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蚀骨
作者:苏佚      更新:2019-10-04 13:51      字数:6758

这天,不去上学待在家里的顾倾墨,终于有了一个正当的不去上学的理由,那就是太皇太后又召她进宫了。

顾倾墨是和王孜一同去皇宫的,顾倾墨进宫去陪太皇太后说话,王孜则是去上朝。

路上,两人坐在马车里,王孜见顾倾墨喜形于色,心里便莫名生出些暖意来,眼角眉梢都柔和起来,不过不同于他往日的装模作样,这回,却很是真实。

但心里怎么想归心里,嘴巴上却是忍不住刺她几句:“怎么,终于有个不用上学的正当理由,这么开心啊?看来还真是个不会读书的,怎么没瞧见你去太学院的时候这么开心过。”

顾倾墨却是心情好着呢,便不与他计较“自己究竟会不会读书”这个问题,笑道:“嘿!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不懂的。”

王孜问道:“中午大概能回家了吗?”

顾倾墨歪着脑袋想了想:“可能会陪太皇太后用了午膳吧,太皇太后也不止是让我陪她说说话,有时候会听我读书,看我写字,让我陪着小皇子小公主玩游戏,教他们读书、写字、写诗、写文章、品鉴,或者章华台的人一起做些糕点,太皇太后想起一出是一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总之酉时肯定能出宫了。”

“太皇太后不是要午憩吗?”王孜问道,“未时前必定便能回家了吧?”

顾倾墨摇了摇头:“不一定,有时候太皇太后午憩时,便让我在外间小憩,或者我会教皇子们读书写字,并不一定会出宫。”

“那还挺费神的,”王孜说道,“既然你得太皇太后恩宠,便更要小心,宫中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别被他们害了去,那可是要一命呜呼的。”

顾倾墨笑了笑:“我知道的,我可是从小就混迹于皇宫里的。”

王孜点了点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笑了一下:“那要叫沐辰来接你吗?”

顾倾墨道:“算了,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宫,我自己回去吧,我又不是不知道路,四处走走,也挺好的。”

王孜似乎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又说道:“那好吧,路上小心些,早点儿回家。”

“嗯。”

“烟花会随时向我汇报你的情况,休得在外面胡闹。”王孜又十分嘴欠地补充了一句。

顾倾墨笑了笑,做出一副属下的样子来:“遵命!”

王孜本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恶语相向,可一见顾倾墨这样态度,便不觉好笑,也同顾倾墨一起笑了起来。

顾倾墨高高兴兴进宫,陪太皇太后说了一会儿民间的趣事儿,十四皇子晋承偲便闻讯找来了。

而后便是太皇太后坐在一边,听顾倾墨教晋承偲读书写东西。

“阿离哥哥,夫子夸我了呢,”晋承偲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说我这段时间进步很大,字也写得比原先好看,写的诗文也有了意境,说我写的文章也能看了,父皇前两日检查了我的作业,也很高兴,赏了我一套墨玉的文房四宝。”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顾倾墨和孟春晓也笑了起来。

太皇太后大概是自动屏蔽了晋承偲后面说的话,笑道:“你这小子,知道来找你阿离哥哥教你读书写字,就肯定不是傻的,如今你承着你阿离哥哥的福泽,得了夫子的夸奖,还不得好好谢谢你阿离哥哥?”

晋承偲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嗯——过段时间国子监会举行鉴秋诗文大会,前三名的奖品都很好呢,听说第一名是——嗯——是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晋承偲害羞的摸摸自己的鼻子,想要挽回自己形象似的忙说道:“第二名,第二名的奖品是一只砚台,可不要小瞧了这砚台哦,那可是钟繇先生用过的,对读书人来说绝对价值连城,第三名的奖品是一只笔,听说是宿戈大师雕的。”

顾倾墨怪道:“没听说过宿戈大师还做这种东西的。”

太皇太后也笑着说道:“准是胡说呢。”

晋承偲急着证明道:“没有,偲儿没有胡说,宿戈大师的确不做这些文房墨宝,但是,但是——”

“你别急,慢慢说,”顾倾墨耐心地说道,对他笑了一下。

晋承偲这才稳了语气:“听说是宿戈大师有位红颜知己,是与宿戈大师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认识的,但是两人并未见过面,只靠着书文通信,那位红颜知己写字很漂亮,写出的诗文都可以说是北燕一绝,宿戈大师是为了去见这位红颜知己,当做见面礼才做的这支笔,只是可惜——”

“怎么?”顾倾墨问道。

晋承偲似乎有些失落:“可惜宿戈大师拿着这支笔去找她的时候,只赶上了她出殡,那女子——已经不在了。”

