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无垢说的对，你不要担心，好好养好身体。”李世民抱紧了苏雪衣安慰道。他心里也忧虑，也担心。但见苏雪衣这般模样，心里却是更心疼。

“臣妾去看看膳食准备如何，便先告退。”长孙无垢留给二人空间，毕竟这时候殿下的安慰会比别人的话来得分量重些。

“去吧。”李世民回道。

“别哭了——”李世民见苏雪衣的眼泪止不住的掉，也无哭声，看得人越发的心疼。

“孩子，他说是死胎。”苏雪衣喃喃道。

“许太医说回去商讨。”李世民安慰着，又道：“再说孩子没了也没关系，以后还会有的。”

苏雪衣轻轻的抚着自己的小腹，这里面曾经在孕育一个生命，可是自己一点都不知道，一点察觉都没有。

若是有，应该有五个多月了，没有胎动，没有。什么反应都没有，应该是死胎没错了。

是自己大意，那时候在夏阳，就该察觉的。两月没有来大姨妈，还当自己是内分泌失调。一点也没往那处想。自己与伯当那么久，从未有什么反应。却不想跟李世民便有了，造化太弄人！

伯当死的时候，自己懊恼没有给她怀个孩子，那样也好有个念想。以后看到孩子，便会想起那是他留给自己最好的遗物。

但是没有，没有。曾经遗憾过。不想却意外有子，还是李世民的孩子。可是却胎死腹中，这是要告诉自己对他的任何念想都应该断绝吗？

“雪衣——雪衣——”李世民喊她半天，不见回答，又见她似乎在神游，心里不免着急。

“李世民，是不是老天觉得我不该和你在一起，所以把孩子也弄没了。”苏雪衣回神过来说道。大概是了，这样也好。

“女人，你别瞎想。你休想给我再跑，好好的养身体。就算孩子没了，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有的。”李世民轻哄着。

“算了，没有就算了。”苏雪衣摇摇头，疲惫的把头埋在李世民的胸膛里，闭上眼睛睡觉。

李世民原本要质问什么叫算了，但见苏雪衣疲惫的模样，又不忍心再吵她。跟着自己受累了小半年，是该好好休息。

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方才要离开，却发现她拽着自己的袖角。

李世民微微轻笑，这小女人嘴里说不要跟自己回来，现在却拉着自己不让走。因为她的这个小动作，李世民眼里盈满柔情。

坐下身来，李世民轻抚着苏雪衣的额头。柳眉微蹙，心情重重的模样。与她平日里的执拗、折腾的模样相去甚远。

“伯当——”苏雪衣睡梦中轻喃。却惹怒了身边的男人。

李世民听得清楚，她是在喊王伯当！甩开衣袖，原本的柔情瞬间消逝。居然给我想别的男人！真是该死！

李世民拂袖离去，却不见苏雪衣缓缓睁开的眼。

她是故意的，故意气他。他知道自己心里装着别人，应该不会容自己了吧。这样要离开，应该会比较容易。

泪，悄无声息的低落在被褥上。人生太累，孩子没了，什么都没了。注定是要孤身一人到老了。若是有个孩子，还能陪伴左右，承欢膝下。

苏雪衣闭上眼，终于昏昏沉沉的睡去。

原来梦是可以延续的，伯当站在桃花树下。他说：“雪衣，此生负你，背守对你的承诺。我求了来世，在你身边。你等我来。”

