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哀戚
作者:苏木里      更新:2019-09-24 01:09      字数:3751

第59节

伫立在温柔身边的十六夜最先发现她的异样,因为那烟斗掉下来,燃烧的烟丝溅出的点点花火落入眼中,与温柔那震惊无比的表情一起烫伤了他的眼。

为什么?

为什么又是这样的表情?!

不可置信又满是悲伤的表情,究竟是什么让这个一直都淡漠如水的女子露出这样的表情?

初见之时,他就认出,这个人绝非那个被关在黑暗角落里、性格懦弱胆小的穆家四小姐穆晚。虽然他当初说,她并非叫做温柔。但是,也只是如此而已。他无法否认她不是温柔,也无法承认。这样矛盾的认知,在与她相处越久,就越加的强烈。

相识快一年了,他只见过她明显的情绪波动不过四次。一次是在寒玉宫、一次是在青花镇的客栈、一次是在青花镇的街上,一次是现在。

此时,她虽然没有哭,没有流泪,可是,十六夜却觉得,此时她哭出来的话,说不定会好上许多,而自己还不会这般的难过、这般的疼痛!

心,如同被万箭穿透,血液不可抑止的流出,一点一点的凝聚成河。那用血构筑起的河,经由经脉,流淌了全身,也将那疼痛带到了全身各处,让他疼痛不已,以至于只能呆呆的看着她,什么都不做,什么都做不了……方才温柔那一声吼叫,让穆然平静的心起了波澜。虽然表面仍然若无其事,可是心河的波澜,怎么可能被轻易的抹去?

不敢看她。

纵使他知道,此刻应该说一些什么,无论是用什么身份,是“穆晚”的哥哥,还是作为一直陪伴在“温柔”的穆然,都必须做一些什么。但是,他没有这个资格。

对,他没有资格!

在选择背叛了她的那一刻,他就丧失了这个资格。

只是,他不明白,聪明如她、淡漠如她,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即使当初有过刻意的疏离,即使背叛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被她定义为“交易”,为何还是对他自称为“我”?!

她有没有发现,她对自己所接纳的人都是自称为“我”,譬如穆夜、十六夜、初幻、林修以及他自己。而对于那一些没有接纳的人,都自称为“在下”,譬如高贵如染羽、染谦甚至是相识数日,就可以明了看出真诚对待她的司徒破晓。

究竟是为什么?!

当初在她醒来之时,就发现她与以往有什么地方不同。虽然之后,她刻意的扮演着“穆晚”这个人,却没有刻意的掩饰自己的本性。之后,从穆夜那里得知了所有,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也莫名的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的女子,绝对不是被称为“穆晚”的存在。

父亲的目的,他不知道。

以前,父亲明敲侧击了好几次,他都装作不知道。他不想要参与父亲的野心之中,但是却默认自己是父亲的棋子。

只是因为,他有一个无论如何、哪怕是背叛了天下人也想要实现的愿望。一个无论怎么想、怎么做都无法实现、却不管不顾,哪怕如同飞蛾扑火也想要实现的愿望!

那一次,温柔主动对父亲提出,让他随同一起去朱焰国,这一切就如同被注定了的、无论遇上了谁、对彼此产生了什么样的感情,都改变不了轨迹的宿命轮回。

如论如何,已经改变不了了……温柔,你为什么对背叛过你的人还是如此的温柔?!甚至是欺瞒了自己,用这种近乎是自虐的方式,来保住了彼此虚假薄弱的关系……初捡起烟斗,半蹲在她面前,道:

“小姐……”

我回过身来,看着他们用着复杂的目光看着,结果烟斗,将之视若无睹。

侧躺下身,让初重新为我装了一斗烟丝,点燃,开始重复着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得动作:吸了一口烟,吐出,看着慢慢飘散的烟雾,又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才将视线转回到他们身上,若无其事的淡淡说:

“闲话说得太多了,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方才说到植仿度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司徒破晓道。

“前提是,那个假设是成立的。”林修补充道。

一种默契,他们都选择方才之事不曾发生过。

“阿,为什么呢?你们说说自己的看法吧!”吸了一口烟,淡淡说道,“那个……就从修开始吧!”

“这算是猜谜吗?嘿嘿,听起来貌似很不错!”林修笑着说,“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先说吧!一直以谄媚政策讨好强国以求得庇护的植仿度,如果他不是出于贪求穆家产业财产的话,那应该是有更大的利益驱使他下了这么一步危险的棋。”

“利益驱使吗?这的确是一个足以说服别人的理由。但是,他应该没有自不量力到敢以区区的集安国去挑战朱焰国。”司徒破晓道。

“可能吧!不过,也保不准植仿度真的是脂肪太多了,所以才一时脑抽筋,做了这样自不量力的事情。”林修嬉笑着说。

“修此言恐怕差矣!”穆然开口道,“这些年来,虽然国主的身材的确越发的丰满,可是他的脑袋并没有像身体那般肥大。”

“呵,原来穆然你也会说笑话噢!还挺好笑的!”林修讪讪笑着,“那你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只是,近几年来,国主的谄媚政策明显的不如以前,虽然权力仍然高度集于中央,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定会发现他的权力有外流的痕迹。尤其是在近一年以来。”

“权力外流?!”十六夜微微皱着眉。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夜主不曾知道?

