

我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场中。\r

莫大师回头吼了一句，“你们几个小辈先避让！”\r

我不敢再逗留，和屠小峰几个人往外跑去。\r

长凤大师叹了口气，望了望我，“春伢子，你拿着这阴器，也不知是福是祸，你们几个先离开吧。这些人，都被白老鬼挑起了贪念，恐怕破鬼灾的事情，又要搁置了。学道不济天下，那学了又有何用！你生来心善，阴器在你身上，是极衬合的，不要怀疑，你就是它的主人。”\r

说完，长凤大师跃入了场中，帮着莫大师，挡住那些冲来的人。\r

“我们走！”姜七喜咬着嘴唇道。\r

我倔强地没有动。\r

若有人能出去鬼灾，这阴器送出去又何妨！只是这些人，已然被迷了心窍！\r

地狱生变，人间道士不济天下！\r

我红了眼睛，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般的软弱无力。\r

盲了双眼的阿国，被吊死的马成燕，c-04别墅里堆叠高高的尸体，荼毒了漠北十三镇的鬼灾......\r

白无凡像个疯子一样，瘸着腿往我跑来，边跑边喊，“阴娃子要带着阴器逃了！”\r

顿时，许多鏖战的人停了动作，齐齐往我看来。\r

“你跑不得，我看，还有谁护得住你！”白祖用手拨开帽巾老道士的攻势，指着我吼道。\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