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芍夫人嫣然一笑,道:“咱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听到你这般赞我。”
徐凤眠缓缓抬起一双泪水晶莹的星目,叹道:“我徐凤眠不能承欢膝下,已是大大的不孝,如果再连累了父母受苦,当真是万死莫赎的大罪了。”
红芍夫人道:“小兄弟不用急苦,好在花无欢眼下绝不会有一点亏待令尊和令堂之处,咱们有足够的时间救他们出来。”
徐凤眠怔了一怔,道:“你为什么要这般的助我?”
红芍夫人笑道:“我天生怪僻,越是讨厌我的人,我就越要帮他,直到他不讨厌我时为止。”
这几句,虽是说的笑话,但徐凤眠却听出那笑语中藏着无比的凄凉。
金兰、玉兰突然齐齐欠身作礼,道:“夫人如若肯相助徐公子救出老爷、夫人,公子必然终身难忘此恩此情。”
红芍夫人咯咯笑道:“也不用他感激我,你们好好的照顾他,不可贸然行事,我要去了!”转身一跃,人已到了室外。
就在她转身跃出的一刹那间,徐凤眠看到她似乎滴落下两颗泪珠。
只听轮声辘辘而去,带起了两道烟尘。
玉兰望着那急驰而去的车影,长长叹息一声,道:“如若她说的都是真话,她不算一个坏人。”
金兰道:“可惜她未和咱们订下后会之约,以后无法找她了。”
玉兰道:“那倒不用了,咱们的地址,绝难瞒得百花山庄中的暗桩,她只要在百花山庄之中,随时可以知道咱们的位置。”
金兰回顾了玉兰一眼,低声说道:“看来百花山庄近日之中,就将发生事故,花无欢重现江湖,已引起了武林中的广泛关心!”
玉兰点头说道:“此刻,这百花山庄的周围,恐已云集了不少武林高手。”
忽听徐凤眠长长叹息一声,道:“你们也该休息一下,养养精神了,咱们随时可能会遇上一场恶战。”言罢,当先闭目而坐。
玉兰、金兰相互望了一眼,轻轻掩上木门,并肩盘膝而坐,运气调息。
徐凤眠心有所思,忧苦重重,一时之间竟是难以入定,抬头看二婢,似已入禅定之中,当下悄然站了起来,目光转处,忽见后窗处那垂着的草帘,微微启动了一下。
他出道时间虽然不长,但一直处在一个险恶、忧患的境遇之中,这使他了解了甚多江湖上的机诈险恶,阅历大增,看那垂着的草帘不似被风吹动,立即选择一个有利的方位,坐了下去,微闭双目,暗中监视。
过了片刻,那垂下的草帘,又轻轻启动了一下,又归静止。
这一次启开的距离甚大,显是有人在窗外用手拉动。
徐凤眠心中忽然一动,悄然取出千年蚊皮手套戴好,暗道:我倒瞧瞧是什么人物?仍然端坐不动。
大约又过了一盏热茶工夫,那垂覆的草帘突然开启,接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张端庄严肃的粉脸,缓缓探了进来。
这面孔徐凤眠十分熟悉,一见之下,立即认出是归州酒楼上遇见的那位青衣姑娘,心中暗道:她一向和铁背苍龙乔不凡走在一起,她既在此处出现,想那乔不凡亦在附近了。
心中念头百转,人却是仍然端坐不动。
只见那明亮的大眼睛,闪动出一片杀机,冷冷的投注过来。
徐凤眠想到她那日在酒楼上刺杀周雄英的往事,被自己横加阻扰,使她功败垂成,也是难怪她对自己记恨甚深。
忖思之间,那张由窗口探入的粉脸,已缓缓收了回去。
紧接着寒光一闪,一缕银芒破窗飞了进来,直射向徐凤眠前胸。
徐凤眠右手疾抬,接住了飞来暗器,凝神一看,原来是一枚小巧的银梭,梭尖处闪起一片蓝汪汪的颜色,显是剧毒淬炼之物,暗道:幸好我早已有备,带上了手套。顺手把银梭放在身后,仍然静坐未动。
只见那充满着仇恨的星目,又在窗口出现,瞪着徐凤眠瞧了一阵,移注在二婢身上。
徐凤眠心中暗暗忖道:你记恨我,暗下毒手,用淬毒暗器伤我,情尚可原,如果对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也要一并施暗算,那就不可原谅了。
只见窗口星目缓缓移开,启开的草帘,也缓缓放下来,显然并无暗算二婢之心。
徐凤眠暗暗吁了一口气,忖道:她放下草帘而去,那是认为我已经中了她淬毒死去,她能恩怨分明,不出手暗算二婢,可见还有几分磊落胸怀……
不解的是,自己身上既无伤痕,人又原姿未动,难道她就瞧不出一点破绽吗?
他反复忖思,仍是想不出那青衣少女,何以会如此大意。
又过了一阵,玉兰、金兰先后禅定醒了过来,二婢经此调息,精神大见好转。
徐凤眠也未把经过之情说明,悄然将毒梭藏好。
玉兰伸动了一下柳腰,笑道:“相公,腹中饥饿吗?”
