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你知道云梦寒吗？”

“嗯。”我点了点头。

“我是问，你知道云梦寒的身份吗？”

“一点点。”我老实道。

“是吗？能知道一点点也不错了。在这后宫之中，云梦寒这三个字可是禁忌中的禁忌。”花散里道。

“可以明白。”

依照染羽对云梦寒的感情，在云梦寒死后她的一切成为禁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不明白的是，如果为了避免听到她的消息而想起她的话，这是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会留下梦持宫？那么大的一个宫殿，无论怎么无视也能看见。

睹物思人，不是比闻讯思人更加的痛苦吗？

染羽，这是在避免听到她的消息的同时慢性自虐吗？

“云梦寒死了四年了。四年期间，后宫没有任何愉快的笑声，就如同以前一样死气沉沉一样。你能想象么？以前这个后宫可是很愉快的，什么地方都能听见笑声。”花散里回忆起了过去，露出有些酸涩的笑，“虽然她长得一般，但是笑容却十分的温暖。而且，她身边那一个个天仙似的侍女，都围绕在她身边。那时候，君上也总是在笑。虽然他不会当着别人笑，却总是对着云梦寒笑。”花散里转身看着她，“你能想象吗？现在比冰还要冷的君上，会温暖的对着谁人笑？”

我能想象。

因为，我见过染羽露出的悲伤样子。

能够让他露出那样表情的人，那个人一定在他心中有着极为重要的分量。

夜幕很快就来临了。

漆黑的夜幕遮蔽整篇天空，没有繁星点点，没有月缺月圆，更没有烟灰璀璨。有的只是金黄的宫灯照亮有人的地方。

所有人都来去匆匆，准备着即将开始的晚宴和庆典。

水无来回各处，沉静冷桌的指挥着，让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不一会儿，当所有人都撤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被安置妥当了。

晚宴的举办地是御花园。

之所以在此的原因是，只是因为清华楼太过空旷，而且许多东西部方便安放。但是，这只是表面的理由。实质上的原因，是因为清华楼太空旷，如果要举行晚宴和庆典的话，就不只是摆几张桌子，安个高台就了事了的。但是在御花园则不同，许多东西都现成的。而且，还有亭台湖泊，花草树木。在这其中举办宴会，可谓是方便了许多。

御花园正中央有一处平台，平台之上铺着红地毯，这就是舞台，用作庆典只用。平台前方，在花丛的前方拜访着数张与午宴时一样的桌椅，再前方就是一座亭台，那里拜访着的是四张桌椅，桌椅与其他的相同。

四张桌椅。

染泶中午没有来，当然晚上也不会出现。所以，连他的位置都没有了。

幽香宫紧闭的宫门，封锁了宫内的荒凉和萧瑟。此刻，连风都吹不过这扇厚重的大门，当然也吹不走其中的萧瑟和荒凉，以及那浓重的哀愁。

穿过扇扇紧闭的门窗，到了后庭院之中。

比起其他的荒凉，这里却繁华无比。只是因为，这空旷的后庭院里，绽放着无数的幽兰。幽兰花群周围，整齐的摆放着白色的蜡烛。而花群中间，摆放着一根正方形木柱，木柱四方都钉着钉子，上面挂着四副一模一样的画像。

画像之人很是美丽，身着雍容，头戴着美丽的玉兰头钗。她的美丽并不是外表的美丽，而是她的笑容。她就如同菩萨一样，带着慈爱的笑容看着前方。

染泶身着白色丧服，跪在画像之前。

如果不是这蜡烛，以及他身上的丧服，无人会认为这是在祭拜逝者。

今天，七月七日，是他父王三十岁的寿辰，也是母亲十八周年忌日，以及他十八岁的生辰。

无人知道今天居然是这么可笑的日子。

母妃的死，对外公布的是病逝。病逝日期是十八永胜二十三九月十日，也就是十八年零两个月又三天。此举只是为了模糊母妃真正的死亡日期，以及避讳父王的诞辰。毕竟，一国之君的寿辰与其妃子的忌日在同一样，是极为的不吉利，而且会招来许多非议。

父王待他不错。虽然，他是一个失格的父亲。

但是，染泶深深的明白，在作为一个父亲之前，他首先是一个君王，是五百万万朱焰国国民的君主。

从小，他就在奶娘的照顾下长大，父王来看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奶娘很温柔很体贴，在她的照顾下，他十分健康而健全的长大。加之，后宫的妃嫔不多，子嗣只有他一个。无人会想要伤害他，即使是那个家族的人也没有。因为，父王曾经明确的表过态，此生不再要孩子。

父王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所以即使有人想要将他处之而后快，也不敢轻易冒这个险。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需要染家。哪怕是当傀儡，也要染家的人。所以，他们拿不准在杀掉他之后，父王会不会再要孩子。

