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自上车,队伍缓缓开进城去。
长街之上,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见军车铁笼子里囚着一个女人,纷纷窃窃私语着,还有好信儿的上前打听道:“这是什么人呀?”
有眼尖的看出是鄂锦姿,不禁惊呼道:“这不是从前的督军夫人吗?”
马上有人应声喝道:“可不是嘛!就是那个把督军府掏空了投奔小鬼子的女人!”
闻听这话,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不满的唏嘘。
突然,有人带头喊道:“打死这个汉奸!”
随后,也不知是谁率先扔出了一块石头,正砸在铁笼上,发出“咣”的一声响。这一声巨响,像一个信号弹,不仅惊醒了已然自暴自弃、目光呆滞的鄂锦姿,也将人群激愤的情绪引向了高潮。众人自发地拦住了去路,围在军车周围,你一口、我一口地向车上吐着口水。
“狗汉奸!”“无耻!”“猪狗不如!”“卖国求荣!”……
伴随着腥臭的口水,一串串的恶语像冰雹一样砸向鄂锦姿。若不是因为这是在大街上,一时间到不到那么多石块,恐怕砸过来的就不只是口水和咒骂这么简单了。
长欢的汽车也被迫停了下来,她从倒车镜里看到了后边的情形,一种悲哀戚戚然浮上心头。这番景象,像极了当年她在后山祠堂里被人构陷的那一幕,千夫所指,百口莫辩。不知此刻鄂锦姿心中作何感想,果然一切都是有因果报应的,也该让她尝尝这般耻辱!
半晌,长欢对妍紫说:“你去告诉大家,不要急于一时。明日正午带好石头,到督军府门口来。”
妍紫点了点头,下车去将长欢的话传达了。百姓们听后果然顺从地让出了去路,目送着车队离开了。
回到督军府,无人放鄂锦姿下来,她被继续囚禁在军车上,车就停在院子当中。
东北的初春,天气乍暖还寒,尤其到了夜里,气温还是低得很,风虽不刺骨,但依旧刮得人浑身冰凉。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若是走背运的时候,真是喝凉水也塞牙。寒凉如水的春夜,对于晚饭只有一碗馊食的鄂锦姿来说已是难熬,偏偏老天的惩罚化作一场不期而至的冷雨骤然降下,将她浇成了一只“落水狗”。
晚膳过后,长欢送走了在她房中叙旧的善叔和连嬷嬷,撑着伞独自漫步到了军车停放的院落之中,在廊下漠然看着鄂锦姿在冰雨中瑟缩发抖。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看到仇人遭难而变得畅快,反而有些萧索。和鄂锦姿从前有过的亲密时光,忽然像西洋景似的回溯至眼前……
还是瓜尔佳清扬的她十四岁那年,已在父亲帐下随军七载,上阵杀敌也有两年了。虽然模样是个娇媚可人的豆蔻少女,内心却已经历练得无比坚强冷硬。
这一日,又有一批流人被送达了宁古塔,鹤鸣将军循例查看他们的卷宗,再按照所犯之罪和个人情况将他们分配到各处去认领活计。
清扬跟着父亲从军中回来,闲来无事便在院子里舞剑。
阳春三月,积雪尚未融化的北方,梅花刚刚迎来花期,开得正盛。清扬就在满庭芬芳之中陶醉地练习着新近学来的一套剑法,刺、劈、撩、挂、点、抹、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连树上的繁华也禁不住好奇地落在她飘逸出尘的身姿之上,染香了美人衣襟。
突然,一个瘦小的灰白色身影闯进了珞璎阁内,她的衣服上印着大大一个“囚”字,身后跟着的是一条凶恶的狼犬。
“啊——救命——救命啊!”西林觉罗锦姿便跑边喊,声音中的惊恐划破静谧和煦的空气,传入清扬耳中。
“别怕!”清扬箭步如飞地冲了过去,谪仙般落在锦姿跟前,挡住了恶犬的去路。
恶犬毫不示弱,虽然被清扬用剑指着暂时不敢上去,却始终龇着牙向她身后不住地呜咽低吼,威胁着。
细看之下,清扬发觉,这只狼犬她是认得的,乃是专门追捕逃犯的军犬。它们训练有素,无论遇到任何阻碍,不将要追捕的目标缉拿归案是绝对不会后退一步的。她赶忙回头看了身后的女孩儿一眼,见她穿着囚服,才知原来真是个囚犯,难怪会被军犬追捕。
“你为何要跑?既然都活着到了宁古塔,就不会让你死了,可是招惹上这些‘长毛的阎王’,可不是什么好玩的!”清扬蹙眉对女孩儿说道。
锦姿怯怯地躲在清扬身后,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不想被送给披甲人为奴……我听说他们都是些粗鲁的莽汉,惯会糟蹋年轻的女子,我不想……我不想成为他们的禁脔……”
清扬失笑,向她解释道:“这都是讹传!所谓披甲人,不过是受降后披甲上阵为我大清征战讨伐的外族人,他们也是两眼一口的普通人,有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通常,将流人家眷赐予他们为奴,一来是为了彰显皇恩,二来也是为了安抚笼络他们,让他们和咱们满人和睦相处,永以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