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节

“……”染泶一惊，瞬时明白她的意思，而后点头，道，“是，我明白了，师傅。以后遇到这种事情，我会去禀告父亲或者谦叔，请他们派相关的人员去处理。”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补充道，“而且，这么做的话，还可以抓出一些隐藏的人。如果他们想要包庇的话，就可以以此为理由，如同老鼠拉老鼠一样，拉出一大窝来。”染泶说完，面色带着兴奋和激动。

看着他这幅开心模样，心中颇为不是滋味。我笑了笑，继续朝前走。

染谦的府邸，很豪华辉煌。转了好几个弯，才来到书房。本以为，这里会挂着的牌匾上会写什么风雅文字，谁知道竟然就只有两个字，而且还是“书房”二字！

染谦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而且，书房二字竟然是用正楷写的。正规正矩的字体，有些可笑的名字，让这个原本风雅之地竟然带着诙谐的味道。

染谦正伏案极速书写着什么。见到来人，先是一惊，而后示意坐一旁，继续书写着。

我随意的坐下，对染泶说，有事可以先走。染泶想了一会儿，说要等我。

我沉默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对他直说，我有事要单独和染谦商量。

染泶表情一僵，而后笑笑离开了。离开之前，嘱咐我说，回来之时要小心。还说，等会儿会派人来接我。

我好笑了一下，染泶说的是很么前矛后盾的话？让我自己小心？还说派人来接我？呵，这个孩子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心疼人了。以前，明明就像是一只小刺猬……

染谦很忙，忙得连抬起头来的空闲都没有。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他忙完。于是，我套出烟斗，重复着重复了无数遍的动作：装烟丝、点燃，而后慢悠悠的抽了起来。

最近，越来越贪恋它的味道了。在贪恋的时候，也有些明白，那些吸毒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欲仙欲死，如若飞入云端，所有的烦恼忧愁、痛苦绝望都浑然不见。剩下的，只有脱去俗世尘埃的轻松感。那种感觉，真的是什么都无法媲美，包括性爱。

都说，性爱能够让人体会到做神仙的感觉。这就像是吸毒一样，极为容易上瘾痴迷。但，我却没有这种感觉。想了想，或许是我一声唯一的一次，是在极度厌恶、反感、抗拒的心情下发生的吧？

思绪，飘了几千里远。我都没有发现，什么时候身旁案几上放着一杯热茶和绿豆糕。染谦坐在案几左侧的椅上，慢悠悠的喝着茶。

染谦见她回过神来，道，“你找我有事？”

“嗯。”

“什么事情？”

“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噢？”染谦挑眉，“难得你有问题要问我。什么问题？我看我能否回答。”染谦装模作样的坐正了身体，表情一本正经，却滑稽无比。

“……”我想问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但是，要如何说出这个问题，却让我着实纠结了一番。想了好久，还是决定直接说。不想那么麻烦，虽然直接说，很是丢人。尤其是，对象还是这只老狐狸。说不定，还会留下把柄给他。但是，现在我能够问的人，只有他了。“你是用什么心情选择和花禾在一起的？”

话一出口，染谦愣了。

他十分的确定，温柔不是来找茬的，也绝对不是来笑话他的。那么……染谦想了想，最后只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温柔在考虑她和那两个男人的事情了。

他心中一喜，这一下，哥哥有机会了，虽然只有一半。但总比之前一点可能性都没有要好上几千万倍。但是，是什么触使她如此的？……算了，不管什么原因，结果好的就行了。

“我和花禾……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

“我们是挣扎过，逃避过。但是，最后我们决定，不管立场如何，都不要逃避自己的心意。就当做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给自己一个机会？”

“是阿！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去爱。不管最后结局如何，至少爱过。”染谦见她蹙眉，继续加油说，“原本，我们都决定不爱彼此，甚至想过为了省掉许多的麻烦和困扰，杀掉对方，以绝后患。但是，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却下不了手。身体，不受控制。”

“……”

“好几次，我们都只伤了对方肌肤。我们原本是想要杀掉对方，可是费了大半天的力气，最后只有一道擦伤。我们都笑对方是笨蛋，是白痴，这样的事情也做得出来。”染谦一笑，“谁说不是呢？我们是笨蛋，是白痴，所以才会情不由己的爱上对方，最后还身不由己。”

“你们，有好结果是不太可能的。”我道。说出这样残忍的话，本非我意。笃定别人的结局，也非我会做的事情。但是，现在我却鬼使神差的做了。

“那又如何？”染谦不怒反笑，“我们都知道爱上对方就注定没有好结果。我们是敌人，一心想要铲除对方的敌人。立场的逆对，连扭转的可能性都没有。但是，我们并非是全无不可能是吧？所以，我们愿意赌一赌。如果最后挣扎了、累了、意见再也同一不了，我们再分开。而后，就如你所说的，我们没有好结果。”