然后他便走了，悄无声息，如同来时，没有打招呼。如同进驻她心时，没有打招呼。

可是，我想问，我该怎么认出茫茫人群中，谁是你的来世？你投胎转世，等你长大，我已经七老八十，还怎么等你？

苏雪衣要去追问，却发现自己已经醒来。屋外月色清明，知了声声，平静安宁。泪湿了枕头。

是梦了，伯当去投胎了。喊自己等他，真是傻，我怎么可能等你。我不要姐弟恋的，出去人家都说我是你娘了，我才不要。再说是你背信在先，又要我等你，想都别想。

苏雪衣起身下地，开门出来。书房的灯还亮着，自己睡的是里屋。是李世民在看书吗？

苏雪衣轻轻的走出来，看见李世民伏在书案上。他倒是用功。

拿了披风，轻轻的给他盖上。虽然是夏天，但还是会着凉的。

眉眼深刻，风姿秀朗。这年代的帅哥真心多，可惜自己消受一个就七晕八素的了。还有一个还得秦大哥出面解决，这个也是个棘手的货色。

轻叹了一声，苏雪衣轻轻的打开书房的门，要走出去。

“去哪了？”李世民问道。

“你没睡？”苏雪衣疑惑道。

“你出来我就醒了。”李世民坐在那里，高不可攀的模样。

“我出去走走。”苏雪衣看着他说道。

“烧才退，人刚醒。又要出去折腾，你就不能安分点吗？”李世民斥责道。

“我——”为什么，要觉得委屈，不是应该宠辱不惊的吗？泪水不争气的滑落，是谁侵占了谁的心？

“真是拿你没办法。”李世民本想强硬起来对待她，见她落泪，又不忍心。

起身走到门边，抱起她。心里介意她那日喊的那句伯当。他可以不介意他之前跟过王伯当。如今人也死了，只是她心里还装着他这件事情，让李世民觉得万分不爽。

“昏迷了两日，以为你又要一睡一月。倒是起来得早了。正好无垢方才送来参汤，你喝了。”李世民说着拿过参汤给苏雪衣。

一股子的补药味令苏雪衣蹙眉摇头抗拒道：“这是无垢给你的，你还是自己喝了。”

“让你喝你就喝。”李世民不悦道。

苏雪衣见李世民生气，起来也没见他一句好话。心里委屈，又想他是因为那日的事情。这是自己一手策划的，难道还要前功尽弃？

接过碗，苏雪衣“咕噜——咕噜——”的喝下。然后说道：“可以了。”

“看着我。”李世民命令道。

苏雪衣平静了心绪抬头对上李世民的眼眸。

大眼无波无澜，看不出她的心思。

“胎儿是死胎，许太医说要及时处理。因为行军的原因导致气血淤积，所以才会一直落红不止，还有腹痛。把胎儿堕去，便无事了。再把身子养好，以后还可以有的。”李世民观察着苏雪衣的神情变化。

只见苏雪衣淡淡的说道：“知道了，许太医把药送来了吗？什么时候吃？”

“你一点不痛心？”李世民不敢置信。那日她明明很伤心，今日怎么这么平静。

“早知道他是死的，也没什么感觉了。不是说还会有的吗？无所谓了。”苏雪衣回答。

“我看你是不在乎他！”李世民怒气横生，这女人居然一点都不在意。天知道自己还担心说出来，她会如何伤心。倒是自己多想了，她平静得很！

“当然有，他始终是我身体里的一块肉。会疼，但是既然是坏死的，该堕便堕了。”苏雪衣镇静的回答。

“很好，很好。”李世民气极了。放下苏雪衣，甩门而去。

苏雪衣瘫坐在李世民离去的椅子上，椅子的靠背被李世民深深的捏出了凹痕，看来他真的很生气！

可是自己又何尝不痛！那是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肉，一个原本该出世的生命。没有人比她更痛，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在乎，泪水肆虐。

为什么，失去了伯当之后，还要她失去孩子！

“雪衣姑娘，你这又是何苦？”苏雪衣抬起头，看见门外进来的长孙无垢。

“我走了，不是更好吗？”苏雪衣轻笑道，眼里还是泪。

“你明明在意得很，为什么要骗殿下。你知道他为了你，忙前忙后，早朝回来便一心来看你。喂汤喂药都是亲力亲为，我从未见殿下对哪一名女子这么上心。”长孙无垢不明白，为什么她对殿下却是这般。

“无垢。请许我这样叫你。我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他，但是我想你若有，你该希望我走的。爱一个人，不会愿意和别人分享。”苏雪衣看着长孙无垢说道。

“我不这么认为，我自幼便知道自己会是他的妻。我按照他的想法长大成人嫁给他，看着他一步步成为名扬天下的秦王殿下。他时不时会带女人回来，我承认我第一次的时候懵了，但是很快我知道。他是我的夫，他是神，他是万人敬仰的英雄。”长孙无垢眼里有深深的崇拜。

长孙无垢顿了顿，又说道：“于是我知道，我要做好他的妻，打理好府中事宜。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只要他好。”

原来她不是不爱，是爱到了刻骨，无怨无悔。

“无垢，我不得不说，你比我爱他。你是最适合站在他身边当她贤内助的人，我不能。我的心眼小，我的世界只能有一个人。同样要求那个人眼里只有我。我善妒，我不够大气，我毛病很多。所以，我要离开。”苏雪衣自嘲一笑。

“难怪殿下喜欢你，你的性情确实与众不同。殿下不会放你走的，我了解他，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不会善罢甘休。”长孙无垢提醒道。

“我知道，你放心，我有我的办法。他身边有你，是他的福气。”苏雪衣真心的说道。她不讨厌长孙无垢，这是一个有智慧的女人。

“真的不愿意留下来吗？你走，殿下会伤心的。”长孙无垢试图劝说苏雪衣的心意。

“你还是让我走吧，我不想与你成为敌人。我喜欢你，我希望我们的关系只会是朋友。所以，你让我走。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帮我。”苏雪衣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长孙无垢可信，可托。

