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斯年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沉郁的眼睛里重新绽放出久违的光彩。他双手紧紧抓住姐姐幼芳的肩膀,既难以置信又期待万分地张着嘴,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出来:“告诉我,她……她现在在哪?”
幼芳之前料想,斯年听到长欢尚在人世这个消息大概会抑制不住,欣喜若狂,却不想他尚属理智,并没有过分激动,也许是真的成熟了。这两年来,他究竟生活在怎样一个精神世界之中,少年心性又在不经意间改变了多少?
“姐,你在想什么?”斯年再次轻摇幼芳的肩膀,一双深邃的眼睛发出炯炯的光芒,在她脸上不断探寻着。
幼芳连忙回了回神,解释道:“没什么……你刚才问我她在哪,我不知道。这些都是飔妈妈告诉我的,还是等你见到她,当面问罢。”
接着,斯年对幼芳说,沈嘉祥一定不会轻易放自己出城,唯有让他认定自己已然痴傻,对他构不成丝毫威胁,他才会彻底放松警惕,允许自己到城外去接父亲的灵柩。
幼芳提议利用沈蕊茵,让她在沈嘉祥面前帮斯年说话,但是斯年断然拒绝:“我不想跟那个女人再有任何瓜葛,也不想再欠她。我和她之间最好的状态就是现在,互不干涉,没有交集。”
幼芳无法劝动斯年,只好自己去找沈蕊茵。好在她一贯心慈面软,这些年旁人都对沈蕊茵横眉冷对,唯独她时常去花厅小楼坐坐,和沈蕊茵话话家常。尽管沈蕊茵面上表现得并不怎么领情,但还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幼芳的好。
是以,在钱幼芳的劝说下,沈蕊茵答应帮忙劝劝父亲,放斯年出城一趟。其实,即便是沈蕊茵,也以为斯年是真的痴傻了,不会对父亲造成什么威胁,所以她答应幼芳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一方面,袁飔在城外公然施压,整个奉天城的百姓、官兵都在瞪眼看着,沈嘉祥不让帅府的人出来迎接灵柩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另一方面,女儿力证钱斯年精神失常,近乎痴傻,这也让他心防松动,放松了警惕,最终稀里糊涂地点下了头,允许帅府众人跟着自己出城,迎回钱希临的棺椁。
谁知,他们刚一出城便落入了袁飔设下的埋伏。沈嘉祥亦被身边突然发难的钱斯年制服,挟持着他交出了奉天军的帅印。
本来,奉天部队中的绝大多数人就都是效忠于钱希临的,他们并不知道少帅斯年是受沈嘉祥逼迫才娶了他女儿蕊茵的。加之这些年沈嘉祥都在跟鲍叔臣打仗,他们便没想过他早已背叛了钱希临。但是如今看到斯年少爷挟持他,方如梦初醒,明白他一直包藏祸心,因此纷纷表示愿意誓死追随钱斯年。
另外一部分是沈嘉祥的心腹,他们见自己的主子都已落入钱斯年之手,又有袁飔带回来的五万大军虎视眈眈,便知大势已去,投降的投降,倒戈的倒戈,逃跑的逃跑,谁也没打算陪着沈嘉祥负隅顽抗。
最终,钱斯年兵不血刃,将奉天城和整个辽宁省收归自己手中。至于沈嘉祥,斯年没有杀他,只是宣布要将他幽闭至死。
沈蕊茵看着恢复了往日神采的钱斯年,方知自己这些年被他骗了——他根本就是为了躲开自己的纠缠,才装疯卖傻的!但是,她知道的太晚了,父亲大势已去,再无人能够阻止斯年给她送来一纸休书。
沈蕊茵被送回沈公馆之前,三姨娘秋月浓来求斯年,不要把景睿和他娘一起送走,沈蕊茵既然不待见自己的儿子,景睿跟着他只会受罪,就算他不是斯年的骨肉,他也没有做错什么,希望斯年能允许自己继续抚养他。
钱斯年第一次认真注视小景睿。看着他那双滴溜乱转的灵动眼睛,还有依偎在秋月浓怀里觑着自己那股无所畏惧的样子,斯年忽然发觉他身上有种东西,很像很像初见时的苏长欢。
他心中一动,抱起小景睿问道:“小子,你不怕我吗?”
不料,怀中软糯的小娃娃竟给了堂堂少帅一记结实的白眼,口齿尚不清楚地答道:“是爹,怕什么?”
那表情神态,稚嫩中带着无畏,冷静中带着狡黠,一下子击中了钱斯年的心。他大笑起来,揉了揉景睿的脑袋,并没有将他还给秋月浓的样子,说道:“月姨娘,这孩子不用送走了,今后就让他跟着我罢!”
秋月浓一愣,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讷讷地应了下来。
安顿好钱希临的后事之后,袁飔告诉斯年,其实她和长欢私下里一直都有往来,故而知道她假死逃避沈嘉祥迫害一事。当时也是为了保证斯年的安全,她们才选择隐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