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 忍
作者:拾七夜      更新:2019-10-04 04:33      字数:3347

那和尚虽受这等辱骂,仍是毫不生气,淡然说道:“这把金剑,乃贫僧一位故交之物,关系着他的生死之谜,贫僧先代施主保管,日后也好转交给他的后人……”

他轻轻叹一声,道:“贫僧已有数十年未和人动过手了,早已退隐山林,不问江湖中事,但那位死去的故交,和贫僧情深义重,不得不出面查询此事,真相未明之前,贫僧不愿和你动手,贫僧目睹金剑时,心中甚是震动,只是出家人早已勘破世情,不愿轻举妄动,几经忖思之后,才取此金剑,暂代保管,待日后查出了元凶之后,老衲再为故友索命,小施主年轻率直,贫僧也不计较你出口伤人的事了!”

徐凤眠听得怔了一怔,道:“这么说来,那金剑关系到一桩悲惨的往事了?”

那枯瘦和尚道:“何止这把金剑,那箱中的存简、古镜,每一件事物,恐怕都关系一桩武林的恩怨血债。”

徐凤眠一腔怒火,被他一番心平气和之言,说的完全消失,心中暗暗忖道:人不可貌相,这和尚看上去形貌猥琐,但言语神情,却是有得道高僧的气度,当下抱拳一揖,道:“请教大师父的法号。”

那枯瘦和尚淡淡一笑,道:“贫僧天生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如雪中枯树,难登大雅之堂,故而自号枯木……”

徐凤眠道:“原来是枯木大师,在下失敬了,大师深明事理,尚望能劝请那两位兄台停下手来,在真相未明之前,在下实不愿多造杀孽。”

枯木大师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有此一念,足见慈悲心肠。”

徐凤眠苦笑一下,道:“有劳大师了。”

枯木大师转脸望着那青衣老者,道:“有劳施主,劝他们暂时停手,该先把事情说个明白……”

那青衣老者道:“大师言之有理。”

回过头去,高声说道:“两位贤侄暂请停手。”

那两个大汉对这青衣老者似乎极敬畏,听了喝叫之声,立即收刀而退。

其实,这青衣老者和那两个大汉,心中早已有数,徐凤眠那连环闪电掌法,凌厉绝伦,锐不可当,那青衣老者手中空有利剑,仍是阻挡不住,就是双战金兰的两个大汉,也没有讨得半点便宜,两个人各攻数十刀,都被金兰从容化解开去,再打下去,只不过自取其辱。

徐凤眠长长叹息一声,抱拳对那青衣老者一礼,道:“请问兄台上姓大名?那箱中人头是谁?”

青衣老人道:“老夫董公诚,乃形意门……”他缓缓把目光投注到那箱中人头之上,接着说道:“箱中人头,乃本门中第九代掌门,他们都是门下弟子,师兄弟之情,重如父子,也难怪他们,难以按耐激愤心情。”

徐凤眠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董公诚道:“我是他的师弟。”说话中,一侧身子,又瞧了那人头一眼,接道:“贵庄保管这颗人头,时间想是不短的了?”

徐凤眠摇头说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董公诚道:“徐兄虽是出道江湖不久,但早已声名大噪,不知为何又加入百花山庄?”

徐凤眠苦笑一下,道:“这个,这个……”

他这个了半天,才道:“个中原因,不足为人道也。”

董公诚目光一掠那箱中的物品,道:“不瞒徐兄,今日来此的人,并非我们形意一门……”

徐凤眠抬头望了那遥遥的林木一眼,道:“我知道,那林中还有很多高人,在监视兄弟。”

董公诚道:“不知三庄主如何来处理今日的事?”

徐凤眠道:“在下实在不知如何下手,还得请教高明。”

董公诚呆了一呆,道:“这个很困难了,据在下所见,那隐在林中之人,包括了少林门下高僧,以及三大门派中的高人。”

徐凤眠道:“怎么?他们都是来找我算帐的吗?”

董公诚道:“百花山庄,积欠的血债大多,你三庄主纵然确未参与其事,但被那百花山庄的恶名所累,若想平安度过,只怕不是易事!”

