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路上,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那些被阴兵过路吓破了胆的孤魂野鬼,也没有再聚过来。\r
我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地往阴路前面看去。\r
“它应该是对罚恶使判官有点忌惮,否则,依着对你的恨意,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姜七喜淡淡道。\r
我点点头,不管如何,这次走阴路,便是想来解开这个谜底的。\r
周小刚昏迷还未醒,估计罚恶使判官急来的阴气太重,一下子承不住,便晕了过去。\r
“没事的,我看过了,过一会便会醒了。”屠小峰笑着道。\r
我有些惭愧地看着趴在石碑上的周小刚,也不知这屠小峰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这般的大力。\r
“好静。”马晓婷忽然吐出一句。\r
“小心一些,若是鬼物直来,我们尚且也可一战,这阴地里,最怕的,是魅惑人心的鬼物!”姜七喜对着我们说道。\r
我左右看了看,自从阴兵退后,这一路的阴路子,确实太死寂了,我宁愿那些孤魂野鬼重新聚起来,或者又有鬼手偶尔从地上伸出抓住我的腿。\r
什么都没有。\r
除了死寂还是死寂,除了我们几个细微的脚步声。\r
沿途两边,是一面接着一面的破败老墙,划着斑驳的刻痕。\r
“尽头处,应该不是虎口村了。”姜七喜开口。\r
自然不是虎口村了,阴路子都变了,景致也大相径庭。估摸着在阴路走了这么久,算到阳间里,已经是千里之遥。\r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隐隐看到了一处亮光。\r
尽头了?\r
我有些失落,这一趟阴路,收获极细微。\r
出口周围,雾气浓了起来,视物极难,我也只是隐隐约约,辨出姜七喜的模样。\r
“陈袭春,我们上次走出阴路之时,好像是没什么感觉的,就好像顺着走顺着走,便走到了虎口村,哪会有这般的光亮。”姜七喜沉声道。\r
我惊了惊,看着姜七喜,等她继续说下去。\r
“这处光亮,就好像专门为我们准备的一般。”\r
我皱了皱眉,“会不会是路子不同,所以走出的方式,也不一样了。”\r
姜七喜正还要与我说什么,忽然,阴路上无端刮起了一阵大风,迷住人眼。\r
“抓住我的手!”雾气极重,呼啸声中,我只听得到姜七喜说了这么一句。\r
我下意识地伸手,往姜七喜刚才立着的方向抓去,寻了几寻,终于握住了一只手。\r
一只有些冰冷的手。\r
“姜七喜?”我谨慎地问道。\r
“这儿呢。”模糊中,姜七喜的声音有些嘶哑。\r
“你手怎么这般冻人。”我继续问道。\r
“傻子,这是阴路啊,手如何能不冻。”姜七喜回道。\r
我松了一口气,紧紧牵住姜七喜的手。\r
走了一会,有些担心,回头吼道,“屠大哥!瘦驴!晓婷!你们在后头么!”\r
没人应我。\r
隔了许久,依然没人应。\r
“姜七喜,出事情了,屠大哥他们好像没有跟上!”我咬牙道。\r
“别急啊,我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了,应该离得不远。”姜七喜的声音又传了出来。\r
我有些烦躁地伸手,拨着面前的浓雾,却无论如何,也拨不开。\r
一层接着一层,铺天盖地地朝我涌来。\r
姜七喜原先被我拖着的手,已经反过来拖着我向前走。\r
“慢些慢些!他们还在后头!”我急忙道。\r
姜七喜不说话,却是放慢了脚步。\r
“姜七喜,你说,那头光亮的地方,是出口么?”我沉声问道。\r
“是啊,那里就是出口。”\r
我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也不知这尽头,到底是通向哪里,说实话,我还是想顺路回虎口村的,看看阿国。”\r
阿国,便是虎口村被双尾黑猫抓瞎了双眼的男娃。\r
浓浓的黑雾中,姜七喜悠悠地叹了一口气。\r
我身子有些发凉,急忙裹了裹身上的衣服。\r
“你渴不渴?”\r
我听到姜七喜的声音,摇了摇头,“不渴。”\r
“不渴也喝一些。”\r
“为啥?”我疑惑地问道。\r
“这是明目水,喝了后,便能看清浓雾了。”姜七喜在黑雾中笑着道。\r
闻言我大喜,急忙接过姜七喜递过来的水,一口喝了下去。\r
“好喝么?”\r
“有点苦苦。”我实话实说。\r
“很正常啊,这是桥下的水。”\r
“哪座桥?”我忽然心里不由得莫名慌张,姜七喜说的话,十分古怪。\r
“你往前看哦。”姜七喜的声音又传出。\r
我辨了辨,这声音虽然极像是姜七喜的,却总带着一股刻意压低的尖锐。\r
“你是谁!”我惊吼道。\r
忽然,整个身子往前一倾,似是有人在背后重重推了一把。\r