虽然她看起来衣着华贵的，似乎高高在上，但苏雪衣却觉得自己和她的心是贴近了。

“我尽量。”长孙无垢点点头。但苏雪衣知道，若有机会她会帮助自己的。

“许太医的药，尽量快点给我，长痛不如短痛。知道他已死，留在我肚子里空余悲伤。”苏雪衣轻抚着自己的下腹，孩子，是娘对不起你。来世你投个好人家，衣食无忧，平平安安。不要再来找娘了，娘是个坏人，没有好好待你。

心忽然突兀的绞痛起来，这种痛苏雪衣很熟悉，从前想念伯当的时候便是这样的心痛。

苏雪衣沿着椅子蹲下身子，因为疼痛而青白的脸色十分骇人。瘦削的身子不住的哆嗦，惊得一旁的长孙无垢慌忙扶着苏雪衣着急问道：“雪衣姑娘，你怎么了？你等等，我唤殿下来。”说着，也顾不得苏雪衣是否阻止，便匆匆去找李世民。

“殿下，殿下——”长孙无垢慌张的找到在徐惠妃处的李世民。

“无垢，何事慌张？”李世民起身问道，无垢从来文静贤雅，不曾见她慌张过。

“雪衣姑娘，殿下快去看看她——”长孙无垢还没有说完，李世民已经如飞出院子往书房去了。

“姐姐，雪衣姑娘何事？”徐惠妃忧心的问道。

“算了，殿下去看便好，我先回了。打扰妹妹，不好意思。”长孙无垢恢复了镇定言道。

“妹妹恭送姐姐。”徐惠妃也是聪明的主，有些事不该问，她不会多问。只是奇怪无垢姐姐如何会慌张成这般？

长孙无垢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她信任自己的眼神吗？还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

李世民赶回书房，便看见蜷缩在椅脚的苏雪衣，浑身哆嗦，她怎么了？

环抱起苏雪衣，李世民轻柔的问道：“怎么回事？”

见苏雪衣并不抬头，只把自己蜷缩成球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李世民轻轻抬起她的头，却见她脸色青白，眉头紧蹙，原本可人的红唇早也泛白，还被她自己咬破了血痕。

苏雪衣没有力气说话，她感觉到李世民的到来，然而现在她身上只有痛，没有办法想别的，包括理会李世民。

“殿下，大夫到了。因为夜深，宫里的太医来得要迟些，便先给雪衣姑娘找来府里的大夫。许太医迟些会到。”长孙无垢原来早早去安排来大夫，难怪李世民不着找大夫，原来是信任长孙无垢会去安排。

大夫给苏雪衣诊脉，心里慌张急了。这样虚无又杂乱的脉象，他从未见过，眼见殿下似乎又极在乎这女子，这可该如何是好？唯有跪地说道：“殿下，小的无能。还是等宫里的太医来吧。”

“滚——”李世民气愤的吼道，这个庸医，他以后再也不想看到！

大夫慌张的退出去，不敢吱声。长孙无垢也是第一次见李世民这般生气，他该是在乎极了雪衣姑娘。

默默的退下，留给二人独处。

看着苏雪衣紧捂着自己的胸口，大颗大颗的汗珠低落，唇上的血迹已经渗开。李世民递上自己的手，要让她咬。

“咬我的手，不要再咬你自己的唇。”李世民把手指放在她的唇上，她却不咬，依旧咬着她自己的唇。

一阵阵急促的呼吸，浑身不住的哆嗦，大眼里的疼痛，纷纷都刺痛了李世民的心。

苏雪衣自己不明白，从前不是痛一下便好了么？怎么这次痛得这么长，看着李世民担忧得着急上火的眼神，眼眸里蓝光若隐若现，为什么自己忽然不争气的流泪了。

“别哭，许太医马上来了。我带你去前厅，这样快一些。”李世民见苏雪衣滑落的泪，心里越发着急。紧紧的抱着苏雪衣便往前厅去，正撞上要进来的许太医。

那许太医正要行礼，李世民阻止道：“快，看她怎么回事。不许拘礼。”

许太医见李世民怀里的苏雪衣脸色青白，呼吸急促，浑身抖动。便知晓大事不好，连忙拿出一枚药丸便递给李世民。

原来长孙无垢派人去请许太医时，已经把苏雪衣的状况说与他知，那许太医一听便明白大约是心绞痛。这才有这应急用的药丸。

药丸下腹，弥漫出淡淡的清凉，微微的舒缓着苏雪衣绞痛的感知。

渐渐缓过气息，长长的几个叹息，苏雪衣渐渐的恢复清明。

李世民见苏雪衣吃了药丸，脸色渐渐的改善，方才略略放心。看来许太医的医术还是可以信任的。

“许太医，这是什么药丸，你多备一些给她留着。”李世民嘱咐道。

“老臣这尚有一瓶，殿下收好。”许太医从袖口里拿出瓷瓶，递给李世民。

李世民接过瓷瓶拿给苏雪衣道：“收好，放在身上。”