在云梦寒进宫之后，他本以为父王的话会就此崩毁。因为，他是那么的爱着云梦寒，爱到了让人嫉妒和不可思议的地步。

和最爱的人有一个孩子，是所有人都期望的事情。因为，孩子就是他们爱的结晶，是他们爱的证明。

但是，父王一如当初一样，没有再要孩子。即使是和他最爱的女人，他也没有要孩子。而云梦寒这个女人，的确不可思议。因为父王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在两度怀上孩子的时候，自动的打掉了孩子，而且还隐瞒父王。

云梦寒有过孩子的事情，父王一直都不知道。

而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偶然在御花园碰见了她。那时候，她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当她发现自己的存在之时，忍耐着痛苦微笑着。

之后，当他一时冲动问他怎么回事，并再三勉强她，她才说因为孩子没了。她并没有说是自己吃药打掉的，只是说自己不小心，还请求他，让他别让别人知道。

这么拙劣的谎言，一眼就被看穿。然而，他却没有戳穿。

在后宫之中，想要拿到堕胎药只能通过太医院。别的人不说，且说这云梦寒想要通过太医院拿堕胎药而不让那个父王知道，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事实上，云梦寒拿到药了，虽然不是经过太医院。

染泶虽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来的堕胎药，但是她的这个行为让他震撼不已。这个女人，真的是让人无法了解。身为女人，谁不想要孩子？更何况是身在这后宫之中的女人？！

许久之后，染泶才明白，云梦寒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父王。因为，如果父王知道她怀了孩子的话，绝对会打破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让云梦寒，让他们的孩子出声在这个世界。但是，如此的话，父王的立场会很尴尬。如此一来，父王曾经的坚持将不再存在。那么，这个平静因为无利益而无斗争的后宫将不复存在。

在被花家统治的后宫，许多人的牙齿都被磨掉，许多人的指甲都被磨平。然而，那些被磨平被磨掉的人，都是一些笨蛋。真正的聪明人隐藏在其中，等待着适当的时机。

也因为如此，后宫变得死气沉沉。但是，自从云梦寒来了之后，这里如同被注入了勃勃生机。

这样奇特的女人，本以为此生不会再遇上。谁知，在不过四年的时间，就有同样奇特的女子出现。虽然，她不如云梦寒那般温柔温暖，但是她的那一种气质，让人无法将之视若无睹。

“奶娘，泶儿知道，在这个王宫里生存，必须收敛好奇心。但是，她着实是一个很奇特的人。但是……”染泶无奈的笑了笑，“我知道，所以我会收手的。至于那些人，他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奶娘，泶儿知错了。等孩子报了您的仇之后，我就会收手，不再做那一些你不喜欢的事情了。至于那个东西，孩儿决定将它给他们。或许奶娘您不能理解，但是，泶儿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还请奶娘您不要担心，泶儿有自己的分寸。”

“奶娘，对不起！现在泶儿不能在您的忌日祭拜你，只能在娘亲的忌日才能祭拜您，希望您能够原谅泶儿的无能。”

奶娘是他记忆之中唯一的温柔，也是唯一给他温暖之人。虽然，她在别人眼中，是一个卑贱卑微之人。但是，在他的眼中，奶娘却是全世界，比君王更加伟大的人。然而，要如何形容才好？

奶娘美丽，温柔，虽然并非是良善之人。那也只是因为，善良的人在这后宫根本没有生存的余地。而奶娘之所以那么狠绝，也只是因为要保护他。虽然因为父王的话，没有人害他性命，但是仍然有些人不甘心，所以总是做一些伤害人却不会致人于死命的“恶作剧”。因此，奶娘总是会在暗地里“回礼”。虽然奶娘总是瞒着她，但是他仍然知道。

因为，每一次都他都跟着。从开始到最后，一直都是。

但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被人杀害，最后连全尸都没有。

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些人！所以，一直违背奶娘的心愿——在执政之前只能懂得和明白这些事，但是绝对不要去干涉。

不过，奶娘的心愿他不会一直违背下去。

总会有终结的一天。

染泶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把玩在手中，冷冷一笑。

“奶娘，你知道吗？你为了保护我，才用了那么残忍的方法。但是，你没有想到吧？这个东西居然被人盯上了。而且，盯上这个东西人，居然是那么大的一个人物。”

今天，所有人力兵力都集中在御花园，现在动手，远比中午在清华楼的时候动手要好上几万倍。

不管怎样，这东西他们势在必得。也肯定会知道，这般重要的东西他不会放在别的地方而随时随身携带。虽然，他很想要在这里多陪陪奶娘，多陪她说一会儿话，可是，他不想任何人发现奶娘被任何人打扰。

所以，他对着画像磕了一个响头，而后起了身，微微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如果说，这个世界能够给他一个选择，他愿意放弃王子的身份带着奶娘离开这个纷争之地。但是，奶娘却走了。走之前，她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这终究还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