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节
毫无光亮的夜里,但漆黑之光仍旧闪烁着。那暗黑的光,将他的身影拖得纤长。若是有人经过,定会以为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鬼怪。
风吹过,身影摇晃,树枝飘摇,他停下脚步,看向左前方,而后,没有任何预兆的就将手中之剑丢了出去!
同时,一道尖锐的尖叫声划破天际,一群鸦雀腾飞,让原本静谧的夜带着几分恐怖和惊悚。
那声尖叫,就如若惊鸿之羽,不过转瞬,就消失得不见踪影,好似它原本就不存在。
“我的天真,究竟害了多少人……”他又继续道。
声音消失得比先前还快,快到已经不能够用瞬间来形容。因为,瞬间对于此,真的是太长了!
他走到剑所在的地方,那是一个人,不,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他拔出剑,静默的看着剑刃滑落下的血液,而后,回到官道,继续走着。
剑尖磨地的声音,依旧在作响。这似乎是这夜里唯一的声音,尽管它真的很恐怖。
突然之间,他咧起嘴——十分的莫名其妙,明明看不见,却知道他咧起嘴,虽然很是模糊,但仍然能够感觉到他表情的狰狞,以及溅在脸上的乌黑的血液,就如若地狱修罗,恐怖无比!
从他的表情来看,不难看出,今夜,是一个屠戮之夜!
对阿,这就是一个杀戮的夜晚!
穆夜做了一个梦,一个十分美好的梦,好到他不愿意醒来。
梦里,是他和清璃曾经一起构筑的美好未来。他们在偏僻之地,选了一处有竹林的地方,盖了一间如同清水楼阁一样简朴典雅的竹楼,竹楼附近有一块菜地,那里种着蔬菜。当他睁开眼,走出竹楼的那一瞬间,就看见花散里窈窕的身影。
她幸福的笑着,身旁跟着两个孩子,一个还在学走路。当他落入她的眼眸时,她笑着招呼他,叫他过去。
然后,刚刚走路的孩子朝他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当扑入他的怀中之时,奶声奶气的说,爹爹,愁儿抱抱。
当他抱起孩子时,另外一个也跑过来,吵着说,爹爹,忧儿也要抱抱。
最后,他只能无奈又宠溺的笑着,将他们抱起来,一手一个。对面的花散里,温柔的在原地笑着。
从她的眸子,从落入她眼里的自己的表情,从怀里的两个孩子在相互争着父亲更多的怀抱,可以看到幸福是什么模样。
他们曾经说过,以后要两个孩子,一个叫无忧、一个叫无愁。只希望,他们这一生,能够如他们的名,无忧无愁。
他在院子里陪着两者孩子玩耍了一会儿,就对花散里说,要上山去打猎,用以去换点日常用品。花散里对他说,要小心。还有,早些回来,我们等你吃饭。
他轻笑,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轻声说,嗯。
美丽梦境残忍的并非梦境之中的美丽在现实中没有,而是它终有会醒来的一刻。即使,多么的不愿意,多么的不想,多么的想要停留在梦境中。
当余光瞥见还有小火燃烧着的火堆时以及被夜色染成漆黑的四周,穆夜连睁开眼的心思都没有。
方才,不过是走出院子的竹门,一切风景都变了。陌生而熟悉的景象,让他意识到,这一刻看见的不是梦境。
风声萧瑟,怀中之人依旧冰冷。方才……方才明明还对自己温柔浅笑,还叮嘱自己早些回来,还说等他吃饭……
可是……
他闭紧双眼,想象着方才的梦境,试图再次沉湎梦境,回到方才那个美梦之中,那个遥不可及的梦境之中。
有人说,梦境是弱者逃避现实的地方。现实实现不了的,就在梦境之中创造,那时的幸福和成就感,多多少少的会被人带到现实之中,而这些被带去的幸福和成就感,会支持做梦者,会给他一些力量,让他不至于那么早就在现实中倒塌下来。
有人也说,梦境是惶恐。所逃避的、所害怕的、所厌恶的,都会出现在梦境,纠缠着,并让做梦者将恐惧带入现实,难以弥散。