苏雪衣没有拒绝，便把瓷瓶收入袖中。这次的心绞痛实在是要命，她不想要有下一次。

“许太医，她缘何痛成这样？”李世民问道。

“请容老臣为雪衣姑娘再诊诊脉。”许太医回道，他可不敢断下结论。

许太医仔细的为苏雪衣诊脉，一面问道：“雪衣姑娘，这可是第一次绞痛？”

“不是，武德二年初便开始了，断断续续痛了将近一年，后随军期间并无绞痛，改为腹痛。”苏雪衣回答，这一说，自己都觉得奇怪。貌似真的是腹痛开始便没有绞痛了。这是为何？

许太医一听，原本就紧皱的脸，越发的皱起来，若有蚊子在上，一定被夹死了！

李世民却因为听到苏雪衣的回话，抱着她的手更紧了。这女人，居然没有告诉自己。她是怎么回事？

“雪衣姑娘患的应该是心绞痛症，原本并不严重，但因为受过太多太大的刺激，导致病情加剧。如今需好好调养，否则落下病根，只怕老臣也无能为力。”许太医叹息道，不是他危言耸听，而是这雪衣姑娘本身的身子便虚弱，加之她的体质还与寻常人不一。似乎药效在她身上总要减半，就说方才这药丸一般人服下，半刻钟便会全好。这雪衣姑娘却用了一刻钟方才缓过气来。

“那便赶紧开方子给她调养。”李世民急躁道，怎么会这么严重！

“老臣这便去，劳烦秦王妃随老臣来一下。”有些话不敢对秦王说，还是给亲王妃说较为妥当。

“殿下，臣妾便随许太医去安排。药煎好了，即刻送来。”长孙无垢何等聪明，自然明白许太医的意思，便随着许太医出去。

“许太医，您有何吩咐，直说无妨。”出了书房走远一些，长孙无垢便问道。

“秦王妃，雪衣姑娘的体质与寻常人不同。似乎接受药效的时间要长一些，反应慢一些。但老臣不敢多加药量，因为雪衣姑娘的身子十分虚弱。此番堕胎，只怕一命要去半命。若堕胎期间出现心绞痛，一定要把我方才给的药丸服用两丸，切不可多服。两丸已经是很重的药效，是药三分毒，不可大意。”许太医叮嘱着。

“许太医，倒是还劳烦您要亲自前来，我恐万一差池。”长孙无垢知道问题严重，也严肃的回道。

“这是必然，只是老臣到时不方便进屋，方才又托秦王妃。这是药方，亲王妃按照这上面的药一日给雪衣姑娘服三剂，饮食要清淡滋补，莫要有口味重、寒凉性质的吃食。”许太医一面写着药方叮嘱，交给长孙无垢。

“好，这些我会仔细安排。有劳许太医了，我命人送您回宫。”长孙无垢说着，招来府里的小厮，送许太医回去。

一面便去给苏雪衣张罗煎药，安排饮食。亲力亲为，细致周全。其余妃子看在眼里，奇在心里。从前她们如何，王妃虽然会妥当安排，却不像这次这般亲力亲为，难道她与这叫“雪衣”的女子有特殊的关系？

苏雪衣因为方才的折腾，此时已经沉沉的睡去。

李世民轻柔的梳理她散乱的青丝，瘦成这样，还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性子还倔，可自己偏就喜欢她。

李世民知道自己的心意，所以才三番四次的把她捆在自己的身边。他是秦王，对于自己的心意确定之后，便一心要留她在身边。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确定的，李世民清楚。便是此次在柏壁与刘宋决战，她身体刚好一些，非要跟着自己到阵前。