“既然明知如此，为何还要相爱？”我表示不解。我难以明白，这和不见棺材不掉泪有什么区别？

“飞蛾扑火，明知会自取灭亡，但仍然继续了下去。我们就是如此。但是，这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着决定性的区别。”

“什么区别？”

“一个是纯粹的笨蛋，一个为了想要达到的目的而变成笨蛋的人。”染谦说得很玄妙。

但是，我懂了。

他们宁愿变成笨蛋，也要继续下去。只是因为，爱？！

爱……

我的名，叫做“爱”。一个悲伤与幸福的结合体。但是，我却不懂爱。我，懂不了爱。然而，在死亡来临之时，我却想要懂得。哪怕是一点点。懂得为什么他们那么爱我？懂得为什么我的心会动摇？懂得……懂得我今后，该如何做才好……

“值得吗？”

我问了之后，染谦却笑了。

我问他，笑什么。染谦不答。在我忍不住追问第三次的时候，他才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温柔，在你的眼中，所有事情一定要值得，与不值得吗？”

“难道不是？”

“我记得曾经谁说过，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我们愿意如此，没有值得这个能够用金钱衡量的东西存在。”染谦道。

我狐疑的看着染谦，怎么突然觉得，刚才那一句话在染谦的口中，完全变味了。

“温柔，你是在犹豫吗？”

“……”

“是在爱与不爱之间，还是在哥哥与十六夜之间？”染谦道。

我感觉心颤抖了一下。如果有镜子的话，我一定会发现自己的脸色有些惨白。

染谦知道自己猜中了，不是前者，而是后者。她的手，颤抖了。这样的姿态，甚至有些狼狈。从未见过这样的温柔，染谦心中感觉十分的复杂。难以说清楚，难以道明白，甚至，险些失去了言语。

“曾经，我和花禾伤害过无数次。从此以后，我们还是会继续伤害彼此下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们会再度变为敌对立场。短暂的甜蜜，却是用了许多的代价换来的。”染谦幽幽道，“老实说，我……我真的很害怕。”

“害……怕？”

“是阿，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她再度敌对。害怕我们彼此再度相互伤害，最后走上不归之路。”

“为什么……”

“温柔，你很胆小，你知道吗？”见她猛地收缩瞳孔，染谦道，“我们虽然害怕，但因为彼此可以选择飞蛾扑火这个愚笨的方法前行。但是你，你却胆怯。做不出选择。你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心，自己的选择，还有你所选择的未来。”

“……”手，一抖，烟斗险些掉在地上。我稳住手，手指不自觉的收紧，“不要说得你很了解我。”

“难道不是？”染谦反问，“温柔，你总是让你自己一个人，所以才会害怕。聪明如你，定然知道，人类是不可能一个人活下去的。哪怕生来一人，死时一人。但是，在这过程之中，需要人陪伴自己。如若不然，哪怕连活着的真实感都没有。”

活着的真实感？！那是什么东西？

我从来都不知道，活着的真实感是什么样的感觉？但隐约之间，还是觉得自己曾经体会过。只不过，我忘记了。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暂且不予追究。

“所以……所以人真的很脆弱。”我道。

这一句话，无疑是等同于认同了他的话。染谦心想。但是，看她的样子，她本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

温柔阿，真的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无比的矛盾。明明就那么的聪明，却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明明那么坚强，却这么的软弱。

“现在，你已经察觉到了。你的心，动摇了。”

“动摇？”我一笑，“你哪里看到我动摇了？我为什么要动摇？有什么值得我好动摇的？”我就像是叛逆期的孩子，总是喜欢反驳他人的话，无论对错，无论是非。

染谦眸子一亮，嘴角噙笑，这叫做不打自招？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果你没有动摇，为什么要来问我这个问题？”见她一怔，染谦趁热打铁，“温柔，大胆的承认对他们的感情吧！没有人会笑话你的。反而，会有许多的人会觉得开心，会感到幸福。”当然，也会得到解脱。他们三人的事情，纠结了太久。以至于身边的人，哪怕是再幸福，也难免会为他们担心和担忧。染谦在心中补充，他自然不敢将这话说出口。否则，温柔绝对不会继续说下去。好不容易等到她心防松懈，如果不趁机为哥哥说说好话，以后若是被哥哥知道了，还不知道他会怎么对自己耍小心眼——在别的事情上，哥哥很是公平，但是他笃定，在云梦寒和温柔的事情上，哥哥绝对的小心眼。

