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越城在一片忙碌之中,一个月时光忽忽而过。此时冬意已浓,寒风从北方呼号而来,天气忽而转冷,冷意比往年更盛,气温骤然降低,前一日,天空被铅灰色乌云盖得严严实实,到了傍晚,竟然开始飘飘扬扬下起了大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确实也太早了些,而且足足下了一整夜,陈严彻夜修炼之时,还能听到屋外那窸窸窣窣的落雪之音。
到了早上,雪还没停,但也小了许多。陈严收功起身,一推开门,便有一股刺骨凉意扑来,直往骨头里钻。
陈严身着单衣武服,对此毫无感觉。他修为精深,这点儿寒意,却还奈何不得他。只不过,他远眺城外,天地之间一片茫茫的白,城外的新屋已经初具规模,但此时也因为这一场大雪停建了,他的目光越过那些未完成的建筑飘向远方,如此寒冬,却不知有多少穷苦凡人会熬不过去。
陈严有些叹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无能,虽然自己现在武力强悍,为林南的无冕之王,但却救不下这林南的所有凡人,更不用说这茫茫天下。
还需努力啊!他定定心神,将这份叹息驱逐,人各有命,多想也是无益。
他带上房门下楼,到冯倩卫峰回的房间外头敲门,就听里头卫峰回笑道“这么早,无忌啊,你义父又来看你了。”
房门吱呀而开,一股热浪冲出,将门外的寒意驱散,屋里有一盆火烧得正旺,热浪正是由此而来。
“快进来吧!”卫峰回招呼陈严进门,便又关好了房门。卫无忌才一个月大,最是受不得寒,因此屋里才会有火盆取暖,也必须时刻注意关门防止寒气入侵。
这火盆里烧着的木材是陈严从十三烦恼生里换出来的,特别易燃耐烧,一根木头能足足烧上一夜都不会熄灭,最是适合用来取暖。
冯倩抱着孩子坐在床上,陈严走上去,卫无忌已经长开了,肌肤娇嫩吹弹可破,岳银屏看过几次,直言羡慕不已。
陈严这些天每天清早都要来看自己的义子,以前是跟洛翩婉一起来,这几天洛翩婉有事出城区去忙了,便就是陈严一人过来。
陈严正逗弄着卫无忌,与卫峰回冯倩说说闲话,却突然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陈严眉头一皱,就听外头有人叫道“大长老,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冯倩卫峰回对视一眼,陈严起身跟着卫峰回走到门口开门,门口是一名赤瞳弟子,卫峰回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人见两人出来,忙不迭道“大长老!城北的老张家被人昨晚被人灭门,凶手被连夜抓到,此时正在公堂公审,情况有些特殊,乌先生董前辈请您去看看!”
陈严面色一沉,有人被杀,他首先就是愤怒,无论死者是凡人还是武者,都是如此。而后便是对杀人者藐视越城律法的愤恨,而且,他一听便知,这其中还有猫腻
城北是凡人聚集区,那老张家定然就是凡人了。虽说现在越城颁布律法,凡人武者性命平等,但在绝大部分武者包括盛味门弟子眼中,死了凡人绝对不是什么大事,这人既然用的是大事不好,那事情绝对不只是一个凡人家庭被灭门那么简单。
“头前带路!”陈严跨步出门,卫峰回也关上门跟了上去。陈严问那弟子道“凶手是谁?”
那弟子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是董前辈所收的五个奴人!”
陈严心中一动,立时便觉得这里头似乎还有什么隐情。他也不说话了,一路急行之时,还在不住思索,这件事到底会有什么深意。
三人出了盛鸣居,往越城公堂而去。越城公堂就设在原先的城主府,公审之地就是那练武场。平时有什么事,那边都是围满了人,凡人武者都会有。
今日落雪,天气严寒,但路上赶往公堂的行人却也是络绎不绝。陈严走在被白雪覆盖的街道之上,雪深已经到了小腿肚,足见昨日暴雪之大。
路上行人发现了陈严,便纷纷驻足问好,又跟在他后头往公堂行去。走不多时,当陈严体表也覆盖了一层薄雪之时,便到了公堂所在。
此时下雪,公堂就挪进了练武场边上的大殿之中,而就在此刻,大殿门前,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众人都伸着头向里张望,这情形倒与往日一样,只是有一处不同。
大家都没说话,此间安静得可怕!