一般女子看见战场上横飞的血迹，早该吓跑回去了，她却不会。还屡次在自己的身后杀退那些试图袭击他的人。英气十足，没有半点手软。

可是战后，她又为那些死去的将士落泪，亲自为他们安葬，还用奇怪的姿势说是给他们祈祷。

营里出事，她也要着急上火。将士们出事，她也要心疼张罗。忙前忙后，将士们对她可是十分喜欢。他更不敢让他们知道她是女儿身，他堂堂秦王李世民忽然害怕有更多的人喜欢她。

再说自己强行行军，一日二百余里，营里许多将士都背地里叫苦不迭。她却一次苦都没有喊，还给他们说现在苦一点，到时候杀了宋金刚人头，吃香的喝辣的耀武扬威便是他们的了。

等到没有吃食，她也不跟自己喊饿。还去想办法弄来什么虫子。说真的，那些虫子真的很恶心。但因为不想拆她的台，所以他假装十分正常的吃了。却发现味道还不错。

看见将士们对她的赞赏，喜欢。李世民心里没由来的自豪，那是自己的女人。

可是，她却在睡梦里喊着王伯当的名字，这让骄傲不可一世的他情何以堪！

李世民正想着，苏雪衣却似乎睡得不安稳起来。小手紧拽着他的衣襟，似乎很害怕，又很无助。

“李世民，你走，快走——”苏雪衣睡梦里，梦见有人追杀李世民，自己掉下马来，他要回身救自己，可是身后许多的兵马冲上来，断开了他回救的路。他要杀过来，可是人那么多。忽然他被伤了一刀，两刀，吓得苏雪衣喊道：“李世民，你走，快走——”

李世民惊愕，她梦到自己了？为什么要喊自己走，真的连在梦里都讨厌他吗？

才想着，苏雪衣又喊：“快走啊——别管我——”身上有那么多伤了，还不走。远处秦大哥赶来，拉着他走，他还不走！敌军越来越多，自己被谁捉起，回身一看，却是满脸横肉的王世充！惊恐的她再也没忍住，发出一声尖叫：“啊——”

“醒醒，快醒醒。女人你醒醒——是梦——是梦——”李世民见苏雪衣忽然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忙摇醒她。

“呼——我在做梦？”苏雪衣伸手抹了抹自己额头的汗珠，可是也太真实了。自己说什么了吗？

“我有没有说什么了？”苏雪衣问道，不会说了不该说的话吧？

“你喊我快走。”李世民笑道。如果没猜错，她是担心自己。只是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这样慌张。

“哦，喊你快走，别来烦我。”苏雪衣解释道，还好是喊他走。

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她明明在梦里那么担忧，那么害怕，那么慌张，却不是喊自己不要走，而是要自己不要管她，快点离开。分明是担忧他的安危，却说是喊自己走，别烦她。若是，为何不见她在梦里不耐烦的模样！

李世民眼神莫测的看着苏雪衣，盯得苏雪衣心里直发毛。淡蓝的眸光闪烁，他是在生气吗？可是为什么脸上那么平静？搞不清楚这个善变的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苏雪衣转开头，躲避李世民的目光。却被李世民托住了下巴，固定着非得看他的眼睛。

晕死，他怎么就喜欢和人对视？知道他气势高，总能压制住自己，但也不用屡次证明啊！

“我——”苏雪衣要说话，却被李世民封住了口。他吻自己！

不是，她不是已经伤了他的心吗？还有，平时他生气，不是应该吻得很霸道，一副要把自己吃了的气势吗？今天怎么改走温柔路线了？

李世民轻柔的吻着苏雪衣的唇，这个该死的女人，若不是自己听到她的梦呓，只怕又要被她气死。她就那么喜欢惹自己生气？是为了要自己放手？休想！

可是，听到她梦里喊着自己，心里却是满满的欢喜。以后，你的梦里都只能是我，什么王伯当，见鬼去。话说，王伯当确实见鬼去了。

苏雪衣疑惑重重，嘴上已经被吃干抹尽，某人已经开始不安分的把手伸到腰间的系带。

苏雪衣一惊，赶紧制住，都跟无垢说自己要走了。还死皮赖脸的发生关系，这样不好。

“嗯？”看着她双手阻止着自己的手，李世民不高兴。

“我，我，我累了。”苏雪衣说完，赶紧闭上眼睛，埋到他怀里，紧紧的搂着他的腰睡觉。这样应该动不了自己了吧？

见苏雪衣这模样，李世民轻笑。她是以进为退，这女人的小心眼还真多！

苏雪衣感觉到李世民渐渐平和的气息，大手轻搂着她，没有要折腾的迹象。微微安心，方才再次睡去。她的体力，真的大不如前，折腾一下，便觉得好累。

抱着她，李世民正要去里屋。却看见长孙无垢端来药。

“嘘——轻点，她刚睡。”李世民叮嘱道。

长孙无垢第一次看见李世民这么柔情的模样。殿下的眼里，有欢喜，我看出来了。那样的欢喜，从前只有在与幕僚们指点江山的时候才出现过。大多数时候，殿下总是忧国忧民，忧心战局。

长孙无垢真心的为李世民高兴，只见她点点头轻声说道：“殿下，药煎好了。许太医吩咐得趁热喝，不可落下。”若不是许太医说雪衣姑娘的身体要好好调养，此时她便端着药回去了。

