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绝望之色
作者:苏木里      更新:2019-09-24 01:09      字数:3652

第78节

有人曾经问过,绝望是什么颜色的?

众人众说纷纭,各有各的见解,答案无法统一。

谁也不能说,谁是错的,谁是对的。因为,这本来是一个没有准确答案的问题,又能以何种标准去判定对错与否?

我问我自己,绝望是什么颜色?

我说,是白色。

如同浮云,如同青烟,如同在眼前飘散的薄烟。

我绝望吗?或者说,我绝望过吗?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话,连我自己都会笑话自己。迄今为止,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无论是说得不能再说、再说下去就如同嚼蜡的与他们之间的交易、穆然的背叛以及离走、初的受伤亦或是成为了染羽的女人,无一不让我绝望。

我能欺人,却无法自欺。

母亲死亡的报告上填写的原因是:胃癌。但是,我知道,这是其次,其实真正令母亲死去的原因是:抑郁。

母亲有多么的悲伤、多么的痛苦,我即使不了解,也应该清楚。每当她弹奏着《几度枫红》,就是她自虐的时候。

曾经有人说:在那之前,我无法想象,我的以后是靠着回忆支撑才活下去了的。

如果说,人能够靠着回忆活下去,那么,母亲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她的方式是负面而已。

母亲很温柔,温柔到只会伤害自己。她不予别人诉说心中之苦痛,亦不接受他人的温暖与关怀。那么多年,母亲并非无人喜爱,也并非无人追求,只是她不接受而已。

我曾经想问母亲,为什么要那么做?虽然到了最后,我还是没有问出口。

在他突然消失在我的世界之后,母亲不着痕迹的将他的痕迹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抹除,虽然,他的痕迹早已在他离开之前就被他小心翼翼的收拾了,以至于之后除了那一枚戒指之外,再无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存在。就算是一起蜷缩过的沙发、一起躺过的床,都在他高明的手段使然下被替换。这一些我未曾注意过,直到很久之后才发现、才了然。

母亲害怕我睹物思人,所以才会做出如此之举。但是,母亲却没有意思到,她自己在有意无意之间,将她与那个人之间所共有过的东西留下,譬如那一架银色的钢琴,以及那一曲《几度枫红》。

我懂,这个世界任何东西都有着各式各样的形状,包括悲伤。如果说,我的悲伤——假如我悲伤过的话——是如止水,那么,母亲的悲伤就是潺潺流水。一点一点的流淌在岁月的长河之中属于她的那一段里程之中,然后如滴水穿石慢慢的腐蚀着她的一切。

母亲并没有吃不下饭之类的迹象,因为在得知她患上了胃癌之时,我一下子就懵了头。

母亲说:

“疾病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

这样唯心的观点得到了我的赞同。因为,这与母亲的悲伤一样,或许有原由,但是并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有理由,但是更多时候,它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初憎恨我,因为我夺走了她挚爱的穆晚的身体,虽然只是身体,虽然这并非我所愿,但是比起憎恨那虚无的命运,初选择憎恨实际存在的我。所以,在她为我挡下致命一击的时候,我感到了绝望。

那是白色的绝望。

每每地,我去探望一直昏迷不醒的初之时,那种感觉就会一次一次的侵蚀着我。

御医说,她的伤势已无大碍,至于一直不醒来的原因,恐怕是她本人不想醒来吧!

染羽很气愤这个回答,甚至想要将这个御医治罪。

我拦住了他,然后请他离开。

我很理解,初救了她所憎恨的人。这样的她,要如何面对自己的情感与誓言?!

那时,穆然离开之后,穆秋也失去了踪影。我问了司徒破晓,司徒破晓也说不知道。一直看戏的染谦终于招来了一直潜藏在暗处的侍卫,让侍卫带穆夜与十六夜去疗伤。至于花清玥的尸体,则由染谦处理。

我想,他应该是将花清玥交给花家了吧!

在染谦安排好了一切之后,他对我说,让我尽早回宫。此外,他还顺道告诉了我一个不知意义的消息,那就是甘沝报名参加了今年五月的科举,如果成功的话,她将是朱焰国的第一个女官员。

穆飞的葬礼于永清四月二十日举办,葬礼很隆重,据说这是新任的集安国国王——也就是“脂肪多”最不看好的七子植牧的旨意。他在“脂肪多”死后,就立刻发动了政变,夺取了王位。而他,也是这一场荒唐闹剧的唯一获利者。

很多人参加了穆飞的葬礼,这并不是因为穆飞有多高的人气、人面结交多广——在穆飞败落之时,那些人就自动的与之断了联系,而是因为某些人在背后操作,使得这个葬礼看起来很是隆重、很是热闹。

人最为悲剧的事情就是临终之时,亲人连送自己一程都没有。穆然离开,穆夜彻底的憎恨了他的父亲,以前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要憎恨他的穆夜,这一次选择了憎恨他,即使他已经死了!

