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鲍裕恒这几日每天晚上都要消失个把小时,沈蕊茵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不过刚好给了她溜出去找钱斯年的机会。
借着昏暗的月色,沈蕊茵小心翼翼地贴着两排营帐中间狭窄的空隙摸索。她并不知道钱斯年的主帐在什么地方,只能凭感觉找,在每个营帐外面听一听动静,又不敢待得太久,以免被巡逻兵发现当成奸细。
就这样,沈蕊茵一步一步慢慢摸索过去,眼看就要到达营盘中心了。可是,她竟然在一顶营帐外边听到了鲍裕恒的声音。根据一路过来听到的信息,她判断出这里大约是钱斯年的警卫连。
鲍裕恒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危险的气息,和平时同沈蕊茵说话时彬彬有礼的感觉截然不同:“你想清楚,是娇妻爱女的命重要,还是什么莫须有的忠诚重要。”
另一个声音压抑着愤怒,低声抗议道:“卑鄙!没想到你居然跟日本人沆瀣一气!”
沈蕊茵一惊,全身僵住,不敢有任何动作,心跳得像战鼓那么激烈。
鲍裕恒阴险的声音又传来,沈蕊茵甚至可以想见他狰狞的嘴脸:“哼,少废话!无毒不丈夫!用这把枪替换钱斯年的配枪,你若是不做,就等着给她们收尸罢!”
他居然要害斯年!沈蕊茵被他的话吓得全身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她拼命抑制着不听使唤的身体,不想发出任何响动被帐内的人察觉。同时心里更加焦急:必须尽快到斯年,告诉他鲍裕恒的阴谋!
然而,往往事与愿违,越急越乱,沈蕊茵离开的时候帽子被营帐上的铁钩勾住了。但她因为怕鲍裕恒突然出来,顾不上捡回帽子便马不停蹄地逃走了。
下一秒,鲍裕恒从警卫连连长乔东村的营帐中走了出来,蓦然瞥见转角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不禁心头一紧,感到自己方才和乔东村的对话很有可能被什么人偷听去了。他马上转到营帐后方查看,便发现了铁钩上挂着的那顶军帽。
鲍裕恒转回营帐,借着灯光仔细查看,竟发现帽子内部沾着一根长而卷曲的青丝!是她?
乔东村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女人的头发?营中怎么可能有女人?”
他比鲍裕恒更害怕方才的事情败露,因为鲍裕恒毕竟有黑龙江督军之子这个背景,即使出了事也不至没命。而他,不过是钱斯年从微末提拔起来的普通士兵,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后果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是一个死字。况且,他还有妻女在日本人手里,他不信如果自己死了日本人会放过她们。
鲍裕恒想了想,对乔东村耳语一番,然后径直去找钱斯年了。
此时,沈蕊茵终于找到了钱斯年住的主帐。听到里面传来钱斯年磁石般具有莫测引力的声音,她惊魂未定的心终于安宁了一半。
“斯年哥哥!”沈蕊茵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帐子,顾不得满屋正在商议作战方案的参谋们惊异的眼神,一把扑在钱斯年怀里,说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钱斯年愤怒地推开沈蕊茵,冲她低吼道:“你怎么在这?谁让你跑到这来的!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军营!是前线!岂是你可以随便来的?”
其实,沈蕊茵知道奉天军有明文规定,女子不可入营。本来她的计划是偷偷潜到斯年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地继续扮演一个勤务兵的角色。若不是方才偶然听到鲍裕恒要谋害斯年,她也不会慌了神,鲁莽地闯进来。她也知道这样一闹,斯年就算不想将她送走,旁人也会提出异议。但是为了斯年的安危,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斯年哥哥,有人要害你!”沈蕊茵脱口而出。
钱斯年闻言面色一凛,摒退了众人,让沈蕊茵将方才所听复述一遍。可还不待沈蕊茵开口,有人进来禀报说,勤务营营长鲍裕恒来了。钱斯年眉头微蹙,心说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他示意沈蕊茵稍微平复一下情绪,但沈蕊茵拼命摇着头,低声说道:“就是他,斯年哥哥,就是他要害你!”
钱斯年疑惑地看着沈蕊茵,鲍裕恒虽然人品不佳,但两家毕竟交情匪浅,休戚相关,他怎敢明目张胆谋害自己?但沈蕊茵却也不像说谎,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于是,他让沈蕊茵稍安勿躁,不要被鲍裕恒看出端倪,然后让传令兵传鲍裕恒进来。
鲍裕恒一进营帐,发现沈蕊茵果然在内,而钱斯年脸上的表情也耐人寻味。他几乎可以确定,方才偷听他和乔东村对话的人一定是沈蕊茵。不过他并不怕,依然面不改色地假意说道:“蕊茵,你果然在这儿,方才到处都找不到你,可把我急坏了。”
钱斯年审视着鲍裕恒,问道:“是你把她带来的?你还知不知道规矩!”
鲍裕恒连忙解释认错:“少帅,是我不好,违反了军法,有什么惩罚都由我一人承担就好,你千万别责怪蕊茵。蕊茵待你一片真心,实在令人感动,我没有办法视而不见不帮她,所以才带她来的。”他说得十分谦卑真挚,若不是听到了他和旁人密谋要害斯年,沈蕊茵几乎信以为真。
钱斯年存心试探他,便吩咐道:“好,那我就毙了你,以儆效尤!来人,把我的配枪拿来!”
此言一出,沈蕊茵心头一紧,刚才鲍裕恒似乎就是让人将斯年的配枪掉包,所以那把枪一定有问题!她顾不得会不会打草惊蛇,扑到钱斯年面前,阻止道:“不行,斯年哥哥,他们在你的配枪上动了手脚!”
鲍裕恒心中暗暗切齿:果然被她听到了!
不过,他将冷笑压在心底,面上做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好像并不知道沈蕊茵在说什么。
钱斯年轻轻推开沈蕊茵,狐疑地看向鲍裕恒。这时,正好乔东村拿着他的配枪进来了。钱斯年便谨慎地戴上手套,接过那把手枪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果然不是自己那把,于是眯着眼睛问乔东村:“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的枪。”
乔东村眼神飘向鲍裕恒,结结巴巴地答道:“这、这……是鲍营长让我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