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节
屋外的五个男子,无论哪一个,都英俊无比,且各具自己的特色。
现在,他们四人都站在屋外阶梯下,面朝着庭院,有的则仰望着天空,深情平静,隐约带着悲伤。
他们彼此都沉默着,看似无事,实际上却认真的听着屋内的声音。他们都知道,这样做会惹那个人生气。可是,即使如此,他们也愿意这么做。
听到屋内传来的压抑的呜咽声,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皱起眉。
……忍耐了这么久,还是哭了出来?但,为什么?
不想死……
原来,事情比他们想象的都要严重许多。
“……她曾经告诉我,为人君者,要不仁,还要不义,以及……自私。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必须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不然的话,一切都完了。哪怕是不仁不义,卑鄙无耻,也必须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因为,天下苍生无数,但君王只有一个。有时候,君王的死亡,就等于苍生的灭亡。这样说,一点也不夸张。”染泶道,“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要施展自己的报复,为民谋求福祉,就要忍辱负重,抛弃一些为人的东西。并且,为人之所不为,而且,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不仅是哥哥,我也在感叹,将她留在后宫真的是太浪费了。”染谦道。
对于这样文不对题的话语,几人都是静默的听着。说了话之后,也恢复了沉默的状态。
心,如若春风凄寒。
“那个《广陵散》是什么?”司徒破晓道。
“十六,你知道?”穆夜睨了一眼身旁的十六夜,见他眸子中神情流转不断,便用毫无情绪的声音问出了心中的猜测。
其余几人都看向十六夜。
“阿,我知道。”十六夜微微低下头,又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你们知道她答应给我,还有君上一个机会的事情吗?”
其余四人点了点头。这一件事情,他们是有所耳闻。当知道的时候,除了欣喜,理所当然的还有惊讶和莫名的不安。但这一种不安,只有与温柔在一起最久的穆夜才有。
“在答应的那一天,她邀请君上和我在永昶殿吃饭。在吃饭的时候,她突然陷入了沉默之中。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在想一首曲子,还说很久没有弹琴了,还说要为君上和我弹奏一曲……”之后,十六夜将当时的情况精简的说了一遍。
听过之后,他们都陷入了深思之中。
好一会儿,司徒破晓率先开口,“她的手,好了?”
“她说好多了。我不太懂音律,只能听到有的地方的力度,而且地方改迅疾的时候,节奏跟不上。而最后,她没有再说什么。想要问她的手怎么了,她连给我们问话的机会都没有。”十六夜道。
“应该没有什么大事。”穆夜道。
“怎么说?”司徒破晓道。
“身体技能不是想要隐瞒就能够隐瞒的。这一段时间,她的手臂没有任何突兀。”穆夜道,随即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当然,不能够排除她刻意的隐瞒。”
“隐瞒?”染谦蹙眉。
“谦叔,温柔她……她的医术应该很好。”染泶道出自己的推测。
“医术?你是说……”染谦不敢相信。
“她在集安国就开始看那本书了。到现在,看了三年了。她那么聪明,无师自通是完全可能的。”十六夜道。
“……”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够解释她能够将病情隐瞒到现在的原因了。”染谦道。
“但是,医者不能自医……”司徒破晓说出疑虑。
“这并非全部。所谓医者不能自医,那是因为他们固执的坚信自己原本的立场和想法,且同行相妒,很难以接受别人的诊治,继而形成了讳疾忌医。而且,病痛关乎生死,小病不治成大病,继而死亡。基于这一点,在自己诊断的时候,心境很难保持平和淡定,很难将自己当做是病人,更难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上客观的诊治。”染谦道。
“……谦叔,你说的话,好像温柔说的。”染泶眨巴着眼睛道。虽然,现在十分不适合说这一句话,但他还是忍不住。因为此刻染谦的口吻和用词,真的好像温柔。
“呵,你们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了。我曾经问过她,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染谦道。
“古人有云:‘业医者,活人之心不可无,而自私之心不可有。’又说:‘未医彼病,先医我心。’还说:‘古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这都是在教导身为医者应该注意的事项。但是,如若病人换做了自己……就如谦王所说,心境不和,病魔未除,先生心魔。心魔一成,病魔狂肆。”穆夜道。
“阿,就如穆师傅所言,因为恐惧、担心、害怕等等原因,不敢下手,不敢用药,就造成了医者不能自医的局面。”染泶道。
“……是吗?所以她隐瞒了。”十六夜喃喃道,侧眼看着穆夜,“夜主,《广陵散》是一首杀气很重的曲子,同时,也很是沉痛。我真的听不懂,只是听君上说了。”
“……你能哼出那首曲子吗?”司徒破晓想了想,道。
“对阿,如果哼出那首曲子,就可以将之弹奏出来。”除了十六夜,其余四人都在琴艺上有所造诣,如果能够还原琴曲,必定会懂得琴曲之中所表达的东西。
“……”十六夜沉默了。
“怎么?”
