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节
真的是好卑微、好可怜的愿望!
“……只是这样?”
染羽握着她的手,拉到唇边。见她没有任何排斥,便轻轻的问了一下,继而在脸上摩挲着。
“嗯,这就是我的愿望。”
“君……羽。”
“……你……你叫我什么?”染羽突然瞪大眼,惊喜并着惊恐的看着她。
“羽……”
记得,曾经染羽要求我这么叫他,但却总被我无视。
“爱……”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呢喃一句。染羽紧紧的抱住她,心中尽是不真实的喜悦。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
我靠在他的肩上,承受着他的重量,仰望着天空。
染羽,今生,只要你不负我,我定然不会负你……
当我再度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不出所料,发了高烧。在此期间,染羽不停地传召御医,若不是顾忌到场所,他恐怕会让御医留宿,以方便二十四小时照顾。
也是这两天,宫内宫外变化众多。
最初是,流言蜚语,无论宫内宫外,都消失了。曾经一度沸腾的流言,风过无痕。
流言的消失,自然有别的取代。要么是平静,要么是另外的绯言绯语所取代。就如现在,我失宠的流言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君后传言。
再度有人传言说,我将成为君后,打破朱焰国建国以来只能有一个君后的传统。而市井之间,更有传言说,失宠的传言之所以流出,并非是空穴来风。而是君上染羽欲要立我为后,却被我拒绝,因此惹怒了染羽,与之吵了一架,而后二人冷战。直到前天,二人才和好如初。
我不知道这个流言是从哪一个空穴里流出来的,这种半真半假的话,着实很能让人相信。
但,染羽要立我为后却被我拒绝的事情,只有染羽、染谦与我三人知道。就算是十六夜、染泶、水无他们都不曾告知。而这个消息,他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是因为染泶婚礼时,我一袭白衣出场,惹来他人的遐想猜测,但是染羽的提议以及染谦的说服是在婚礼两个月之后才发生的。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是非如麻的王室,已经足够一个绯闻消失了。
因此,我只能得出并相信,这个消息是有人刻意传播出来的。但,为什么?目的如何?
当听到这些消息之后,我开始苦笑。不知道之后,我的形象会被别人扭曲成什么样子:是不顾自己的利益而遵守祖宗规矩的懂事贤惠,还是连君后之位都不屑一顾的自视清高和目中无人?
不管是哪一个,都非我所想的。但是,人的形象,就是这样。要么自己塑造的,要么别人认为或者扭曲的。现在,我虽然接受了染羽,但初衷并未因为而改变。我只想平平淡淡的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如果有一个心爱之人在身侧,那最好不过。
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我让阳赶快离开。阳再度重复了一句“保重身体”之后,消失不见。
我笑了笑,现在阳的武功,越来越好了。即使是说神出鬼没或者出神入化,也非夸大。
这两日,我一直都住在羽飞,这自然是染羽的意思。
我能够理解他的用意,从未有任何女人在他的寝宫留宿过,但我却是例外,这足以达到某种效果。
染羽和染谦并肩而入,染羽对染谦说了几句,就找卧室走去。见到一只睡着的人睁开了眼,惊喜异常,步伐加快,到了床边。
“爱,你醒了。”
我微微颔首,看了看外面,染羽意会的笑了,道:
“是谦。刚才有点事情,就一起来了羽飞。”染羽解释道,“谦也说想要看看你。”
“累,改天吧。”我懒懒道。
“以后……以后别再这样对自己了,好吗,爱?”染羽轻轻的握着她的手,素日清冷的眸子里含着深深柔情。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染羽,心一惊。惊讶他如此轻易的将自己的情深表现出来,但也在惊讶他的行事。
都说帝王皆无情,而且,这个世界上,谁人不带一箩筐的面具走天涯?但他,为什么这么容易的就将他的情绪展现出来?
想到此,突然好笑了一下。为什么现在才来惊讶?以前,染羽不也是这样吗?虽然以前他的情绪内敛,但并非将情绪收敛得一丝不漏。而我,又为什么突然如此感慨?
……果然,还是害怕吗?
承载了多少爱,在失去之后,就会被反噬多少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外乎就是如此。而现在,当幸福降临之时,痛苦依旧没有减缓,反而还增添了担忧畏忌。
我真的只是连幸福都害怕的懦夫。
“嗯,我知道了。”
染羽自知她心中仍然有所畏忌,但也不逼迫。心知,日久天长的冰川,一时之间也不可能被消融。只能耐着心,慢慢的来。
“爱,你饿了吗?我让人准备了点稀粥,你吃一点?”
“羽……”
“嗯,怎么了?”