夜主虽然什么事情都不说,但是如这类的事情,他还是会提起的。若是没有提起,那就证明……夜主他并不知道!

既然如此,为何他会知道?这个一直被万千宠爱包裹的穆家大少爷,温良无害的外表,难道真的是伪装吗?

难道……真的是他背叛了温柔吗?!

“只是猜测而已。”穆然看了十六夜一眼,道。

我继续抽着烟,毫无插话的意思,也无什么高见低见需要发表。现在,只想要抽烟,不停地抽。

“你的意思是说,这和穆夜有关?”司徒破晓问。

“并不确定。”穆然道。

“那就是有这个可能了?”

穆然不再说话,但这沉默与默认已经无异。

“国主并非是那种鲁莽之人,也绝非是不识长远之人。如果他真的是出于什么目的而假借君上之名,那么,他的背后一定有着某种势力,让他敢这么做?”十六夜沉思了片刻,道。

我挑了挑眉,不无惊讶的看着十六夜。林修与司徒破晓亦是如此反应。看来,本应该是林修与司徒破晓二人之一说出的可能性,却被十六夜抢了先,虽说,这个可能性已经很明显,但由他这么简洁而明了的说出,还是多少会让人吃惊。

“……与南向国有关吗?”我道。

话音一出,引来了一片沉默。我有些讶异,本以为这多少会得到一些质疑或是反对看法,没想到会是如此干脆的沉默,还真是让人多少有些失望和无趣。

“好了,这个问题到此为止。”我打住了话题,现在很多事情都没有得到证实,尤其是这个根本就是建立在一个没有证明其确定性与真实性的假设上的问题。

“那接下来该如何?”司徒破晓道。

“想个办法和穆夜见上一面,很多事情必须由他来证明。”

“什么意思?”

“嗯,这个嘛……”我沉吟着声,笑了笑,“譬如说,他是否是毫无防备之下被人突袭儿被捕、他为何来到集安国、是否是出于他自身的意志以及靠他自己的力量求助……以及,他是否还活着!”

“小姐,这……”

十六夜凝重着神色看着温柔,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他是否还活着”?!

“现在只是据说穆夜还活着,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能够证明他还活着吧?”我淡淡道。

“……你是说,如果活着的话,就救?!”穆然有些不可置信。

“不然呢?”

“死人没有营救的价值吗……”林修似乎有些嗤之以鼻。

“就当做是这样吧!”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只是,我没有伟大到为了一个死人而让还活着的人冒死亡的风险。要知道,死神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你触碰到他的镰刀,那么,所有活着想做的事情,就只有期望下辈子了!当然,如果活着的人不介意的,我也无所谓。”

“……是吗?有些难以想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林修貌似玩笑道。

“随便了,就当我嫌麻烦吧!不过,这的确很麻烦。所以,尽快找出什么办法去见他一面。”

“是,我明白了!”十六夜道。

我起身了,望了望天空,天色似乎开始黯淡了下来。

很是意外,我本以为,讽刺我的会是十六夜。毕竟,穆夜对于他来说,是那般重要的存在。而现在的十六夜,应该是桀骜而聪慧的十六夜。不过,似乎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十六夜多少有一些成长了。至少,他懂得收敛他的桀骜与不逊了,也多少懂得隐藏他的天真了。只不过,后者似乎从未在我面前有所体现。不知道,这是喜是悲……“好了,就这样吧!我想去休息了。”

就这样,我在别人的地盘上下着逐客令。

他们都默然,而后相继离开。

最先离开的是林修,他一转眼就不见。

经过数日的相处,我越来越确定他与当初在流水亭所见到的林修不同。那时候的林修,话语幽默举止轻佻不拘。但是,也与染谦不同。染谦是谦谦君子,虽然话语之中随时都有着让人一不小心就会坠入的陷阱,却也与现在的林修不同。

要怎么形容才好?

现在的林修,是流水亭的林修与染谦的集结体。

这样说,应该是最合适的吧?

或许,也是最不合适的。

其次离开的是十六夜。他只与我点了点头,告退离开。离开之时的表情,稳重而冷静,在明白自己最应该做什么之后,压抑下心中的惶恐不安,并忍耐着。这样的他,简直就如同一个成熟的大人。

再次离开的是穆然。他说了几句关心的话,然后在不让我会反感的范围内提了几句穆飞是如何想念我之类的,便离开了。离开之时,他依然温柔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