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遮眼，人间荼毒。\r

鸡圈里的人，除了盲眼的小男娃，只活下来一个。\r

一路上，我心头涩得厉害，即便姜七喜与我讲话，我也是讲一句应一句。\r

走到张婶子屋头的时候，我将小男娃放了下来。\r

小男娃惊骇之极，不断用手在半空中拼命虚抓。沉默了一下，我用手握住了小男娃的手。小男娃才平息了动作。\r

“姜七喜，你讲，为何这人世间，会有这般多的魑魑魅魅？”我垂着头，问着姜七喜。\r

姜七喜立了许久，没有答话，走近我，将我的头抱在了怀里。\r

“陈袭春，你只要记得，我这一辈子，护得不是天下苍生，我只想护着你，护着你平平安安。”\r

我偷偷抹了抹眼睛，牵起小男娃的手，叩了叩张婶子家的门。\r

两重一轻，是我和张婶约定的暗号。\r

张婶子开了门，见着我们回来，欣喜万分，随后看见我身下的小男娃，吃了一惊。\r

“这是马叔家的小孙，遭了大罪了！”张婶啜泣着，将小男娃抱入了屋里。\r

姜七喜将鸡圈里活下来的那个大人，也用力扶入了屋子。\r

“遭了罪了，遭了罪了！”张婶还在不断哭喊，翻箱倒柜寻着药物。\r

我喘了口气，有些失神地坐在小竹凳上。\r

姜七喜倒了一碗水，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来，一饮而尽。\r

“今夜，那双尾黑猫会来寻我们。”姜七喜淡淡道。\r

“那便让它来！”我咬牙道。\r

姜七喜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双尾黑猫若是入了屋头，必然会想方设法吃完一户人，再会去寻下一户。如此一来，其他村人倒是安全了。”\r

屋头里的张婶用纱布，替小男娃包扎好眼睛后，又扶起了瘫在地上的大人，往床上扶去。\r

“我觉着，先让张婶他们离开。不然夜里若打起来，他们若在，总是不好的。”姜七喜又道。\r

我想了想，点点头。\r

离着夜晚还剩不到几个小时，我看着姜七喜蹲在院子前，将一把师刀插在地上，然后不断拿出吴百福留下的麻布条儿，一边画着阵法一边思量。\r

我也看不懂，只好将木匕抽了出来，仔细打量。\r

黑柳木心加上雷击木，这本是一柄极为厉害的驱鬼利器，好像在我手上，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威力。\r