而原本不知如何消失的穆秋在穆飞的葬礼上出现了一下,但是在人们转眼寻找之时,怎么也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她彻彻底底的消失了,如同蒸发在了这个世界,谁也找不到她的消息。

司徒破晓曾来信请求我,让我帮助他寻找穆秋。我问了原因,他说不知道,只是直觉一定要找到她。

我无法告诉司徒破晓事实的真相,这是我与穆秋的约定,也是她与我提出的交易。但是,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那段被他遗忘了的记忆,如果由我这个外人说出的话,就会失去很多意义,所以我不说。同时,我也没有告诉穆秋,司徒破晓之所以遗忘的原因。因为,穆秋早已经知道了这个原因,却仍旧选择如此,我又拿什么立场、用什么资格去说?

我依然住在永昶殿。虽然染羽再三的要求,让我搬到妃嫔才有资格居住宫殿之中。但无论他说多少次,我都沉默的拒绝。

染羽了解我,因此他没有下旨强迫我。因为,那样的话,只能换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结果。

染羽对我很好,虽然他是在用对我的好去弥补他对那个人的愧疚。而我,似乎应该知足。很多人都这么说。在后宫之中,得君王恩宠,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而我,轻而易举的得到其他人做梦也奢望不到的东西,根本就是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白痴!

经历了穆然的事情之后,穆夜不如我想象的那样,收了严重的打击和刺激而一蹶不振。反而,他如若无事一样,还在炎都开了一间商行,生意五花八门。因为生意刚开始,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很多事情要他去做。他很忙,我是知道的——虽然我不知道他是真的那么忙,还是故意让自己这么忙。但是,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入宫来看我。这一件事情,得到了染羽的默认。

每当穆夜入宫来看我的时候,我都会找着各种理由去请来花散里。虽然,并非次次都能请到。计算一下的话,大概是请五次,有一次会来。

我知道,花散里拒绝的原因。并非她不想来,而是不能来。这里,毕竟是后宫。纵使是得到了染羽的默认,但是,又如何得到其他人的认同?!

染羽是君王,不可能不顾忌其他人的看法,而花散里身为君后,更不可能如此明显的挑战着宫中规矩,也不能不给染羽留一点余地。

又一次穆夜前来看我,又一次花散里拒绝了邀请,又一次穆夜很快就离去——在花散里不在场的情况下,他总是来去匆匆。

在他走之前,我让他将十六夜带走。原因是,十六夜自幼跟着他,而且他现在也需要信任之人为他办事。

这一番话,被刚好走进来传信的十六夜听见。

穆夜没有说话,只是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而后离去。十六夜愣了愣,目光里流转着震惊以及莫名的哀伤。

他将信递给我,然后沉默着离去。

十六夜不如以前那般,沉静了许多。就像是一下长大了。眼中虽然有着许多晦涩,但没了往日我所讨厌的犹豫。

一切,都变了。

信是以“林修”的名义写来的,内容写的是穆然的去向。

在那一日之后,穆然也失去了踪影。许多人都在找他,穆夜、司徒破晓、林修以及我,但是无一找到他的消息。他比穆秋消失得还彻底。

而林修的来信写着,曾经有人在南向国见到神似穆然的人。

消息只有这一条。而这一条消息告诉我两个消息:一是穆然的不知真假的下落;二是,林修只找到了这一条消息。

温柔的人,最容易犯下的就是偏执。

这一件事情之前,我从未想到过,温柔如穆然那样的人,会如此的疯狂。因为得不到心中所爱的穆夜,那一份因爱而泛滥的疯狂便将穆夜所爱的东西全部摧毁。

对于穆然,穆夜是自始至终的沉默以及无视。这一点,就是穆然无法忍受的,也是将穆然彻底逼疯的原因。

即使如此,谁也没有怪责过穆夜,谁也没有资格去怪责。因为,无论穆然如何的悲剧,但实际上的受害者是穆夜。

从集安国回来,已经两个月了。两个月的日子,过得十分的安宁平静。但是,这一份平静即将被打破。

染羽让人传信说,南向国的使者快到了,他让我陪同她一起出席迎接使者的宴会。

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却无法违背染羽的这一个命令。

身为染羽的妃嫔,陪他出席宴会等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不过,这这种外出接待的事情本是属于君后的职责。而我的身份,不过只是小小的侍屏而已。

不用想都知道,一旦我出席了这个宴会,那么,我的安宁日子绝对如同东去之水,不再复来。

我答应了染羽的要求,当夜他来之时看起来十分的高兴,这让我再度感受到了那白色的绝望。就如同沾染在床单之上的鲜血一般,是绝望的颜色。

或许,我想要的,不过是一次伤心。

我想要见一见那个人,如果可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