徐凤眠剑眉微耸,道:“九大门派中人,虽然素为江湖同道敬仰,但亦不能欺人过甚,在下虽有忍耐之心,并非是永无限制。”

枯木大师高声说道:“他们或许有皂白不分之嫌,但他们每人都满怀怨恨而来,若是把他们换了你三庄主,只怕你还不如他们忍耐之力,徐施主若肯听贫僧相劝,还望拿出最大的气度,忍耐下去,不要使今日之局闹出流血惨事……”

他突然合起双手,闭上眼睛,缓缓地接道:“徐施主身负绝技,强过了老衲的预料,今日若是徐施主不肯以无上定力,忍耐下一些屈辱,此后江湖上,必将是血雨腥风,永无宁日,贫僧固步自封,少在江湖之上走动,无缘会过血影粘花花无欢大庄主,但只闻他这绰号,和结下的遍地敌踪,不难想见他是武功绝世的人,今日一睹三庄主,当使贫僧此信益坚……”

徐凤眠冷冷接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世人如若都把我徐某人看成了万恶不赦之徒,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枯木大师道:“荣辱之念,全系一心,今日群豪云集,大兴问罪之师,你徐三庄主纵然可演出一场触目惊心的流血惨剧,但何尝不是你忍辱负重,还我清白的时机。”

徐凤眠道:“人之生死事小,而荣辱之事大,与其含辱偷生,毋宁载誉而死,更何况胜负乃是未定之数?”

枯木大师道:“话不是这么说,任重而道远,唯君子所能,因小不忍而大流血,并不是光彩,忍为百善之本,其中自有玄机。”

徐凤眠道:“忍又如何?不忍又如何?”

枯木大师道:“化凶为吉,化暴戾为祥和,在你三庄主之手。个人荣辱事小,众生平安事大。”

徐凤眠听得心中一动,道:“多谢大师指教。”

抬头看去,只见那林中缓步走出来僧、俗老少四十余个不同身份的人。

那些人中,有的已然拔出了手中的兵刃,满脸杀机的走了走来。

徐凤眠举手一挥,低声对金兰说道:“好好的保护她们两人,上车去吧!”

金兰应了一声,扶着唐三姑和玉兰登上了马车。

徐凤眠长吁一口气,尽吐胸中忧闷,卓然而立。

此刻现身的群豪,迅速的围了上来,片刻之间,把徐凤眠团团围起。

靠西首一个身着孝衣、满脸忧伤的少年,突然惊声叫道:“家父的遗书!”说完,突然跪在木箱前面,拿起一封书信。

徐凤眠目光一转,只见那封套上写的是:“文谕文娥吾妻启阅”八个草书。

那少年情绪十分激动,跪在地上的双膝和捧信的双手,都不停的微微颤抖。

全场中二十余道目光,都凝注在那少年手中的书信之上。

他们虽无人向徐凤眠质问一言,但徐凤眠却有着惶惑不安的感觉,他觉出这些人的心中,都对他有着极深的仇恨,想到感慨之处,不禁失声一叹。

他这轻声一叹,立时便引出四周讥嘲的冷笑。

这是个很微妙的局面,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人指点徐凤眠,但形诸在徐凤眠和群豪之间的气氛,却是异常的紧张,似乎都已在暗作准备,立刻将展开一场生死的拼斗。

徐凤眠极力使自己心情平静下来,想开口打破这紧张的沉寂,但却一直想不出该如何开口。

忽听枯木大师的声音,传入耳中说道:“小施主!沉住气,此情此景,实是你日后命运所系,必得以无上禅定之力,来迎接这杀机弥漫,大变饿顷的一刻时光。”

徐凤眠苦笑一下,无可奈何的望了枯木大师一眼。

突听那手捧书简,跪在地上的少年,喃喃说道:“爹爹一生光明磊落,没有不可告人之事,母亲思念爹爹,十年来与日俱增,不幸在月前去世,孩儿斗胆要拆阅你给母亲的遗书了!”

四周群豪似乎都和这身着孝衣的少年相识,而且还对他十分敬重,但又似乎和他十分陌生,无一人开口劝他一声。

只见他打开封套,把信笺托在掌中,任命四周群豪观看,徐凤眠目光一掠群豪,转目瞧向那张素笺,只见上面写道:

字奉贤妻妆兰,为夫被囚百花山庄,遍历了一十七种不同的毒刑之后,恐已成残废之身,见此信有如见为夫最后一面,盼望顾念夫妻情分,善自珍视吾儿,抚养他成人长大,临书匆匆,不胜依依……

下面落款却是南派太极门,十二代掌门人石俊山。

信上之言,全是对他妻子的抱疚和付托,后面这落款,却和信中内容,有些格格不入。

徐凤眠心念一转,忖道:对了!想必是石俊山写成此书之后,并无把握能把此信传入他爱妻手中,才在他落款之上,写下自己身份,万一此信落入武林同道手中,也可转入他南派太极门中。

但闻几声黯然的叹息响起,似乎四周群豪都对那石俊山寄有无限的同情。

那身着孝衣少年,双目中泪水泉涌,滴在那信笺之上,双手抖动的越发厉害,竟是连那信笺也折叠不成。

忽听一个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石掌门不用太过悲伤,令尊侠名满江湖,江南武林同道谁不敬重于他,还望节哀应变,留下有用的身体,为令尊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