“我觉得还是算了。”十六夜想了想,道,“她不喜欢别人探究她,哪怕是她表达出来的,只要她没有亲口承认,那就不能主动。……我不知道这样说合适与否,但……”十六夜说着说着就止住了声,沉默不语。
穆夜深深的看了十六夜一眼,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在这里等。”
等?
等什么,穆夜并没有说明。但是,这已经毋须明说,一切都在不言中。
屋内,悄无声息,一片死寂,让人难以担心不已。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匆匆的跑了进来。
宿洛影。
“他人?”穆夜道。
“他不来。”宿洛影气呼呼的道。
“为什么?”
“不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来。甚至给他动手了,他还是不来。最后,我还撒谎说,小姐重病,他还是不来。”宿洛影咬着牙道,足可见他究竟有多么的气愤!
“知道了,随便他。”穆夜想了想,道。
在接到温柔醒来的消息的时候,他就派人去“尚月”找宿洛阳与宿洛影兄弟。这是心中的直觉,直觉宿洛阳知道什么?这一种直觉在很早之前就有了。但是,缺少一个契机点让他去想通宿洛阳究竟为什么改变?和温柔有关系,这一点是笃定的。但是,究竟是为何?他怎么也无法想通。
但是,在得知温柔中毒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现在差的只有宿洛阳的证明。
宿洛阳一直视温柔为生命,如果得知温柔中毒,而且是……那样的话,一直坚强坚韧如若宿洛阳,也会崩溃的。
如果……穆夜想到了一点,不禁的猛地收缩着瞳孔,如果宿洛阳早就知道了的话,那她中毒的事情……
温柔知道。
她一直都在隐瞒。
她刻意不让他们知道,还打算继续隐瞒下去。
她,这样下去的话,绝对会死。
她想死吗?如同她当初一样。但是,她却说,她不想死……
究竟是……
穆夜越想越纠结。
“宿洛阳有什么话说吗?”穆夜想了想,道。
瞬时,宿洛影的表情变得十分的古怪。他扭过头,用着十分复杂的口吻,道,“说了。说了一句话。”
“什么?”
“他说……他说,成王败寇,进退两难。”
“成王败寇,进退两难?!”穆夜微微蹙眉。
司徒破晓他们也听到了,彼此都在疑惑这句话的意思。而后,穆夜将前因后果述说了一遍,其余几人都相继明白——他们原本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一些,但并不如穆夜了解得这么清楚。
“谦叔,司徒师傅,穆师傅,你们怎么看?”染泶道。此刻,他自动的无视了十六夜,只因为,此刻的十六夜似乎已经失神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是劝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吗?”染谦斟酌了用词,道。
“嗯,大概是如此。”司徒破晓赞同,“我们如果不尊重她的意思而去调查,之后只会陷入僵局之中。就如洛阳所说,成王败寇。”
“但是,我们也是进退两难,不是吗?退,或许不会陷入僵局,但只会让温柔继续任性下去。依照温柔的个性,她既然坚持隐瞒,自然不会去问询别人。病只会越拖越久,越来越严重。如果进的话,就会陷入成王败寇的选择之中。”染泶思考了片刻,道。
“……”宿洛影沉默,这就是让他变成现在这种更加讨厌的样子的原因吗?
“最终,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不如,就赌一赌吧!”染谦叹息一声,“但现在,一切都还是要靠哥哥。如果说,能够瓦解温柔的心防……”
“……呵,说来真是可笑,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谁都没有真正的获得她的信任。”司徒破晓自嘲一笑。
“……”
所有人都沉默了。
但是……染泶却不这么觉得,“不对,我们应该获得了她的信任。”对视上其他人的视线,“正是因为获得了信任,才无法说。”
“泶儿?”染谦看着他。
“谦叔、司徒师傅、穆师傅、影……噢,还有十六师傅,请你们试想,如果有朝一日,你遇见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别人无法帮忙,包括父亲,你会如何做?”
“……”染谦一愣,细细的思考了好一会儿,“大概第一个想的,就是不要连累身边的人吧……”
话语一出,如若醍醐灌顶,让众人醒悟。
“或许,她就是本着这个意思去做吧!嫌麻烦,所以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司徒破晓道。
“……”十六夜咬唇,暗想,为什么她不自私一点?她不是怕麻烦吗?一个人承受,比什么都麻烦,不是吗?