瘸子骑好马？我苦笑一声。\r

天色愈来愈暗，姜七喜抹了抹脸上的汗，站起身子。\r

“张婶送了些吃的过来，让我们小心一些。”我心疼地看了看姜七喜，将一根煮熟的瓜薯递到她面前。\r

姜七喜两下剥开，吃进了嘴里。\r

“等回去，我给你熬老鸡汤。”我笑着道。\r

姜七喜白了我一眼，“讲了几年，让你多放点味儿，淡得跟水一样！”\r

“我记得你好像每次都喝好多。”\r

“那都煮了，不喝就浪费了。”\r

我还要继续斗嘴，忽然听到屋子外头，传来极为嘈杂的嚷叫声，猫声狗叫，凌乱不堪。\r

“让一群刨坟子的畜牲打头阵么！”姜七喜将手上的瓜薯咽进嘴里，拍了拍后，抓起小木剑往门边走去。\r

我不敢大意，也抽出木匕，立在姜七喜面前。\r

“莫要让这些畜牲踩了阵，将它们拦在外头！”姜七喜沉声道。\r

我点了点头，率先踏步向前，将一只扑过来的老狗，一脚踹飞。\r

姜七喜从小花包里，捏出一小摞黄符箓，咬破中指，允了一小口血后，喷在符箓上。\r

黄符箓剧烈摆动起来，散出红光。\r

“破！”姜七喜喝了一声，将黄符箓散了出去。\r

黄符箓落地成火，不一会儿，烧成了纸灰，密密实实地在门头前围了一圈。\r

“刨坟子食人肉是阴事，这些猫狗，也算得半阴之物，眼下见了阳火，自然不敢靠过来！”姜七喜冷声道。\r

我大喜，若是如此，双尾黑猫的如意算盘就要落空了。我估计，它也晓得我们会些手段，才驱使这些畜牲前来试探。\r

我和姜七喜合上了门，往院子中退去。\r

姜七喜不时抬起头，望着院子外的夜色。\r

“陈袭春，今晚是一场恶战，眼下，我照着北吴公的法子，落了一个诛鬼阵，若是双尾黑猫落入阵中，我便有极大的信心将它诛灭。”\r

“若是它不落入呢？”我皱着眉头问。\r

姜七喜叹了一口气，“这等灾年才出的鬼物，单凭我们两个的手段，很难杀死它。双尾黑猫是极狡猾的，所以，我们要想尽法子，将它引入诛鬼阵中。”\r

我点点头，往前看了看院子中，那一方土质松软的地。姜七喜隐藏的极好，用墨斗画出的墨线，也用泥土小心掩上，连着那把做阵眼的师刀，上面也压了一小摞枯叶。\r

我和姜七喜静静立了一会，院子里的风忽然大了起来。\r

“它来了。”姜七喜淡淡开口。\r

我抽出木匕，抬头往上。\r

只见昨夜的毡帽老人正眯着眼，背着手立在瓦顶上。那只老母猫依然伏在他脚下，冲着我们尖叫。\r

“黑无常，白无常，奈何长桥孟婆汤。”\r

“阴司殿，阎罗王，老祖吃肉我吃肠。”\r

我吐了一口唾液，走了几步，和姜七喜并列身子。\r

这时，听到几下奶声奶气的猫叫。\r

“没队儿了？带几只奶猫过来？”我笑了笑。\r

姜七喜皱了皱眉头，忽然大急，“快些，拦住这些小奶猫，这小奶猫没刨过坟子，根本不怕门头的血纸灰！”\r

我惊了惊，迅速往门边跑去。\r

三四只小奶猫同时跃上了墙头，就像后头有东西使力托上来一般。\r

我急忙抓住一只落下院子的小奶猫，往院子外狠狠掷去。\r

不一会儿，便听得到小奶猫吃惊的嘶痛声。\r

我转身，又往一只小奶猫抓去，掷向院外。姜七喜跑了过来，与我一起，拼命地拦着小奶猫。\r

可惜的是，还是有一只花色的小奶猫，踮着猫爪，跳入了诛妖阵中，乱跑乱窜。\r

轰！诛妖阵被激生威力，烈火冲天而烧，不断发出霹雳交杂的雷鸣声。\r

小奶猫一瞬间被烧成了焦炭。\r

姜七喜叹了口气，冲着我苦笑，“好狡猾的东西，知道我会落阵，破了。”\r

我有些心疼地看着姜七喜，横着木匕，挡在她身前。\r

瓦顶上的毡帽老人，阴恻恻地笑了笑，跃下了院子中。\r

那老母猫也随着跃下，扬起猫爪，指着院子中的还燃着火的焦土。\r

“老祖，烧火儿了！”\r

毡帽老人捻了捻八撇胡须，望了望我，“这阵儿不错，差一些，我便要身死道消了。”\r

我咬着牙，“老东西，你屠戮人间，等着天雷劈你！”\r

毡帽老人闻言，尖笑起来，“你说话有趣得紧，这几百年，我食了多少户人，也不见得有天雷劈我，相反，我好像越活越滋润了。”\r

姜七喜扯了扯我，沉声说道，“小心一些，如今没有了诛妖阵，我们只能靠自己了。”\r

毡帽老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不断啧巴着嘴。\r

“老祖，我要吃他一条腿儿！”老母猫咧嘴道。\r

“准。”毡帽老人淡淡道。\r

“这还没打呢，就开始分食了？”我冷笑道。\r

毡帽老人扭了扭脖子，扬手指着我，面色扭曲，“你今日必死，我吃你的脑髓和脊肉，老九吃你的肠子和腿，剩下的，自然分给我外头的娃儿们。”\r

老母猫嘶叫了一声，咧嘴笑道，“我是老九，阴人肉最鲜，最嫩。”\r

姜七喜在我后头喝了一声，将一张黄符往老母猫抛去。\r

老母猫炸毛叫了一声，被符火燎到，匆忙间又哀嚎几下，缩到了毡帽老人的身子后。\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