“你变熊猫了。”
“熊猫?那是什么?”染羽道。
我指了指自己的眼,道:
“好大的两个黑眼圈。”
一瞬间,染羽的脸颊染上了一点点红。他颇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眶,但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奇的看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自己,虽然是用这种近乎玩笑的方式。而她,也是第一次与自己玩笑。
莫爱她,虽然对凡事都淡漠、不在乎,可是她也几乎不开玩笑。但她现在……
染羽知道,这个人,此生是绝对不能辜负的。只要失信一次,就再无挽回的可能。而她,本就非一般女子,不能糊弄。若想到得到她的心,只能付出自己的心。不管什么,都必须先付出,否则绝对得不到任何。
“怎么了?”见染羽不答,我继续道,“你等会儿去休息一下,国家大事再怎么重要,都没有身体重要。”
“……爱?”
“是不是觉得我这话很自私?”我微微勾起嘴角,平静道,“国家大事虽然重要,一些事情却只能你来处理。即使有染谦代劳,但按照你们的说法来说,身份不在,于礼不合。而你,如果身体不适,许多事情,会很麻烦。”
“……”
“……我多言了么?”我垂眼眼眸,收回手,拉了拉被子。
关心人,有时候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若说,对方接受的话,还好。若对方不接受,这关心只会惹来心烦、惹人嫌。
不被人接受的好意,与恶意无异。
这样说,或许绝对、偏激了一些,但却也并非毫不靠谱。
见状,染羽立刻握着她的手,心知自己刚才的惊愕被她误解。他无奈的笑了笑,这个人,若不在乎便什么都不在意,若在乎就连一个表情都能够影响到她。这就是她的感情吗?
一旦不付出,就滴水不漏;一旦付出,就倾尽所有。正因为如此,才在遭到毁灭的时候会万劫不复。
温柔、莫爱,她的两个名字,就如她的人一样,是两种极端。
“爱,你误会了。刚才我只是因为你的关心而惊愣,并非是因为你的话而有愤怒怨怼。”
“是吗?”我抬眼,淡淡的看着他,“没有误会就好。”
染羽一笑,看着她如同小孩子一样缩在被窝里面,可爱无比。
就在这时,宫女端来稀粥。染羽接过,挥手让人下去。顿时,又只剩下我与他二人。
染羽想要喂我,被我拒绝。几番下来,他也依从了我。
我不想这样被他照顾,照顾得太好,不知不觉的依赖依靠,如果能够到天长地久自然最好,但若是到不了,这一切都会变成毒药,将自己啃食干净。
虽然现在我决定勇敢的面对,给自己一个机会,给染羽一个机会。但我仍旧明白,我爱的,不是染羽。至于是谁,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了。
我们就如同进行一场豪赌,胜则全欢,败则……
吃完之后,大半个时辰已经过去。外厅的脚步声也越渐焦急,想必是染谦等得不耐烦了吧。
“你去吧。”我道。
染羽接过碗,点头,关切了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
看着染羽离开的方向,沉默良久。最终,只能嘘叹一声,缓缓的闭上眼。
另外一边。
宿洛阳回到“千日草”里自己的卧室,果不其然,那二人等候在此。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入了内室,将夜行衣换下。
在花家事件之后,“尚月”消失了。它与千日草合并,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世间。虽然有人奇怪过,但现在一切也尘埃落定。
除了有心人士,其他人不会关心商行的东家换没换,只要物价不涨,什么都好。
收拾好一切,宿洛阳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书,翻看着,完全不管不顾周围还有二人。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宿洛阳很清楚。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不想要理会。
小姐做什么事情、做什么决定,与他们无关。而他,也没有义务和责任要一一汇报小姐的动向给他们。
在那一年,小姐将他们捡回来、他发誓之后,就决定遵从小姐的决定。无论她做什么决定,只要她认为好,就好。就如那一次,他宁愿被人天天逼问,宁愿被心中的痛苦逼得发疯,也不会泄露一个字。
只因为,小姐不希望他这么做。
而他,也绝对不会拂逆小姐的意思。
沉默僵持,终于有人忍不住。他站起身,看向宿洛阳,道:
“小姐她现在怎么样?”说话的是宿洛影,他的口气十分不好。粗鲁、命令、厌恶和不耐烦。
其实,宿洛影平日并不会这么说话,相反还十分的可爱,讨人喜欢。而宿洛阳成了唯一一个有此“荣幸”得宿洛影如此对待的人。不管在外人面前,还是四下,都是如此。久而久之,造成一种宿洛阳曾做过对不起宿洛影的事情的假象。
其他人都如此认为,因为宿洛影只会这么对宿洛阳。如果他如此对别人或者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那还有怀疑质踱的余地,但并没有。