“玄瞳公子来了!”有人大叫一声,围观众人吓了一跳,赶紧将大殿入口让开,陈严缓步上前,一眼就瞧见有六人朝着这方跪伏在地上。
打头的是董伯昭,身后便是他五个奴人,那五个奴人依旧穿着那一身滑稽的黄衣,只是衣服上沾染了斑斑血迹,红得刺眼。
“公子!”董伯昭也不抬头,开口说道,声音哀切“小人御下不严,身为执法长老,手下奴人却知法犯法,做下如此恶行!小人有罪,小人自知无脸面审判此五人,只得请公子出面”
陈严一挥手,直接打断他道“先别说这些,你起来!”陈严语气冷淡,董伯昭打了个冷颤,诺诺地站起身来,低头垂手,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
而那五人已经抖得入筛糠也似,陈严看了他们一眼,只觉得这几人就像是五条蛆虫一般。他分外嫌恶地别过脸去。堂上,乌邦正襟危坐,陈严跟他说过,在这公堂,他就是代表越城律法,便该是最高之人,谁来了他都不必起身相迎。
陈严站在堂下,拱手问乌邦道“乌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邦道“今日一早,董前辈拉着他五个奴人来报案,说是这五人杀了城北老张家一家五口,并且他坚称自己御下不严有罪,所以要求我一并审判他六人。但董前辈身份特殊,我不便审判他,不得已,就只能派人通知公子过来了。”
陈严道“乌先生,我曾经说过,一切按律办事,任何人你都能审判,无需有所顾忌!”
乌邦道一声是,手持惊堂木一拍案桌,道“拓城律法,并未有奴人犯法连坐主人之规,所以,本堂宣布,董前辈无罪!”
陈严也不看董伯昭,只是说道“老董,听到了吗,你按律无罪!”
董伯昭赶紧拱手道“多谢公子!”
陈严道“律法规定你无罪,你谢我做什么。你是盛味门执法长老,这五人是你的奴人,那也就是盛味门弟子,他们犯了法,你也该审判他们,去吧!”
董伯昭恭恭敬敬应了一声是,便走到主审乌邦边上,坐在一张小桌前。乌邦又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五人!转过身来!”
五人身体一颤,保持着跪伏姿势转了过去,陈严后退一步,站进人群之中。按照律法,他过来了也只能算是围观群众,不得入堂。
“你等五人,本堂问你们,城北老张家五口是不是被你们所害!”乌邦面色威严,语气强硬,董伯昭又加了一句“可别说大话,你们是我的奴人,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我一转神念便能知晓!”
五人战战兢兢,沉默片刻之后,还是说了一声“是”,只不过声音细如蚊呐,寻常武者都不一定能听清楚。
“大声点!”乌邦一声断喝,那五人被这么一个三星黄瞳武者吓得一抽,用正常语音道“是!”
“好!”乌邦喝道“尸体何在?”便有盛味门弟子将尸体抬进公堂摆在地上,陈严一瞧,三个老人两个年轻人,其中一名老婆婆格外苍老,应该是老张家最大的一辈,另外两老人应该就是老张夫妇,那两年轻人一男一女,都是十七八岁,女的看上去容貌秀美,却不知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们是为何杀人,又是如何杀人,都从实招来!”乌邦再喝,董伯昭也冷冷接道“一个字都不许漏!”
五人又开始发抖,哑着嗓子你一言我一语,将缘由尽数道来。事情很简单,五人之中董小三好色,看上了这老张家的女儿,这女子只是区区一个凡人,有五星黄瞳武者看上了她,她又哪来的底气反抗。而且这五星黄瞳还是董前辈的奴人,若是真能跟了他,也能保得一生不愁,她当然就从了。
但董小三可没有要娶这女子的心思,占有了那女子之后,便想始乱终弃,张家必然不肯干,他们壮起胆子找到五人,说如果董小三不娶张家闺女,就上越城公堂告发。
五人哪里肯干,本来只是董小三的事,这五人却觉得自己被一个凡人威胁,大失脸面,当时就起了杀心。
这五人也知道越城律法条例,心想不能明着杀,需得想个办法暗中解决。他们其实根本没把这律法放在心上,几个凡人而已,到底也都是蝼蚁,自己是五星黄瞳武者,还是董前辈面前红人,秘密做了,应该不会有人认真追究才是。
恰好昨夜大雪,正是秘密杀人毁尸灭迹的好时机,五人便趁机溜进老张家中,杀了他们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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