顾倾墨有些震惊,心似乎有些痛:“还是——错过了啊。”

“嗯,”晋承偲说道,“宿戈大师去的时候已经封棺了,所以他没有将那支笔放进那位小姐的棺木之中,而是当做那位小姐的遗物一直带在身边,只是宿戈大师当时悲恸不已,拜别那位小姐的棺木时,一不小心将那笔的笔杆子磕破了一块,故而那支笔有了瑕疵,但是毕竟是宿戈大师做的唯一一支笔,所以价值也是很高的。”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终其一生,竟都没有见上一面放在心里的那个人,该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啊。”

顾倾墨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孟春晓却是说道:“或许——相见不如不见,两个人到此为止,没有争吵,没有失望,没有那些不好的经历,都是些美好的,值得余生细细品味的回忆,不也是很美好吗?”

太皇太后被她这么一劝慰,柔和了悲伤的神色,点了点头:“你是总爱将事情往好处想,不过这样也对,人啊,不能总活的那么累。”

晋承偲对坐在自己身旁出神的顾倾墨说道:“阿离哥哥同我一起去参加吧,到时候偲儿得个好名次回来,嗯——第一第二想是不太可能了,偲儿就冲着这第三去,得了奖品回来,送给阿离哥哥好不好?”

原本在出神的顾倾墨对他笑了一下:“好,所以十四殿下更要好好练字,好好写诗文了啊。”

“嗯。”

太皇太后却是看出了顾倾墨之后都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情绪不高,恰巧几位娘娘来太皇太后这里请安,太皇太后便顺势让顾倾墨先回去了。

顾倾墨出去的路上,却是听见了一旁,不知是哪几位娘娘带来的宫女说的话。

“......颜家的小姐年纪也差不多了,不算着急了呢。”“哪儿会着急呀,不都差不多是这段年纪定亲嘛。”“我见过颜家那位小姐,相貌极佳,看上去也是温婉贤淑,而且颜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呀,家里养出来的闺女那可不都是大家闺秀嘛,能娶到颜小姐这样的女子,还真是祖上积德了。”“那可不能这么说,顾家那位公子可是盛京城数一数二的相貌,文采斐然,谁能嫁给他,那也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积的大福气。”......

顾家那位公子?顾倾墨猛地止住了步子,藏在怀中的心狂跳起来,仿佛要跳出顾倾墨这具脆弱的身躯。

“阿离哥哥,怎么了?”晋承偲发觉了顾倾墨的不对劲,停下来摇摇她的手,问道。

顾倾墨却顾不得回答他了,呆滞在原地,耳朵早已飞到了那几个小宫女身上。

“......顾家六公子和颜家五小姐这亲事呀,必定是定下来了。”“那可不是,娘娘们都看好他们呢。”“到时候顾家三公子和顾家六公子一起娶亲,盛京又要热闹一番了。”......

顾倾墨在听到顾家六公子的时候,一双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目眦尽裂,仿佛这双眼睛里实在是装不下她的悲伤,她的怨恨,顾倾墨要逼着那些情绪溢出自己的身体似的。

怎么可能呢!大九公主殡天,这些大家族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联姻?盛京怎么可以热闹一番?顾墨淮——她的阿淮——,怎么可以娶亲?怎么可以?

那边那几个小宫女还在讨论。

“......听说陛下也想借这两桩亲事冲冲喜,大晋近些年来实在是不太太平,祸事太多了。”“是啊,要我说大晋也该出一两件喜事了,顾家公子们也都是极好的人,与他们定亲的小姐公主,也是极好的。”“对呀,大家可都看好他们呢,想必太皇太后也很是喜欢。”......

不可能,不可能!

顾倾墨浑身发抖,大九公主殡天,盛京怎么可以在这时候有国喜?这可是冲撞了逝者的事!怎么可以这样!

“阿离哥哥!”晋承偲重重地叫了她一声。

方才在那边偷偷说话的小宫女们听见了这边的动静,立刻散开了,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被打骂。

顾倾墨却是没有理会晋承偲,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里,盛满了清澈的泪水。

“阿离哥哥——”晋承偲有些震惊。

他不知道顾倾墨这是怎么了,忽然就浑身发抖,眼里盛着泪水,满目伤情。

他有些害怕,他不想看到他的阿离哥哥这样,他有些心疼。

顾倾墨就觉得心好痛好痛,她就觉得这个世界好像都变得模糊了,谁都在骗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皇帝觉得这段时间大晋不好的事情太多了?所以难道促成顾墨淮定亲的人,其实是顾倾墨她自己吗!?

这都是假的!