“……幸福？”我侧眼看着他，“幸福，是什么？你和花禾之间的幸福，是什么？”

“在一起，就是我们的幸福。”染谦幸福的笑着。

我定定的看了染谦片刻，收回视线，看着门外风景。染谦的笑容，刺疼了我的眼。这样幸福的神情，我见过多少？何其之多，但我曾经都未曾仔细的看过。

以前，尚安每一次都用着这样的笑容看着我，叫着我“爱”。若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尚安的笑容要含蓄许多。

“只是在一起？”

“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将他的幸福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怎么可能如此简单？那是不知道多少次的打斗、多少次的受伤、多少次的负起、多少次的冷战才得来了。

染谦明白，他和花禾还会走上因为立场相对和兵刃相向的局面。花禾不可能为他放弃花家，彻底的背叛花家。而他也不能为了花禾而背离哥哥。他们彼此都无法放弃，却想要在一起。这无异于鱼和熊掌，想要两相兼得。但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但即使如此，那又如何？

“相爱相守，相识相知，这原本就不是什么需要费力去思考的事情。我们需要的，不过只是如何好好的珍惜。”染谦突然叹了一口气，“我和花禾都知道，如果花家的事情处理不好，我和她就绝对不能天涯海角永相随、厮守一生不离弃。但是，即使知道，我们也决定如此继续下去。”顿了顿声，“这样说吧，正事因为我们知道很难陪伴彼此到老，才珍惜现在。”

“你们……真的很难理解。”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适合的词。

“呵呵……”染谦笑而不语。的确，他们很难理解。而且，谁能够理解这一份从兵刃相向中得出的感情结论？

“我……只是在迷茫。”我幽幽道。

“迷茫什么？”

“……我知道他们对我的感情，十六夜为了我强迫自己成长；染羽为了我而忍让了很多。之前，我真的很难以想象，以君王之尊，竟然容易自己的妃子与其他男人有所纠缠。若是换做其他人，定会以通奸、玷污王室尊严的罪名将我们二人入狱。或者，偏执的用威胁的手段来达成目的。但是，无论哪一个，染羽他都没有做。他甚至是极尽温柔的对待我……我……”幽幽的叹了口气，“我觉得很愧疚，对于他。”

染谦忍不住的叹息一声，暗道，本以为，她只是一个矛盾的人，没想到还挺极端的。聪明与愚笨，复杂与单纯……很难以想象，这是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这不单单是矛盾，更是极端了。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能从她自己的桎梏中解脱出来。看着她那一副决然的表情，想必来这里之前，她做了许多的思想准备，也下定了很大的思想觉悟吧？

“温柔，他们要的不是感谢与愧疚，也不想你因为他们而痛苦挣扎。但是，现在你却如此。你可曾想过，当你无视他们对你的感情时，他们是多么的悲伤和失望？当你为了他们而挣扎痛苦时，他们又会多么的愧疚？”染谦道，“三人的爱恋，必定有一人会受伤。你，还是早一些作出选择。要么两个都不要，要么选一个。虽然很痛苦，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这么拖沓下去，彼此会更加的痛苦。这一点，温柔你懂吧？”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懂，我怎么会不懂？正是因为懂得，我才无法继续无视下去。终究，我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可以彻底的无视。无视他们的悲伤，无视他们的痛苦，以及他们对我的情意。

“或者，你两个都可以要。以他们爱你的程度，想必会接受的。”染谦半真半假道。

“……”我扫了染谦一眼，“你可以再幽默一点。”

“呵呵，不好意思。我看气氛太过沉重，忍不住就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染谦表面笑得十分的愉悦，心中却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答应，也没有做这一方面的考虑，不然的话，哥哥非要将自己给劈了。

“……算了，我知道答案了。我先回去了，否则又会被人唠叨。”我不禁皱了皱眉头。因为这一次生病，可没少被人唠叨——用眼神唠叨。

“你，找到了吗？”

“或许。”我起身，幽然道，“但是，我还得考虑一下这个答案的可能性。所以……”顿声，我看向染谦。

染谦立刻坐正，正色道，“我知道，在你决定说出来之前，我是不会说的。”

“……多谢。”想了一会儿，我有些别扭的说出这句谢语，头也不回就离开。

染谦收敛起笑容，眼神深邃，看不到尽头，更别说尽头的尽头之处的真实的想法。

她，究竟要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染谦不敢定论，因为她总是会作出让人震惊的事情。现在下定论，无疑是给自己添堵。但无论如何，以后不会太无聊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