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节

“嗯。”

“那时候荧惑为了解决掉‘刺客’，就攻击了温柔。他看得出，那个‘刺客’很在意温柔。打斗之时，一直都离温柔远远的，好像害怕误伤她。所以荧惑就佯装攻击温柔，那个‘刺客’就上当了。‘刺客’就是初所扮的。”

“那她……”

“被荧惑一剑刺穿胸膛，昏了过去。”染谦道，“起初我还在奇怪，温柔身旁的侍女初幻何时武功如此之高？在之后才发现，那个人和初幻是两个人。若不是你提醒，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双胞胎呢！”顿了顿声，“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她要死了，今日她找温柔，是和她道别。”染泶平静道。

“死了？什么意思？”染谦也被吓了一跳。

染羽手一颤。

死？！

又一个她身边的人要死了？

“好像是说初幻不需要初的存在了，所以初就只能消失。”

“仅此如此？”染谦显然不信。

“她们只说了如此。”

之后，染泶将当时所看所听到的，都悉数说给染羽和染谦听。说完之后，谁也没有开口。四周又陷入更加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她不会将初的死算在自己头上吧？”染谦不肯定道。

他不知道，依照温柔的性格，就算是算在了她自己的头上，也不是怪事。

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将事情拉扯到她自己身上。

“你见到初幻了么？”染羽道。

“……没有。本来打算去看看她的，但是……”

心中太过复杂，许多情绪纠结在一起，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在走到初幻房间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掉了头，转身离开。

“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染泶道。

“有什么不能说的？”染谦反问。

“……我发现，温柔的身体不太好。”

“什么意思？”

染羽看着染泶，眼中闪过一抹深沉。

“她最近很容易疲惫，而且抽烟也明显抽得少了。”染泶道。

“她一直都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而且抽烟的次数我并没有见她有所减少。”染谦道。

“或许是我的错觉吧！”希望这是错觉。染泶在心中补充道。

他不想赞颂温柔有多么的伟大，但是，如果不是她的话，现在他根本就不可能和父亲与谦叔如此在一起。无论是说话、吃饭还是商谈事情。如果没有她，现在他还叫父亲为“父王”。他不可能有所转变，父王也不可能开心关心自己，教导自己。

他从未对温柔说过这些话，因为说出口之后，只会换来一句“这与我何关”之类的换。

不是害怕听到类似的话，而是担心会增加温柔的心理负担。她不想欠别人，也不需要别人欠她的。

“……谦，去接她吧！”染羽沉默良久，开口道。

身体不好，这一点染羽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说出来。

好多次的夜里，都能听见她在咳嗽，但在白日里，又没事了。他没有炖补品之类的给她，因为她不喜欢。偶尔会看见她用些奇奇怪怪的草来泡水喝，问她这是什么，她要么沉默，要么说是养颜的。

他知道不是。一是，温柔根本就不会在意自己的长相，二是医书上写着，那些草药是清肺止咳的。

温柔学医。一本医书被她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书页之上画满了貌似文字的线条。

染羽明白，温柔想要将之研究透彻，而她自己就是自己医术实验的唯一对象。

医者不可自医。纵使如此，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因为，她不愿意。

“嗯，我知道了。”染谦起身，深意的看了染羽一眼，而后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哥承担得太多了，但他却无法为之分担多少。

染谦走后，就剩下染羽和染泶二人相对而望，沉默不语。

“泶儿，可曾怨过恨过为父？”染羽良久道。

“……曾经有。”染泶老实道。

“……”

“母妃难产，七月七日就成了父亲和我的生日，以及母妃的忌日。然而，父亲似乎从未注意过。十八年来，我未曾过过一个生日，母妃的忌日父亲一次也未曾来过。自幼我就是和奶娘一起度日，但奶娘为了我而死，父亲也从未过问。我虽然是王子，朱焰国唯一的王子殿下，但我总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至少，他们还有父母在身边。而我，什么都有，可什么都没有。”

第一次听到染泶将自己的委屈倾诉出来，染羽沉默不语。他无话可说，他的确未曾关心过染泶。一次都没有。

作为君王，他是合格的。但作为夫君和父亲，他无疑是失败和失格的。

“父亲你唯一为我做过的事情，就是将荧月送到我身边。若不是荧月，我不知会死多少次，也不会有自保能力。我原来以为父亲你是一个冷血冷情的人，连自己都不在乎，因为自我有记忆开始，就未曾见到父亲你奢华过。很多时候，我都觉得父亲你作为一个君王真的是太寒酸了。但是，当云妃入宫之后，父亲就变了。那时候我才意识到，父亲你并非是冷血冷情之人，而是没有遇到能够让你倾注感情的人。

