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节
昨夜一场大雪,今晨起来,帐顶都积了薄薄一层雪。冉冉好奇出来看,披着斗篷瞄了一眼,又往里钻了。冷。
慕容玄笑她,却穿戴整齐了出帐去。然后……她就抱着被子,爱干嘛干嘛去了。
稍晚些,就有人来报,陈霖过营来了。
慕容玄严阵以待的个性,传令官的话没说完,他自己先起身出去了,那边大营只有他和南腾两个人,他过营,必是有重大的事。
陈霖在营帐门口与他正面迎上,也不奇怪,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才道:“王爷,莫拉多海向我们发兵了。”
慕容玄看了看传令官,对陈霖道,“我们大帐里谈。”便转战大帐去了。冉冉并没有跟来,不知情的,会以为她还在睡觉呢。
大帐里,原来冉冉已经等着了,难怪没见到她。一进门,陈霖便先向冉冉颔首致意,后才各归其位。
“王爷,探子来报,莫拉多海刚刚发兵来攻,我们是不是要正面迎敌?”陈霖征询慕容玄的意见道。
不是南腾、陈霖不会带兵打仗,当然也不是他们还没有“断奶”、都要靠慕容玄来指挥。一切,只为了那个计划的施行不产生太多变故,好驾驭一些。
“莫拉多海如今是在百里之外,一时还近前不了。”慕容玄审视着地图,而后缓缓道,“你派兵阻截,三天内他的兵马不得靠近。”
“那三天后呢?”说话的是冉冉,她煞有介事的看着慕容玄,“三天后又当如何?莫拉多海总会发现我们是在诓他的。”
慕容玄却是眸子一扬,淡淡道:“三天就够了,三天,足以做很多事情了。”
“你要等谁?”听他那么说,冉冉不禁就又来话了。
慕容玄不答他,只是跟陈霖说道:“你回去,跟南腾说,无论如何,必须把莫拉多海拖住三天。不得让他越界。接下来的事情,随时会有人过营去通知你们。”
“陈霖明白了。”有了慕容玄的一句话,他也就吃了定心丸。虽然不明白慕容玄为什么非要拖莫拉多海三天,但是慕容玄做事一向有自己的道理,他自然也就不会多问了。
向慕容玄行了礼,与冉冉互相的颔首致意,陈霖便悄然退出去了。
帐篷里,居然还是只有两个人,冉心悦和慕容玄。这种模式,持续不变。
冉冉看着慕容玄,一口气憋着,就是出不来,“你是在等傅岩慑吗?”
慕容玄沉默着,不承认也没否认。
冉冉就这么给一拳打过去,可以想见,冉心悦这一拳,是无论如何打不下去的,在慕容玄面前手就垂下了,“你居然为了我,让大军在大风雪里又拖了三天。你怎么可以……”
“他们都没有你来得重要!”慕容玄一言不发之后,将她的手禁锢,字字铿锵。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可抗拒的决心。
冉心悦摇头,叹息。慕容玄为了她,把大军总攻的时间整整移了三天。这三天里,天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故。可是,他却是一定要等到傅岩慑来的。
因为,傅岩慑才有办法接近那个对她下毒的人,甚至拿到解药。可是,他明知道拿到解药的希望有多渺茫,那成功率百分之一都没有,怎么可以奢望呢?
“要是三天后出了什么变故,就算有解药了,我也不会吃的。”冉冉淡淡道,脱开他的手,沉默着走出大帐。
自此不回头,之后,至少有两天半她连理都没理过慕容玄。
她走得快,于是没发现,慕容玄的嘴角慢慢上扬着,眼里还有从未出现过的狡黠。
西陵,皇宫,正安殿。
赫连颜卿坐在他的位置,等待那位国舅爷的出现。刚刚有人来报,长孙励觐见,于是他就召见了。
照理说,赫连颜卿并不知道长孙励是刚刚从边关回来的,也不应该知道他是带着目的来的,这几天长孙励称病在家,谁也不知道他近况如何。若是摆在明面上来说,大病初愈,进宫见驾,那是人之常情的。
所以,赫连颜卿没有任何的理由拒绝。
门口,大片冬日难得的阳光里头,长孙励的身影慢慢移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日他的脚步异常的慢,和沉重。以他的人来说,平日都是颇为沉稳的,沉稳不同于沉重。
“臣长孙励,叩见陛下,陛下万岁。”好不容易等到他进了门,便伏在阶下,重重地叩头。
长孙励今天这礼,也是行得奇怪。
赫连颜卿恍然未觉一般,温和道:“免礼,平身吧。”长孙励便起身来,他仍温和地道,“都是一家人,没有外人在,不必那么多的礼节。”
“陛下折煞微臣了,君臣始终有别。”长孙励低眸垂首道,显得很谦卑。也只有他自己这背后的涵义了。他的袖筒里,此时藏了极锋利的匕首,并且淬了毒,见血封喉。
赫连颜卿顿了顿,决定从这个话题上绕开,“棠儿今早还在念着,不知道你的身体好了没有,正打算出宫去看你,你就来了,我这就宣人去把棠儿叫来,免得她牵肠挂肚的。”
长孙励一愣,在赫连颜卿那一句又一句“棠儿”里面,困到不能动弹。他还有个妹妹,一个叫长孙海棠的妹妹,她是长孙海棠,是赫连颜卿的皇后,她不姓上官!
