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善恶殊难料 3
作者:俞杭      更新:2019-09-24 02:43      字数:3433

酒楼里人人皆惊。那三个和尚自叹不如,知道这个少年大有来头,顿萌结交之意,便先老老实实地自报家门。

身材最长大的和尚道:“少侠,刚才多有冒犯,我来赔个不是!咱们三个是南少林寺俗家弟子,跟本寺的源清方丈是平辈。我叫源和,这两位是源达、源智师弟。”源达、源智也不行佛家合十之礼,拱手对程在天道:“程少侠好!”

程在天还礼毕,问道:“晚辈年少无知,请问何为俗家弟子?”源和道:“俗家弟子,顾名思义,是不离世俗的出家人。咱们这行酒肉不禁,想吃便吃,可比一般的和尚好多啦。”

程在天道:“原来如此。三位大师怎的不做一般和尚,却做起了俗家弟子?”源和道:“咱们三个本来和源清师兄一同修行,数十年来从未出过寺外,谁料他继任方丈后,本寺变得戒律繁多,责罚也严,叫咱们三兄弟天天活受气。咱们三个实在不堪忍受,偷偷逃出寺去,却被师兄亲自抓了回寺。咱们想弃佛还俗,师兄却偏说咱们三个佛缘尚在,一手安排咱们做了俗家弟子。咱们在寺外做的事情,他全都不加过问;只是每月十五,咱们三个都要回寺一天,诵经念佛各项功课都不得怠慢。”

程在天听了,真情流露,拍着桌子笑道:“爽快!如此生活,比那些整天敲木鱼撞钟的和尚自在惬意多啦。”源和道:“看来少侠也是性情中人!咱们两桌并作一桌,一同畅谈如何?”程在天道:“求之不得!”

马惊云道:“这些杂碎活不劳几位爷动手,小人来干便是。”和刘书瑞各推一张桌子,推到两张桌子左右紧挨。

那三个和尚在法媞梅身旁坐下,散发阵阵酒味。法媞梅捂住鼻子,扭头侧身,显然极为嫌厌。

源达满面尴尬地道:“看来是咱们身上酒气太过,把人家漂亮姑娘吓着了。”源智道:“和尚们生性粗鲁,姑娘莫怪!”法媞梅道:“我本来不想这样的,可你们的味道实在太重啦。”

源和笑道:“她闻不惯咱们的臭味,咱们还不识趣些,自己走开么?”便和源达、源智离座向门外便走。走到门边,说道:“小仙女,你先吃罢。等你吃完,咱们三兄弟再进来吃,只要你开心便好。”又补一句:“程少侠,随和尚们出来谈天说地如何?”程在天想也没想,便应道:“好!”紧随他们出了门外。

源和先说道:“这神仙一般的小姑娘,倒不像是中原人,反而有几分西域口音。不知道她可是从西域来的?”程在天道:“大师洞烛机微,晚辈好生敬佩。她正是西域来的,叫作法媞梅,乃是天方教教主哈德桑的亲生女儿。”

源达笑道:“原来如此!这姑娘水嫩嫩的,如花似玉。小子真是艳福不浅!”源智捋了捋胡须,也道:“少侠真是眼光独到,不在中原之地拈花惹草,偏去勾搭西域女子。她瞧着便和中原女子大不相同,尝起来也必然别有一番风味。嘿嘿,嘿嘿!”

程在天大感窘迫,无言以答,唯有另开话匣:“三位大师,咱们不如谈些别的事情?”源和道:“好!咱们行走江湖的人不贪名不逐利,和尚几个也不通文墨,数来数去就只有佳人、美食、神功值得一谈的啦。佳人才刚谈过,美食待会儿进餐再谈,如今先谈谈武功罢。”源达、源智都道:“好!”

程在天道:“怎么个谈法?”源和道:“就先从你谈起罢!少侠把酒当水来喝,实在了得,平常人酒力再好,又怎能有这等海量?我瞧你气息稳中有劲,料想内功也十分强悍。若你已到中年,那也罢了;可你还年轻得很,真是奇事一桩!”源达道:“大哥,他岂止内功厉害,连佩剑都强于别人。”源和道:“何以见得?”源智笑道:“你没瞧清楚他背上的是什么剑么?”

源智话犹未了,衲衣一晃,整个人窜到了程在天身后,想去拔他那把纯阳宝剑。程在天始料未及,一看他即将近身,下意识地便向右滑走。

源智扑了个空,暗暗吃惊:“原来他的身法快到了这地步!恐怕比方丈师兄还要高出半头。身法尚且如此,拳脚功夫只怕还要更强,咱们三个合力战他一个也未必能赢。”便站住了不再动弹。

程在天转过身来,如临大敌。源和忙道:“少侠不要惊慌!他并无冒犯你的意思。”源智狠狠刮了自己一耳光,道:“是我太过鲁莽,吓着你了。”程在天没好气道:“大师想看这把剑,晚辈拔出来便是了。何必大师亲自动手?”源智道:“秃驴知道错了,这便向你赔罪。”