她慢慢地朝章华台外走去,根本没有在意身旁来来往往的人,就像具行尸走肉,要不是晋承偲一直牵着她的手,护着她走路,她早已不知摔倒几十次了。

晋承偲很是紧张顾倾墨,细心地半扶着她,紧紧牵着她冰冷的手,带着她缓缓离开。

“阿离哥哥,阿离哥哥!”晋承偲又尝试着叫了她好几声。

顾倾墨这时才有了些知觉,因为她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凝成一粒一粒,爬过她的身体,爬过她每一寸肌肤,又痒又痛,这种感觉,愈发强烈起来,使得她不得不从方才的震惊与悲恸中清醒过来。

“怎么——了?”顾倾墨说话的时候嗓子有些沙哑,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身体上的痛楚。

晋承偲总觉得顾倾墨有什么不对经,但他察觉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便只好作罢,说道:“快到宫门了,偲儿不能陪你出去,阿离哥哥有车来接吗?”

顾倾墨此时真的没有心思与晋承偲好好说话,仓促地道:“没有,无妨,小十四快回去吧,不用担心哥哥,哥哥先走了。”

晋承偲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哥哥真的行吗?哥哥的脸色看上去很差。”

顾倾墨勉强对着他挤出一个笑容来:“没事,哥哥多大的人了呀,而且你小舅公会派人保护我的,小十四不要担心了,快回去吧,等会儿你母妃找不到你,该担心了。”

晋承偲深思了一会儿,这才不舍地松开顾倾墨冰冷微颤的手,口中还是忍不住叮嘱道:“那哥哥路上千万小心,看着点儿路。”

顾倾墨点了点头,便强忍着浑身的不适,迈着沉重的步伐在晋承偲的目光中渐渐远去。

你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顾倾墨掩在广袖下的手狠狠地抓在一起,那力道似是要将双手抓碎一般。

她咬紧牙关,勉强稳住步子不让人看出一点儿端倪,可体内仿佛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她的每一寸肌肤,细细啃噬她的血肉,要将她蚕食殆尽一般。

这又痛又痒的症状发作起来,真如虎狼一般。

顾倾墨额前沁出细密的汗珠,身上也发了许多的汗,里衣都被汗浸湿了,粘在她肌肤上,甚是难受。

过宫门时,被那穿堂风一吹,全数成了冷汗,顾倾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好容易才远离了宫门,顾倾墨浑身便止不住地发抖,她勉强寻到一处无人注意的墙角,才松开了紧紧抓在一起的手,浑身上下找那白玉的小药瓶。

可无论她怎么翻找也是遍寻无果,手又实在颤地厉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里顷刻间便涌上来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冲地她脑袋一阵发昏。

她想也没想就咬住了自己的手,人都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了,谁若是在此时轻轻推一下她,她便能让人推个人仰马翻,倒地不起。

她渐渐看不清四周的事物,只觉得天旋地转,而那一番天旋地转之间,仿佛有个白衣玉立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那少年,像极了她藏在心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的顾墨淮。

顾倾墨忽然就止不住地眼眶一酸,心痛了,身上的痛就不那么明显了。

她这是痛出了幻觉啊。

自己这是已经开始白日做梦了吗?顾倾墨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哭的话,她的泪水早已濡湿了她的衣衫;笑呢?她真的没有那个心力去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面对这个纯白无瑕的梦。

又是一阵来势汹汹的啃噬感,半分松快也不舍地给她。

她终于是撑不住了,一手撑在墙上,一股脑地将喉咙里涌上来的腥味呕了出来。

一滩黑如浓墨的血,被她吐在了老墙根儿下,灰白的墙上瞬间如泼墨一般,开出了黑红的血花。

那么妖冶,那么诡异。

顾倾墨那一身雁渡寒潭的衣摆上,也溅上了星星点点的黑色血花,开的那样张牙舞爪,那样让人心痛,却仿佛是这衣摆上本就有的花纹一般,那样和谐。

她吐出了这一口黑血之后,又是一阵头晕目眩,靠撑着墙的那只手才勉强站住。

她吃力地背靠上那墙,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勉强好受了些,体内细密血液爬过肌肤的触感微微减弱,到了她勉强可以忍受的地步,故而她用衣袖拭去嘴角残血,勉强站定,甩了甩脑袋,待到那阵头晕目眩的恶心劲儿完全过去了,才睁开那双迷人的凤眼。

一睁开却又立马闭上了,反复数次,她的眼前才清明起来。

她转身欲走,可当她一抬头,看到街边站定的那个人时,她的脑子才算是真正的清醒了。

周身的气血仿佛一瞬凝固,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悄悄地扼住了她的喉,不让她发出一丝声音,也不让她的喉动上那么一下,咽一下口水也不行。