长孙海棠,不姓上官,她不能因为上官家的事情,毁了一生……始终敌不过仇怨啊,海棠,兄长对不起你了!
长孙励霍地抽出匕首,电光火石间,匕首袭向正绕过那庞大的书案朝他走来的赫连颜卿。
不知道他是否知晓,赫连颜卿有一身的武功?
眼前一道光,是骇人的光芒,赫连颜卿往后一闪,一把匕首从眼前划过,只差了一点点。
那一招不中,长孙励又卷土重来,挥舞着匕首就杀来了。
赫连颜卿的手摸到了腰间,一抽,一道刺眼的银光闪了长孙励的眼,待看清是何物,手腕上一疼,那匕首竟然被打落,那东西已经架在自己脖颈上了。
是一柄软剑。气势十分骇人的一柄软剑。
长孙励很显然没有想到赫连颜卿的身手这么好,都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想不到,陛下身手了得。”
“国舅爷何故想置朕与死地?”赫连颜卿在此时,仍是温文儒雅的,若是说有什么特别的,也就是那说话的调子,微微沉了些。
长孙励却是一笑,道:“陛下深藏不露。是我等看走眼了。”
“分明是国舅爷临阵放弃了。赫连颜卿不会胜得如此轻易的。”赫连颜卿一语戳破。
长孙励纵声大笑,忽而晃过赫连颜卿手里的软剑,弯腰去拾那淬了毒的要命匕首,往自己颈上抹去。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赫连颜卿那是柄软剑,毫不留情地斩向他,打落了匕首,更不惜削落了他一节手指。
“国舅爷,生命不可儿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当珍惜才是。”赫连颜卿收了那匕首,不轻不重道。
长孙励不知是忘记了手上的疼痛,还是已经麻木了,那流血的手指,他总之是不在意的,涕泪纵横。
想不到,他连自己都杀不了。
他答应了他大哥,要杀了赫连颜卿,于是连夜赶回来,到了跟前,他才发觉,自己要下手是很难的。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以她的武功,跟赫连颜卿,胜负或许难分,同归于尽却是可以。
可是,赫连颜卿不是个昏庸的君主,这么多年来,他励精图治,并非碌碌无为;他礼贤下士,待人亲和,却又不失君主风范,进退之间有度,那不是寻常人做得来的。他不敢保证,一心想复国的大哥,终有一日登上皇位时,也能做到这样。
西陵目前除了面对那沙的谋朝篡位居心之外,百姓可以算得上是安居乐业了。可是一旦赫连颜卿死了,那沙在大哥是怂恿下胜了,得了皇位的却是大哥,这其中曲曲折折的,免不了又是一场血战。
赫连颜卿一死,西陵这么多年来勉强维持的和平,就会这么一夕之间土崩瓦解,届时……
赫连颜卿似乎都看不过眼了,掏出方手帕来,也收起了软剑和匕首,替他把断指包扎起来,口中犹自念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长孙励怔怔地看着他为自己包扎,想起了什么,仰头长笑着,夺过赫连颜卿包扎一半的手帕,只是捂着伤口,步履蹒跚地向外走去,“最后皇位是谁的,都不重要了……”
“谁做皇帝,与老百姓都是无关的。又何必生灵涂炭?”赫连颜卿望着他的身影摇头叹息,扬手,身后多了两个人,“去跟着国舅爷,别让他做傻事。”
那两道人影纵身一跃,随着长孙励一起不见了。
赫连颜卿长长抒出一口气,这皇位坐着,怪累的。想不通,为何上官烈要纠结于三百年前的纷争不放呢?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总有一天,赫连家的统治也会到尽头,万般皆是命,轮回罢了。何苦如此?
金戈铁马,又岂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