吸收得慢，那便要今早喝药，这样才好有些。长孙无垢心想。

“那你放着，我一会唤她起来喝。无垢，谢谢你。”李世民赞赏道。无垢能这么用心的照顾雪衣，他心里很高兴。若自己出门在外，也不担心了。

“殿下莫要说谢，这都是臣妾分内的事情。雪衣姑娘我也喜欢，见她受苦，心里也希望她早日好起来。”长孙无垢真心说道。

“好，难怪雪衣说娶你是我的福气，果真如此。你去歇着吧，忙前忙后的，天都要亮了。”李世民心里赞赏长孙无垢，虽然不担心她对雪衣不好，毕竟她贤惠不善妒自己是清楚的。但她能对雪衣照顾有加，李世民心里十分欣慰。

“如此药便放这里，记得给雪衣姑娘喝下，臣妾便先告退，殿下也早些歇息。”长孙无垢微笑，这是殿下第一次自己说娶她是他的福气。这就够了，她的要求不高，只要殿下心里有她，便够了。

试了试药，温度刚好，无垢还是细心。虽然不忍心摇醒睡得正香的苏雪衣，却又挂心她的身体。

“女人，起来喝药。”李世民在苏雪衣耳边哄道。

“嗯——”苏雪衣小脸磨蹭着李世民的胸膛，一脸不情愿。

“喝药，喝完了再睡。”李世民咬着苏雪衣的耳朵道。

苏雪衣伸手推开李世民，最讨厌睡觉的时候有人打扰！

“快起来喝药。”李世民不理会苏雪衣四面摇晃的手，一面喊一面又去骚扰她的红唇。苏雪衣被李世民一吻，便忙睁开眼，推开李世民。

李世民轻笑，早知道自己的吻这么有效，就该早用上。

“喝药。”看着她戒备的看着自己，李世民没好气的说道。

苏雪衣那些都是本能的反应，其实脑袋还没有开始运转，李世民把药端到她嘴边，她便“咕噜——咕噜——”的喝下去了。

李世民奇怪，不苦吗？

只是苏雪衣还没有明白自己是在喝药，见喝完了，便又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李世民这才明白她是没睡醒，这女人，难道也不担心自己给她喝的什么吗？要是是毒药，她也喝吗？

苏雪衣可没想那么多，只知道自己很累，李世民喊她喝什么她不知道，反正知道他不会害她。喝完便又睡去，好累。她自己大概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在无条件的信任李世民。

拿出手帕，轻轻的给她擦拭嘴角的药汁。

真搞不明白她是怎么在突厥跟着什钵苾那么久，却没有被什钵苾发现女儿身的。也不知道什钵苾那家伙现在在突厥折腾得如何了？

看来得写封信去问问，若他在东突厥有成就，倒是可以联合一下。

李世民也觉得有些累了，便抱起苏雪衣往给她准备好的房间去。无垢早给她准备好了，只是她日前发着烧，不想她出来吹了风，方才一直没安排她过去。

走进房间，打发了侍女。李世民轻柔给她脱去鞋子，放她在床上。

苏雪衣嘤咛一声便往床角滚去，抱着被子将脸埋在略微清凉的被子里又安稳的睡去。

李世民好笑的看着苏雪衣的举动，一面自己脱去外衣鞋子，也上了床搂着她到自己怀里。

苏雪衣嘟嚷着，大概反感有人扯开她抱得舒服的被子。

苏雪衣醒来时，阳光明媚。起身，推开窗户。

清晨的阳光带着夏日花儿的芳香迎面扑来，苏雪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手轻轻的抚上自己的小腹，微微隆起，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雪衣姑娘，这是殿下吩咐您喝的药。”身边有侍女说道。

苏雪衣回过神来，接过药，一口喝下去。苦吗？苦的。可是比起心里的痛，其实还可以。

“王妃呢？”苏雪衣问道，是叫王妃吧？

“雪衣姑娘，你找我？”说曹操，曹操就到。

苏雪衣轻笑道：“正要找你，你便来了。”

“身体好些了吗？你昨晚可把我吓到了。”长孙无垢一脸担忧。

“没事了，谢谢你。”苏雪衣心里感动，看得出来长孙无垢的担忧不是虚情假意的。

“没事就好，药喝了吗？”