徐凤眠摇头说道:“不饿。”
玉兰打开了木门,望望天色,道:“天已黑下来了,咱们也该走啦。”
遥闻马嘶之声,传了过来。
只听马蹄声,由远而近,行近了小庙。
一个粗重的男子口音说道:“是一座小小的茅屋,进去歇息一下。”
徐凤眠心中暗道:糟糕,这室中只不过方圆数尺之地,如何能够藏得了身子,看来非要被他们找出不可。
玉兰轻轻一扯金兰衣袖,分藏门内两侧。
只听步履声响,一个全身黑衣的大汉,快步走了进来。
徐凤眠心中还未决定该如何对付来人,但意识中,却有着不让对方发现之意,一提真气,身子平飞而起,贴在屋面之上。
那大汉警觉之心甚高,一脚踏入屋门,突然停了下来,唰的一声,抽出了背上单刀,喝道:“里面是什么人。”原来徐凤眠飞身而起的举动,太过匆忙,未留心衣襟带起了风声。
玉兰翻腕抽出长剑,正待跃出屋去,突见人影一闪,穿了出去,只见那快速的身法,已知是徐凤眠无疑,当下急急喝道:“公子不可放过他们。”紧随着跃出屋外。
凝目望去,徐凤眠已和人动上了手,那人手中虽有单刀,但已被徐凤眠掌力紧逼的不能施展,落败不过是转眼间事。
玉兰目光一转,只见丈余外处一人已然骑上马背,立刻绕过徐凤眠,追了上去。
她因不知眼下三人是何身份,故已有心不让他们逃走一人。
马上人眼见玉兰追来,立刻一带马头,急奔而去。
玉兰一提气,放腿疾追,眨眼之间,已追出五大开地忽闻衣袂飘起,掠顶而过,一条人影,有如飞鹰下扑,一把抓住了那马上人,生生从马背上拖了下来。
玉兰伸手提起那人,仔细一瞧,竟是个十四五岁的童子,当下笑道:“这三个人不知是何来路,咱们得仔细审问一下。”缓步走回屋中。
金兰早已把屋外之人,提入室中,玉兰放下手中童子,低声对徐凤眠道:“公子请问。”
徐凤眠摇摇头道:“还是你来问吧!”
玉兰一扬手中宝剑,掠着三人面上扫过,道:“老老实实答复我的问话,如有一句虚言,被我听出破绽,当心性命!”一掌拍活那黑衣大汉身上穴道,却顺势一脚踢中他“涌泉穴”,接道:“还是你先说吧!”
那大汉道:“在下先要知道姑娘身份,若是该说,咱们就一一奉告,若是不该说,姑娘也不用多麻烦了,一剑把咱们杀死就是。”
玉兰道:“很干脆,那你先问吧!”
黑衣大汉道:“姑娘是哪一道中人物?”
玉兰沉吟了一阵,道:“那是咱们公子,我们姐妹,侍奉公子游玩山水,很少和武林人物来往。”
黑衣大汉道:“请问你们公子贵姓?”
玉兰回顾了徐凤眠一眼,道:“我家公子姓徐……”她虽是聪慧过人,但终是缺少江湖阅历,应对之间,难以流畅。
那大汉道:“徐什么?”
玉兰心下好生为难,想到徐凤眠加盟百花山庄一事,天下皆已知闻,如若说出徐凤眠之名,这大汉定然认为是百花山庄中人……
一时竟是想不出如何回答。
只听徐凤眠接口说道:“在下徐凤眠。”
那大汉喜道:“你就是徐大侠,在下久仰了。”
徐凤眠一皱眉头,道:“不敢,不敢。”
玉兰道:“不用借故攀交情了,该说说你们的来历了!”
那黑衣大汉对玉兰之言,恍如不闻,却望着徐凤眠说道:“徐大侠找得我们好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遇得全不费工夫。”
徐凤眠讶然说道:“找我?”
那黑衣大汉道:“你可是徐凤眠徐大侠吗?”
徐凤眠道:“在下正是徐凤眠。”
黑衣大汉道:“那不会错了。”
徐凤眠愕然说道:“什么事?”
黑衣大汉道:“在下受人之托,转交给徐大侠一件东西。”
玉兰怒道:“有话快说,有东西就快拿出来,似你这般吞吞吐吐的人,当真是急人的报。”
黑衣大汉伸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只书简,递向徐凤眠手中道:“徐大侠先请瞧过这封书信,咱们再谈不迟。”
徐凤眠接过书简,心中大是疑惑,此信不知是何人手笔,也不知写的什么?如何能和我徐凤眠扯上关系。
他自知初入江湖,可算得识人不多,这封书信,八成是要找那假冒自己之名的蓝玉棠。
他虽是心作此想,但却是无法按捺下好奇之心,低声说道:“玉兰设法点起一个灯火如何?”
玉兰道:“公子不可造次,江湖之上,无所不有,先让贱妾问出此信来历,再作决定。”
徐凤眠亦曾听那庄穆辰谈过江湖的诸般奸诈阴谋,当下不再言语。
玉兰回头对那黑衣大汉说道:“这信是何人所托的?”
黑衣大汉目注玉兰,吞吞吐吐地道:“是一位姑娘所托。”
只听徐凤眠插口说道:“那女子姓什么?”
黑衣大汉道:“在下只知她姓聂……”
徐凤眠只觉心头突然被人打了一拳,起了一阵剧烈的波动,良久难以自制。
玉兰似乎已觉出徐凤眠激动的神情,伸出手去,握住徐凤眠的右腕,说道:“公子,你怎么啦?”
徐凤眠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目光转到那大汉脸上,问道:“那位聂姑娘在何处?”
黑衣大汉道:“那位聂姑娘曾经告诉我等,她已在信中写的明白,只要我等把此信亲手交给徐凤眠,也就是了。”
徐凤眠道:“你们和那聂姑娘有何渊源要这般东奔西走的替她送信?”
黑衣大汉道:“在下等受过聂姑娘救命之恩,亲口答应聂姑娘,不论找遍了天涯海角,亦要把此信亲手交给徐大侠。”
徐凤眠道:“你们在何地,遇上聂姑娘的?”
那大汉道:“大巴山中。”
徐凤眠暗道:那大巴山绵连手里,谁知你们在大巴山何处被救,似这般笼统之言,岂不使人多疑。
心念电转,却未说出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