街的尽头,站着目瞪口呆地望着顾倾墨的——顾墨淮。

一身白衣飘飘,身长玉立,周身仿佛氤氲着仙雾,显得他那么孤寂,那么遥远,像个误入凡间的仙人,周身不沾一丝俗尘,与这污浊肮脏的世间格格不入,那么清明高贵。

顾倾墨竟一时忘了思考,就那样呆怔在原地,傻傻地望着面前这个谪仙一般的男子,这个她时时刻刻偷放在心尖儿上的少年,这个她想触碰,却又不敢亵渎的——故人。

顾墨淮瞪大了他那双会说话的桃花眼,那里面满是掩饰不了的震惊、疑惑,与——那藏不住的欣喜,错综复杂,让人一时竟有些看不懂。

顾倾墨一眼撞进他探寻的目光中,惊得连换个动作都忘了。

现如今这个站在她对面的,可是她日思夜想,在那九年无边暗夜噩梦中,唯一能给与她慰藉、希冀和光明的人。

她简直就想要这样冲过去撞进他怀里抱住他,紧紧抱住他,哪怕这会要了她的命,她也在所不惜。

可她忽然惊觉,而今的自己,真的配吗?看看现如今这样□□裸地暴露在顾墨淮面前的自己,是多么的肮脏不堪,多么的令人作呕多么的——像一个丑角。

她要如何与那些世家小姐比呢?

顾墨淮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就在他即将脱口而出那句,他无数次午夜梦回对顾倾墨说的话时,他的嗓子忽然想是哑了一般,发不出一个音来。

他的胸部加快了一起一伏的速度,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却又不敢靠近,生怕弄碎了这个可能也是个梦境而已的顾倾墨。

这么多年了,他何时做过一个这么真实的梦?梦里的卿卿已经长到和他一般大,出落地愈发亭亭玉立,像极了他二叔顾远牧,可是自己从来看不清梦中那个顾倾墨的长相,她总是那么模糊。

可现在的那个人,她好像就真的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顾墨淮还哪儿敢多说一句话,万一这次又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他的卿卿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找不见了该怎么办?

他宁可多看两眼她,好让自己将她的面容刻进脑袋里,永远也忘不了,一生一世。

两人谁都没有先动,都呆呆的站在原地,那样望着对方,仿佛只这样望着,便心满意足,死生无憾了。

顾倾墨的心口却忽然像被小虫子咬了一口那样,疼地她弓起了身子。

“卿——”顾墨淮的手才刚伸出去,脚才迈出去一只,身侧便飞快地冲过去一人,扶住了那羸弱不堪的顾倾墨。

“青青,你怎么样了?你没带药吗?你出门就是不带脑子也不能不带药呀!”来人是苏介。

他双手紧紧箍住顾倾墨的双臂,眉重重的皱在了一处,快言快语地责备着无关的人:“晓艾她们都是怎么照顾你的?”

顾倾墨此时根本无心与苏介计较什么,只是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

苏介也是心乱如麻,心急如焚。

他好害怕,害怕顾倾墨再一次不省人事,害怕顾倾墨还在生自己那样说她的气,会一把把他推开,冷酷无情,毫不在意,更害怕——顾倾墨和顾墨淮——

顾倾墨望了面前抱住自己的苏介一眼后,便像是用完了所有力气一般,终于撑不住,瘫软了过去。

苏介立刻将顾倾墨护在怀里,让她躺在自己怀中,急急地唤了顾倾墨两声,在得不到回应之后,不顾一旁的顾墨淮,立刻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尖,放进了顾倾墨的嘴里。

顾墨淮在不远处望着这边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惊得他更是哑口无言。

他的卿卿,究竟是怎么了?

苏介用自己的血喂完了怀中脸色惨白的少女后,立刻将她打横抱起来,冲王统帅府跑去,经过顾墨淮身边的时候,他第一次没有嬉皮笑脸地缠着顾墨淮,同他说些四六不着调的话,而是用一种疏远又戒备,害怕又心虚的眼神,瞟了他一眼,便即刻跑开了。

而就在苏介抱着顾倾墨跑过顾墨淮身侧之时,一阵清脆的银铃响,将呆怔在原地的顾墨淮惊醒。

他呆呆地,放下那一直伸在半空中的手,那只苍白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却显得有些愚蠢的那只手,而后托起了自己腰间的那枚银铃。

那银铃上,刻了一个“墨”字。

他用一种近乎要滴出血来的目光,望着腰间那枚银铃,喃喃道:“卿卿,真的——真的是你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