程在天心里偷笑:“你头发比我长得多了,怎么还叫自己秃驴?”应道:“不敢不敢,大师这是无心之失,试问何罪之有?”源和道:“师弟,你这样行事,多少有些失态。”源智道:“师兄,你不知道。他这把剑可不简单,乃是当今天下排行第一的名剑……”源达道:“不错!我也认出了,这把剑就是吕真人亲手铸炼的纯阳剑!”源和惊道:“什么?少侠,你把剑拔出来让我瞧瞧。”

程在天有意在他们面前显露些本事,也不伸手去拔,只是伸手远远地运劲,便把背上那剑弹得飞了起来。

程在天单手接住,说道:“大师请看。”源和隐隐看到剑柄上所刻的八卦,以及上面的符文,却未敢妄信,问道:“少侠可否递给我看?”

程在天心中忖度:要是源和不怀好意,一拿了剑就反过来对付自己,自己手上无剑,又以一敌三,未免有些惊险。但他此时羽翼既丰,胆气亦壮,已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气魄,便是最坏的情形他也并不惧怕。何况眼前这三个和尚看着纯属粗人,胸中实无城府,因而他并不十分提防。于是再不迟疑,爽爽快快地把手中纯阳剑递了过去。

源和大师郑重其事地双手接过,把那宝剑浑身端详了一番,从头抚摸到尾,又用中指在外侧轻弹几遍,细细聆听,如同在欣赏一曲清音幽韵。

过了不知多久,才把剑还到程在天手里,赞道:“好一把纯阳剑!”又问:“原来你竟是吕真人的弟子?”程在天看他的确并无恶意,也放了心,说道:“大师过奖。晚辈是吕真人的再传弟子,师父乃是秋雁真人。”

源和笑道:“原来是这样!和尚几个平素都把吕真人当爷爷尊奉,算下来咱们跟你也是平辈呢。”程在天道:“不敢不敢,三位大师始终是前辈。”源达、源智盯着那纯阳剑,两眼放光,抢着说道:“我也要看!”

程在天把剑交了给他们两个,后者跟源和大师如出一辙,把玩了半天,才物归原主,嘴里兀自赞个不停。

程在天收剑入鞘,哭笑不得,心想:“这三个和尚倒真是武痴!看一把剑也能看这么久。”忽的预感到有些不妙,大叫:“咱们都快看了半个时辰啦,里面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由分说,一跃到了门边,但见门内一切如常,法媞梅和马惊云、刘书瑞仍在用餐,心头大石才落了地。

他走进门内,看那并着的两张桌上酒菜极为丰盛,法媞梅早已饱了,坐着缓一缓气;马惊云、刘书瑞却依旧对着满桌饭菜狼吞虎咽。心下想道:“梅梅菜量不大,怎会点了这么多的菜?一定是马惊云、刘书瑞这两个家伙趁我不在,又点了十几道菜。罢了,念在他们这么凄惨的份上,就随他们吃罢,这顿的钱我付就是了。”

马惊云、刘书瑞犹如饿鬼投胎,尚自大快朵颐。

刘书瑞眼尖,瞥见程在天身影,急忙推了马惊云一把。马惊云当即放下碗筷,两人卑躬屈膝地对程在天道:“小人吃得不饱,擅作主张多点了几个菜,死罪死罪!”“小人犯了该死的罪过,请大侠责罚!”

法媞梅道:“程大哥,我替他们求求情。他们说肚子实在太饿,问过了我才去加菜的。你要怪就怪我好啦。”程在天道:“你是在做好事,我怪你做什么?就算你做了坏事情,我也舍不得怪你哩。”法媞梅脉脉地看着他,笑靥如花。

这时源和、源达、源智三位大师也闯了进来。源和笑道:“哪个富得流油的家伙点了这么多菜?”马惊云道:“小人该死,是小人和刘师弟点的。”刘书瑞道:“不错。”源达道:“没想到你俩这个穷酸样子,倒有不少钱财!”刘书瑞道:“我们两个身上分文不剩,全仰赖这位程大侠施与。”源智一声冷笑,说道:“好一个‘分文不剩’!你袖子里藏着的是什么?”

刘书瑞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源智身影闪了一闪,便抢到了他面前,从他左右两个袖子里摸出了四只玉镯、三个玉坠子,摊在桌上。

马惊云一惊,也被源智疾速靠近身去,袖子藏着的几件金银珠宝全被掏了出来。

酒楼里其余的人见了,有一大半便闹腾起来:“这个玉坠不是我的么?”“他偷了我的金子!”“世道乱啦,人心也跟着黑啦!”“不要放走了他们,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源和见人声如此嘈杂,猛地断喝了一声,用的正是少林绝艺之“狮吼功”,登时屋梁震动,各桌摆放的杯碗碎了几十个,酒楼里头除了程在天之外,个个心惊胆战,不敢出声。

程在天虽有深厚内力相抗,全身也颤了一颤。

源和等场中众人静了,喝道:“你们两个毛贼偷别人的东西,而今人赃并获,还有什么话好说?”马惊云、刘书瑞宛如楚囚相对,真真是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