我承认，我嫉妒过，也羡慕过。但或许是习惯了，我觉得有没有父亲的关心和疼爱已经无所谓了。毕竟，我都一个人长了这么大。我也不是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保护不了的孩子。”

“……”

“在认识温柔之前，我人生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奶娘报仇！那些杀害奶娘的人，我不会放过他们。无论等多少年，我都愿意等到自己羽翼丰满的那一天，然后让他们彻彻底底的体会到什么叫做灭顶的绝望。”染泶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而后微微勾起嘴角，“父亲，我承认，当初我接近温柔是为了利用他。因为我知道那一日，在朝堂上商讨如此对于南向国的兵临压境，谦叔所说的那些话是从何人口中说出来的。温柔聪明，目光深远，看事比一般人透彻很多，而且，她还知道许许多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父亲，永生河的秘密，如若没有温柔，朱焰国是解不开的吧？”

“……嗯。”染羽微微点头。

“但之后，我发现和她相处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情。温柔不在意身份地位，权势名利，和她在一起，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是否被人利用。而且，她那种爱理就理的随意态度，让人很放松。不用刻意的去找话题，也不用刻意的说什么。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就沉默，但从未感觉到过尴尬。”染泶顿了顿声，继续道，“起初，我有想过，若她不是父亲的人的话，我一定会将她要过来。也想过，如果父亲你真的不爱她的话，我不介意将她娶过来，此生此生，只要她一个人。”

“做梦。”染羽淡淡道。他知道，染泶不会在意世俗的看法，而温柔也不是这种人。也知道，现在染泶根本没有这种想法，却还是忍不住警告他。

染泶一愣，他没想到一向冷淡的父亲居然如此直接的说出这种吃味的话。

“父亲，现在我心中只有初幻一人。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和你抢的。”染泶戏谑道。

“……”染羽瞪了一眼染泶，却惹来对方的嬉笑。

“如果不是她的话，我们父子二人还会如同以前一样吧！虽然，她说她什么都没有做，可是……”

“嗯。”染羽哼了一声，表示默认。

“……温柔她……她说，此生她不会再爱任何一个人。”染泶徐徐的道出刚才一直隐瞒的事情。

染羽没有反应，目光落在那本医书之上。

“被深爱的人毫无缘由的、无声无息的抛弃的痛苦，比背叛更加的伤人。这一种痛，我们都没有经受过。而这一种痛，想必比生离死别还痛苦。因为，生离死别和背叛，至少还可以哭出来，但是她……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她受的伤太深，却什么都不说，独自一个人承担。在知道她的事情之后，好多次我都在想，她能够坚持到现在不崩溃，就已经很坚强了。但这种痛还在继续延伸下去，我担心……我担心她总有一天会崩溃的。”

“我知道。”染羽沉默片刻，幽幽道，“她曾经自己选择了死亡，却莫名的活了过来。具体的她不说，但可以猜测得到，她是和真正的穆晚在同一天死去，却不知为何灵魂到了穆晚的身体里，而后活了过来。”

“……阿，我去请教过一些道人和高僧，他们说灵魂互换这种事情虽然很奇妙，却还是存在着的。”染泶道。

“你现在学得怎么样？”染羽突然问。

“一切都还好。”

“等花家的事情结束之后，你就继位吧！”染羽道。

“父亲？！”染泶瞪大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染羽。

“我一直在考虑这一件事情。你也大了，很多事情都应该交给你了。而我……如果她愿意，就在朱焰国选一个地方，和她一起安安静静的生活在一起。她不喜欢宫廷生活，所以只能我陪她离开。”

“可是父亲，朱焰国离不开你！而现在的我也不可能撑得起朱焰国。”

“放心吧！等你继位之后，你谦叔还是会留下辅佐你的。他的能力，不必我差。”

“父亲……”

“我已经决定了。朱焰国现在很稳定，唯一的隐患就是花家。将这个隐患拔掉，你只负责守好朱焰国就可以了。至于你的君后，你爱娶谁娶谁。我会在退位之前，废除君后只能是花家之人的规矩。”

“……父亲，请允许泶儿考虑一段时间。而你，退位的事情还是得和谦叔、温柔他们说一下。”

“我知道。”染羽望着前方，苍茫着眼神，淡淡道。

浮生一世，淡忘一季……

此生浮生，如何淡忘？

一世一季，一生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