“喝了，你别忙活了，我有事问你。”苏雪衣郑重的说道。

“怎么了？”长孙无垢拉着苏雪衣的手坐下来，知道苏雪衣该是有重要的事情。

“什么时候，把死胎堕了？”苏雪衣嘴里问着，手依旧抚着下腹，泪水滴落。

“许太医的意思，还是先养一阵子身子，再堕了。你的身子虚，怕有差池。”长孙无垢能体会苏雪衣的感受，那毕竟是身上的一块肉。

“我没事，早点堕吧。他也好早点投胎转世，是我对不起他。无垢，求你，早点帮我把他堕了——”苏雪衣说道最后，哽咽无声。当摸到肚子里，却是一个曾经鲜活，如今却死去的孩子，她怎么能不痛心！

“雪衣姑娘，我明白了。你不要激动，我安排一下，请太医来。但我要先跟殿下商量，你好好的休息，莫要再伤神。”长孙无垢安慰着。

苏雪衣伏在长孙无垢的肩膀上，失声痛哭。她在李世民面前得忍着，必须忍着，必须假装不在意。可是明明那么心痛，那么在意。

“好了，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长孙无垢怜惜的轻拍着苏雪衣的背，安慰着。

一碗浑浊的药喝下去，苏雪衣安静的等待，等待那已经死去的胎儿彻底的离开自己的身体。

李世民坐在身边，据长孙无垢说，他是退了朝里的事情回来的。

可是苏雪衣并不希望他回来，她害怕自己的无助被他看见。害怕他纠缠自己，真的害怕。然而，苏雪衣明白，她最怕的是自己会爱上这个男人。

“感觉如何？”苏雪衣安静了，李世民可没她那么安生。许太医说她的身子弱，可能会大出血，又怕会闹出心绞痛。

“没事，不就是堕胎吗？”苏雪衣一脸无所谓。

这样的表情，刺痛着李世民，他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不伤心，不是更好吗？可是那是他们第一个孩子！

苏雪衣忽然紧抓起被角，痛楚终于来袭！

“殿下，您该出去了，这血污，晦气。”长孙无垢见此，便劝说李世民道。

李世民心情烦躁，又见苏雪衣并不需要他，便拂袖出门。

“无垢，我好痛。”苏雪衣见李世民出去，便开始喊疼。其实她很想他留下来，毕竟这个孩子是她与他的。但是她不可以，否则一切都前功尽弃。

“雪衣，你这是何苦？”长孙无垢自然明白苏雪衣所想，细心如她，看得明白。雪衣心里有殿下，又排斥有殿下。

翻江倒海而来的剧痛，让苏雪衣再无法与长孙无垢说话，下腹的剧痛夺去了她所有的力气。

豆大的冷汗滑落，脸色苍白，唇紧紧的咬着。

“雪衣，你要是痛，便喊出来，喊出来。”长孙无垢不忍心，在一边说道。

然而苏雪衣倔强的忍着，最后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喊，不能让李世民知道自己的痛，自己的无助！

“无垢，快，把许太医给我的药丸给我。”苏雪衣感觉道自己的心绞痛也要发作，急促喘息着说道。

长孙无垢连忙把早准备好放在一边的瓷瓶拿起来，倒出药丸，喂给苏雪衣。

苏雪衣再忍不住那疼痛，在床上打滚起来，止不住的呻吟，面色青白，撕咬着被子。仿佛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在痛，每个细胞都在痛！

疼痛让苏雪衣想要抓狂起来，手指抓着床板，在床板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看着苏雪衣在床上这样打滚，泪流满面，咬着被褥，床板也被抓出深深的抓痕，她该是多痛！长孙无垢试图抱着苏雪衣说道：“雪衣，再忍一忍便好了。”

此时的苏雪衣已经是痛得没有办法喊了，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长孙无垢慌了，许太医没有告诉她雪衣晕了怎么办？

“许太医，雪衣晕了——”长孙无垢打开门，惊慌喊道。

李世民却夺门而进，床榻上，苏雪衣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扑到床边，抱起面无血色的苏雪衣，李世民心如刀割。

“许太医，快给她看看！”李世民顾不得许多，大吼道。

许太医匆匆进来，一面给苏雪衣把脉，一面抽出银针。对于这样的状况，他早有所料。毕竟作为大夫，便要有万全的准备。

见许太医有条不紊的，李世民稍稍放心，至少表明许太医还有办法，那么这女人的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

“殿下，老臣要给雪衣姑娘扎针，劳烦您将她放下。”许太医额前的汗珠细碎的出没，心里也是万分着急。

虽然这雪衣姑娘暂时的晕厥，可以感知不到痛楚。但她原本便有心绞痛，若一味不醒，只怕性命堪忧。

随着几针扎下去，苏雪衣渐渐有了动静。

微微舒张的眼，看见眼前的李世民，然接踵而来的疼痛覆盖了她所有的理智。

欲滚起被子，许太医却喊道：“殿下，莫要让雪衣姑娘乱动。”