而宿洛阳,为人沉默寡言,除了面对他家小姐,或者是谈正事的时候,根本就是一惜字如金的人。这样的人,很容易被人误会,即使他是清白的。
十六夜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虽然明白宿洛阳的无辜,知道宿洛影的故意,却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清官难断家务事。
“已经醒了。”宿洛阳十四日黄昏入宫,在永昶殿找不到人,四下打探,才得知小姐晕倒,现在君上的寝宫“羽飞”里。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去了“羽飞”……
在羽飞的一天一夜,他知道,染羽找就发现了他。而染羽,也是知道他没有恶意,才会无视他、放任他。但更多的是,他知道自己是小姐的人,而他,不会伤害小姐。
但是……
“是吗?”十六夜明显松了一口气。
当他得知她再度晕倒沉睡不醒的时候,他的心都险些跳出来。他想要入宫,但是……
从那一天之后,他就失去光明正大入宫的资格了。现在,除了如同梁上君子进宫去看看,什么都不能做。
她的选择,她懂。正因为懂,才不想要去面对。
夜主说,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却依旧甘之如饴。甚至是,将相思之毒,用以饮鸩止渴。
“我是在问你,小姐现在怎么样了?你就一句‘已经醒了’,就可以了?敷衍我们吗?还是不屑和我们说话阿?千日草的二当家,宿洛阳哥哥!”宿洛影道。
宿洛阳手一抖,眼中闪过受伤。
这时,他想到,在染泶大婚前夕,小姐说过的话。她说:所谓缘分,虚无缥缈,难以注定,更难以捕捉。色相成空,最后虚无一片。
小姐的话,虚无缥缈,但他仍然懂得,这是什么意思。
他和弟弟宿洛影的事情,非一日两日能够说得清楚的。许多事情,就如小姐所说,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虽然,他现在都不知道周瑜和黄盖是谁。
对于宿洛影,他很愧疚。而身为哥哥,许多事情,理所当然要退让。虽然他们说了好几次,要适当管教管教。但是……
他宿洛阳自认为,没有管教任何人的资格,即使那人是他弟弟。而他这个亏欠了弟弟宿洛影的人,又如何能够去管教他?
殊不知,正是因为宿洛阳的这种态度,造成了他们兄弟二人的悲剧。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小姐已经醒了,她让我先回来。”宿洛阳道。
“你就这么放小姐一个人在那里?你不知道小姐的身体很弱,万一出了一点事情,该怎么办?”宿洛影红着眼,大声道,“我好怕……好怕小姐醒不来。可是,可是你们都不让我去看她。上一次也是,这一次也是……如果小姐醒不来,你们要用什么来赔我的小姐……”说着说着,声音竟然哽咽了起来。
宿洛影嚣张霸道,但无人责怪他。他们的心情,与他何尝不是一样?
上一次昏迷七天,这一次昏迷两天,无论哪一次,他们都心急如焚。只是,上一次的原因,他们知道,因为“尚安”。那这一次,这一次又为了什么?
这一次,为了染羽吗?十六夜臆测。
心,疼痛难忍。
但,若这是她的幸福,她的归宿,她的选择的话,他会祝福。
“君上会照顾她的。”宿洛阳沉默了片刻,翻了一页书,同时道。
“君上?你说染羽吗?他会照顾?他含着金钥匙出生,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周围一大群人侍候着。这样的人,他会照顾别人?”宿洛影道,“而且,那些女人,谁能保准她们不妒忌,不暗中使坏?”
“影,你别激动。”十六夜道。
“君上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宿洛阳道。
虽然不清楚君上的事情,也查不出多少,但这个人,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很简单的比喻,一个简单的人,能当得了一国之君吗?而且,在王室里出生、成长并且做到王座之上,这其中的过程多么的动魄惊心,让人难以想象。
人吃人、人踩人,只有站在别人的尸体上,才能走向上位。或许,正因为如此,君上才会下令说只要一个子嗣。或许,他就是不想让王子殿下走上他的那一条路。因此,甘愿冒着极大的风险——如果入了晚年,王子殿下再有何事故发生,那就意味着王位将要落在染谦身上。虽然他们都是一家人,但毕竟父传子位这个传统由来已久,哪怕就算是迫不得已的改变,也会引起变故……
但是,比起这些风险变故,染羽仍然将兄弟相残的可能性扼杀。由此可见,他在登基前,究竟面对的是何等血腥残忍之事。
而且,他相信小姐的眼光。她周围的,不管现在结局如何,无一不是十分出众之人。而她,最后在十六夜与染羽之间,选择了后者,自然也在肯定着什么。
小姐是一个极为强大的人,也因此而极为脆弱。而这样的人,所选择的人,必定也是足够强大,但同时能够弥补、补足她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