我趔趄着,往近在咫尺的光亮处扑了过去。\r
一股剧烈的刺痛传遍整个脑袋,我忍不住,开口吼了起来。\r
......\r
“春伢子,你醒了。”\r
我摸了摸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抬起了头。\r
那是一个满脸沧桑的老人,眼袋深陷,目光有些浊,两鬓已经花白,整张脸却显得不怒自威。\r
“干祖!”我红着眼睛,不知为何,总觉得心头很干涩。\r
“春伢子,你这一睡啊,都睡大半天了,起来吧,我们过桥走走。”\r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r
总觉得好像哪里什么不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r
胡老爷牵着我的手,笑呵呵地往前走去。\r
一路尽是盎然的春色,鸟儿轻啼,花草轻摆。\r
“干祖,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喃喃开口。\r
“嘿,一个九岁的娃儿,能做啥梦呢。”胡老爷点了点我的头。\r
“梦里好像有个叫喜......叫喜儿的,是我的媳妇。”我咬牙道。\r
胡老爷怔了怔,大笑起来。\r
“古有庄周梦蝶,太真了,便以为自己真的是蝴蝶了,春伢子,你呀,恐怕也遭了梦魇咯。”\r
“大悲山上有个长凤大师......”\r
“咦,你怎么知道的?”胡老爷奇怪地看着我。\r
“她有个徒儿,是不是叫......叫喜儿?”我脑袋疼了起来,却也顾不得,继续问道。\r
胡老爷揉着下巴想了想,“是有个徒儿,不过是叫绿儿哦,全名叫王舒绿,怎么,你们认识吗?好像绿儿没下过山啊。”\r
我有些茫然,好像,我真的是做了一个梦。\r
身上穿着一件小长衫,是父亲去年从县子里买回来给我的。脚上踩的塑料凉鞋,是母亲不久前从集市上买回来的。\r
“干祖,我还梦到你死了......”\r
胡老爷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既然是梦,那便是假的,我可不敢死,要看着你安身立命的那一天哩。”\r
我眼睛发红,抱住了胡老爷。\r
走过那一座青石桥,沿着草木芳香的路,我和胡老爷,走回了家里。\r
母亲刚好站在门口,见着我们回来,微笑着走过来,牵住我的手,喊我回家洗手吃饭。\r
父亲正好在院子里,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r
“你阿爹刚好今日回来,瞧,给你带了啥?”母亲笑道。\r
父亲摸了摸我的头,从随身的旅行袋子里,找出了一袋红彤彤的苹果。\r
我默然接过。\r
父亲也没有开果摊,对么。\r
一切都只是一个梦,没有那个叫姜七喜的女孩子。\r
什么都没有。\r
饭桌上,我习惯性地扭头往右看,只有胡老爷。胡老爷也没有喝老鸡汤,只端着一小碗米饭,夹着一棵青菜。\r
我脑袋又忽然昏沉发疼起来,忍不住,只好用手扶着。\r
“春伢子,怎么了?”母亲见我这样,慌忙起了身,走到我身边关心地问道。\r
我说不出话,随着脑袋一阵嗡鸣,整个人倒了下去。\r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r
我有些失落地掀开木窗,看着外面的景色。\r
真的是一场梦吗。\r
我一瞬间想到什么,急忙摸着自己的怀里,随后苦笑,既然是梦,哪有什么圆环,哪有什么木匕。\r
既然是梦,那醒了便过去了。\r
我舒服地重新躺回床上,惬意地扭了扭身子,慢慢睡去。\r
四方镇又是一个好晴天。\r
清晨,胡老爷照例叫醒了我,喊我跟着一起晨跑。\r
其实不算晨跑,胡老爷拄着拐杖,走得极慢,我也随着慢慢踱着步子。\r
一老一小绕着不大的四方镇散步。\r
走到城南的时候,我心血来潮地往前看来看去。\r
也没有棺材铺,只有几家零食店和文具店。\r
胡老爷望了望我,笑了笑,“又馋了吧。你每日经过这里,便总要望一下。”\r
每日晨跑都走过这里么?\r
胡老爷买了几颗水果糖,替我剥了一颗,放到我嘴里,余下的又塞进我裤兜里。\r
好甜。\r
我心里极欢喜。\r
有些撒桥地紧紧抓住胡老爷的手,在四方镇四纵八横的巷道上,慢慢往前走去。\r
“过几日便又是中元了,第九个年头咯,记得啊,到时候可别睡死了,咱们半夜还要敲更哩!”\r
“晓得!”我笑了笑。\r
我读过许多胡老爷的书,里面便有个记载,叫黄粱一梦,意思是有个读书人落榜,然后有个道士给个枕头让他睡觉,读书人做了梦,梦里功成名就,娶妻生子,梦一醒,却什么都没有了。\r
估计,我也是这样吧。\r
那个叫喜儿的女孩子,对,应该也只是梦里的。\r
想到这里,我的心,忽然莫名地苦涩起来。\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