李世民一听，忙紧紧按住苏雪衣。

许太医长嘘了一口气道：“若银针被弄移了位，则性命堪忧。”

李世民压着苏雪衣的腿，两手按着苏雪衣的双手，深刻的感觉到身下的人强烈的反抗。

苏雪衣蜷缩不起身子，空荡荡的只感觉到一波波的痛楚。想喊，却因为心绞痛而呼吸困难，喊不出声音。

“许太医，药丸只喂了一颗，是否再喂一颗？”一旁的长孙无垢早已是泪流满面，生产只怕也没有雪衣这么痛苦。

“快，喂下去。”许太医说着，一面换着给苏雪衣扎针。不多时，苏雪衣简直成了一个针人。

汗水浸透了苏雪衣的衣裳，几缕青丝贴着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的唇瓣，早已是布满了咬痕。

大眼弥漫着全部是痛楚，稍稍缓和了一口气，下腹越发剧烈的疼痛覆盖了心绞痛的不适，令苏雪衣再没办法忍住而尖叫出声：“啊——”

凄厉而绵长，刺痛着李世民的心。

“许太医，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好！”李世民吼道。

“殿下，雪衣姑娘的体质与人不一，这寻常人一刻钟便出来了，只怕雪衣姑娘要两刻钟。”许太医抹着额角的汗珠，一面不忘在李世民的高压下忙活。

“就不能想想办法吗？”李世民见苏雪衣痛成这样，怒气横生。

“老臣已经试图用针灸加快集中药效了。”许太医见李世民生气，手上也有点哆嗦。

长孙无垢忙在一边劝道：“殿下莫要心急，许太医会有办法的。”

苏雪衣痛得仿佛全身的骨头被拆了，然后扯掉骨头上肉，然后重新组合。

一股热流，涌出两腿之间，同时沾染了李世民纯白的衣袍。

“殿下，出来了。“长孙无垢此时也顾不得血污晦气了，这雪衣看样子痛得快要死去了。

许太医见此，也送了一口气。

出来了？苏雪衣已经流不出泪来了，那个孩子，出来了。出来了。

痛，随着血的离开，悄悄的削减，心上的痛也在舒缓，苏雪衣安静了。虽然还是痛，可是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不能忍受了。

咬着自己的手指，苏雪衣感受到那汩汩流出的东西。倾泻而出的，不仅仅是血肉，更是苏雪衣无尽的悲楚。

“殿下莫看，让臣妾来。”长孙无垢见李世民看着苏雪衣的下体，忙拉开李世民，自己张罗。

李世民却不走开，亲眼看着那个已经成型的胎儿那样出来，然后被盖上白布送出去。拳头紧握，真是该死！

长孙无垢清理了现场，又给苏雪衣擦干净了身子。许太医早早的离去了，毕竟胎儿堕完，便不是他该在的了。

苏雪衣面无表情的任由长孙无垢给她张罗着，大眼睁着，却是空洞无神。似乎是疼痛，夺取了她的灵气，让她了无生气。

长孙无垢收拾妥帖，便悄悄的退下。即便雪衣想离开殿下，此时还是需要殿下的安抚。

轻轻搂抱起毫无生气的苏雪衣，李世民心里痛惜。

“女人，过去了。你看着我。”李世民轻轻的拍着她的脸颊，这副样子的她，又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过了许久，苏雪衣才迟钝的动了动。

看见眼前的李世民。都是因为他！所以自己才有孩子，然后孩子才会死！

大眼忽然布满深深的恨，她恨他，为什么要纠缠她！如果不是因为跟他说不清楚，自己何必出逃，不出逃，又怎么会死胎！

李世民被苏雪衣眼里的怨恨弄得错愕。

“你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苏雪衣撕心裂肺的喊道。恨，因为逃避，把所有的错都怪在李世民的身上。

“你发什么疯！”李世民搂紧苏雪衣，她是这么瘦，与最初见到的她简直瘦去了一半！

“你走，你走啊！”苏雪衣挣扎着，那已经不再出血的下体，又渐渐渗出血迹。

李世民慌张的喊道：“无垢，你快进来。”

“殿下，您快出去，我来安慰雪衣。”长孙无垢听到了苏雪衣的叫喊，知道此时的雪衣心里难受，情绪不稳定，还是劝走李世民要紧。

李世民虽然不想出去，但见苏雪衣一副与自己苦大仇深的模样，生怕刺激她，便只好离去。

“雪衣，雪衣，好了，殿下走了。你不要激动，安静一点。否则大出血就麻烦了。”长孙无垢如珠温柔的嗓音哄着，哄着。

苏雪衣方才渐渐平静下来，泪水漫出：“无垢，我好难过。我好恨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