这个梦境,究竟是自己的想望,还是他的逃避行为?无论是哪一种,都使得穆夜心疼无比。
怀中之中的冰冷占据了自己大半的身体,一丝一毫的冰冷,就如尖锐的刺刺透皮肤,扎入骨髓之中,痛不欲生。
眼眸干涩,却没有泪垂落下来。他的泪,早在十年前,花散里被迫离开他的那一天,就已经用尽。他原本觉得,有没有泪水都无所谓,但现在欲哭无泪的感觉,还真的不是一般的难受……
眉头紧蹙,感觉寒风刮过,他下意识的收紧怀抱,感觉怀中之人嘤咛了一声。但他,只是愣了一下,而后苦笑一下。
果然,梦境之中的景象和想望,会被转移到现实。
穆夜捡了一块木头,丢到火堆里。火渐渐地旺了起来,将他力所能及的地方都洒下温暖以及橙黄的色泽,也将太过靠近他的事物灼伤。
穆夜靠在车辕上,发着呆,一会儿,他才有一个动作——将松开的毛毯再度拉紧,哪怕根本就没用。因为,怀中之人的冰冷是从骨子里、灵魂里发出来的。无论外界给予多少的温暖,都无济于事。
火堆对面,睡着十六夜。他蹙着眉,像是梦境之中有什么事情让他忧愁。这个原本单纯的孩子,现在已经成熟道可靠了。许多人,包括温柔,都不知道,有时十六夜出现的那般强势、理智、果断、冷静的那一面,是他的自我防备。真正的十六夜,是天真单纯,哪怕是懂得事故,知晓世俗,却依旧不改分毫。然而,这个孩子,却为了心爱之人,改变了很多。
温柔不喜欢优柔寡断,他强迫自己变得果断;温柔不喜欢犹豫不决,他强迫自己干脆……只要温柔不喜欢的,他几乎都改了。但是,最后却失去了天真而直率的勇气。
其实,那并非是失去。
当人长大之后,就会丢去年少的天真、单纯,因为那些不适合生存。也会因为长大了,因为要生存,才会懂得适时而进、适时而退。懂得什么对自己最好,而后近乎本能的选择为自己好的那一些。却殊不知,有些东西,就是需要那近乎愚蠢的天真。
成熟,能够带来很多,同时也会失去很多。
十六夜以前可以直率的对温柔说“喜欢”,还可以不顾一切的靠近她,用尽一切的手段方法。但是,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现在的十六夜,别说用自我虐待的方法迫使温柔改变决定,就连太过接近她,也做不到。
那一日,温柔中毒,他们几人去逼问。最后染羽说要单独和温柔谈谈。那时,他叫十六夜出去。原因并非是要给他们单独谈谈的空间,而是,十六夜一直的沉默。
他的沉默,证明了他的不安和不知所措。
温柔讨厌什么,他们都很清楚,所以,他才将十六夜叫走。否则的话,不能排除温柔看着他这个样子十分生气,从而什么都不会说的可能。
十六没了犹疑和优柔寡断,但却失去了最最最重要的直率和勇气。这一点,恐怕温柔早就发现了吧……
他劝了十六夜好多次,若是不想要受伤,不想要那么痛苦,不想要最后只剩下折磨自己的话,就早些收手吧!温柔那个人,不是一般人能够爱得了的!
爱上她,必须有万劫不复觉悟。
但转念想到自己的事情,他又有什么什么资格说十六夜?他不是一样的,为了怀中之人,万劫不复了……
“……清璃,我什么都能够承受得了,什么都能够做,什么都能够失去,但独独……独独不能失去你……”
红影湿幽窗,瘦尽春光。雨余花外却斜阳。谁见薄衫低髻子,抱膝思量。莫道不凄凉,早近持觞。暗思何事断人肠。曾是向他春梦里,瞥遇回廊。
……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你不在,天为谁春?
你不在,花为谁娇?
你不在,歌为谁吟?
你不在,曲为谁弹?
你不在,吾为谁笑?
……
这一生,舍你其谁?
这一生,有你何羡?
这一生,有你足矣……
“但是,这一生,终究以这般悲剧收场。你我,用生命绘一场生死契阔的游戏,最后由我用朱砂笔划下圆点收场……”穆夜望着漆黑夜幕,呆滞而无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