“不是,她是不相信自己而已。”穆夜道。
“不相信自己?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穆夜用一种敷衍的方式说道。他并不想要解释什么,也不在乎其他人是否能够理解。
她相信别人,却不相信她自己。只因为,一个真正自信的人,会肩负别人所不能肩负的事情,前提是,他有足够的能力。相反,若是不然,只是一味的逞强而已。
所谓逞强,究竟是为什么?追根究底,还是不自信。或许有人会说,如果做不动的话,会被人笑话。但是,真正了解自己、懂得的人,怎么可能会顾忌这一些?
真正的坚强和强大,并非是一个人去承担什么。穆夜之所以懂得,只因为,他也是这种人。这种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人。
“……站在这里,合适吗?”宿洛影左看右看,最后实现落在了穆夜身上。
穆夜自然懂得宿洛影说的是什么意思,回头一看,继而道,“她知道。”
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不会离开。也知道,他们会听到屋内的对话。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开口让他们离开。如斯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这一点。即是如此,就只能认作是她自愿让他们停留在此,也是故意让他们听见。
那为何让他们出去?
这只能解释为,避免尴尬。
一个人,比一群人容易面对许多。而且,即使他们都知道她的哭泣、她的失态,但只要没有亲眼看见,就可以减少许多她的负担和顾虑。
“阿,是吗?”宿洛影喃喃道。
说完之后,宿洛影笑了。淡淡的笑容,却蕴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在其中。
来之前,他问了宿洛阳,问了他关于那一天的事情。但是,无论他怎么问,他都不说。无论他怎么逼迫,宿洛阳始终是那一副要死一样的表情。
不知道是多少次……多少次感觉自己是一个外人,一个毫无关系的局外之人。明明……明明那是自己最为亲近、亲密的人,可是那么的事情都将自己排除在外。不是说,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吗?!那为什么还将他当做孩子一般对待?!
不是说好了吗?不是说好了,等到自己强大的时候,要好好的保护她。但是,等事到临头的时候,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没办法知道,不允许知道。难道,自己真的只能做一个局外之人?只能做一个事情结局的旁观者?
而他,即使如此努力了,也还是未能够强大起来?还是没有力量保护她?还是一个……孩子?!
如果说,这个世界残忍的事情真的很多,那么对于宿洛影而言,“孩子”这两个字,则是比天塌下来更为残忍残酷的事情!
“等会,无论听到什么,都忍着。”穆夜突然道。
“穆师傅?”
“泶儿,听你穆师傅的。”染谦微微蹙眉,听到屋内再度传来的几乎不可听闻的呜咽声,道。
“……阿,我知道了。”染泶当然也听见了,他的武功不必任何人差。
低沉暗哑的呜咽声,却如惊天霹雳,足以响彻天地、震人肺腑。
“……小姐……温柔。”十六夜看向屋内,低声呢喃着。
“司徒师傅,她曾经中过毒,会不会是没有清楚干净的原因?”染泶道。他记得,那种毒,温柔曾经中毒,曼陀罗之毒。
瞬时,司徒破晓的脸色有些难看。
方才他也想到了,但没想到染泶会说出来。其余几人,都看着他们。
当初温柔中毒,下毒人正是司徒破晓的妻子,温柔名义上的姐姐、穆夜的妹妹——穆秋。虽说,当时立场不同做这些事情都是在所难免的。但是,现实可不会管你的立场如何。所以,事到如今,每提到这件事情,就会造成难以避免的尴尬。所以,他们都默契不谈。
可是,染泶却……
染泶承认,他是故意的。
司徒破晓看出染泶的想法,笑了笑,道,“不……应该不是。我应该给她将毒素清楚完了的。”他的回答很不确定。
“应该?”染泶不满意这种说法。
应该?那应该没有清除掉,这也是可能的。
司徒破晓知道,在这时,这么左右摇摆的词很容易增加他们的不安,让原本就惶恐不安的心更加无措。但是,他不能撒谎,虽然此刻需要的是善意的谎言。但,谎言之后的残酷,他比谁都懂得。所以,哪怕现在所有人的心都乱如乱麻,他也不能说下善意的谎言。
“嗯,我只能说是应该吧!”应该清楚掉了,司徒破晓对自己说。但是,他忘记了,在当初清楚毒素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那就是她的身体对很多药物都有排斥反应。
“那就是说……”
就在染泶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染谦抢先了一步,道,“泶儿,不要问了。过去的事情,不管再怎么追问,也无济于事。
“嗯……我知道了。”染泶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这时,屋内有细微的声音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