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她一个人伫立在那里,身体僵直,眼中是深邃而透明的悲伤,不断滑落的泪水似乎是什么的结晶,美丽而冰冷……为什么?
司徒破晓不能不疑惑。
总是一副淡漠样子的人,在见到莲子之时就露出了厌恶之情。若是说,那厌恶之情如同雾里看花,有些模糊不清,那么现在绝对是掀开了那一层薄纱,被模糊的东西终将被看得彻彻底底、清清楚楚。
因为一串糖葫芦就流露出如同孩子般天真的表情,虽然不知道她自己意识到了没有,可那个表情那么纯粹,让人根本就无法将之和平时的她联系到一起。而现在,不过是转瞬之间,那表情却转换为此等的悲伤姿态?!
究竟是为什么?!
那卖棉花糖的摊子并无什么奇特之处,围绕在之前也不过是几个小孩子。而四周,也无任何值得注意之处。他发现不了任何线索,也找不到任何让她如此的原因。
十六夜感觉自己的心在疼痛,那种疼痛就如同灵魂被撕碎一样,难耐、痛苦,却无可奈何。
他在付完钱之后,就立刻跟上温柔。可是,当他跟上她的时候,就发现她站在那里,手中的糖葫芦掉在了地上,表情呆滞的望着卖棉花糖的摊子。
渐渐地,那呆滞的表情开始显露出悲伤,泪水也跟随着掉了下来。
她的这种样子,曾经见过一次。那是在寒玉宫的时候,君上与谦王爷突然前来。在君上与谦王爷离开之后,她就是如此的样子。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默默的流着泪。
他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事后温柔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她变得越来越安静了。以前,偶尔还会让穆然弹琴给她听,但那之后,她如同在躲避什么似地,尽可能的不与穆然见面。
虽然很多事情不知道,但十六夜多多少少的能够猜测出,这绝对和穆然有关系。而谦王爷与林修的长相一模一样,负责联系竞拍人选的人是穆然,这怎么可能让人相信谦王爷与林修的长相纯属巧合?这怎么可能让人以为穆然与之没有关系?
但是现在,虽然是同样的模样,可是那种悲伤却比之前更加沉重。
透明、深邃而绝望的悲伤。
世界似乎停止转动,时间似乎停止流动,心跳似乎停止跳动,脉搏似乎停止脉动,一切的一切,都被凝固了。我如同被封印在巨大的蚕茧之中,除了一片模糊的白色,什么都看不见。
明明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地方,我却感觉自己在另外一个空间,用着极为狼狈不堪的姿态注视着这一切。我看得见别人,别人看不见我。我彻彻底底的隔离开了这个世界,彻彻底底的被关在一个人的世界。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包括世界,包括我,也包括他……记得,以前在小说里曾写过这样一段如同呓语的话:
……我就这样,将自己关在了这里,蜷缩着身体,坐在地上。冰凉的地板,旁边是有着许多看得见、看不见的污渍和细菌的马桶,马桶里有着刚吸完的烟蒂和零落的烟灰。没有被水抽走,被水抽不走。
四周一片死寂,有的只有排气扇的声音,呜呜的像是可笑的啜泣声、偶尔的开门和关门声以及轰隆的抽水声和踏踏的脚步声。
我不要出去,还没到时间。就这样,把自己关在里面,头上是遮挡住天空的天花板,旁边是锁着自己的门。
我不出去,别人进不来。我看不到别人,别人发现不了我。
……我不出去,别人进不来。我看不到别人,别人发现不了我。
我不出去,别人进不来。我看不到别人……我不出去,别人进不来……我不出去……我出不去。
捡起地上的糖葫芦,冷冷的看了一眼表情复杂的十六夜与司徒破晓,道:
“回了。”
青花河是青花镇的护城河,河水清澈碧绿,可以清楚的看着在水中飘摇的水草以及嬉戏在之中的游鱼。它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的美丽,且温柔的围绕着这个朴实而美丽的小镇。
青花河边,一个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大大的双眼里尽是纯真的女子站在那里。杨柳垂髫,随着风摇摆着柔嫩的枝条,温柔的抚摸过女子的脸庞。
一个五官英俊,身材颀长,周身散发着王者气息的男人走了过去。他温柔的将披风披在女子身上,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之后,才放松下表情。
“月儿,你怎么不听话?让你好好的在客栈里等着,怎么跑这里来了?”
“可是……可是哥哥和安哥哥都去了那么久,月儿担心嘛!”月儿嘟着嘴,无辜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她知道哥哥他们每一次都是在这里汇合,所以就偷偷的跑了过来。
“哎……”
独孤向南有些无奈,他自认为天下没有能够难住他的事情,可是偏偏对自己的小妹没有任何办法。
但是,一想到月儿的身体,就算是有再多的无奈苦涩,他都能吞下去。
“哥哥,安哥哥呢?安哥哥怎么没有一起回来?”独孤向月道。
“安阿?他去给你买棉花糖了,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吃吗?”独孤向南刮了刮她的鼻头,故作不满,“看你,就知道你的安哥哥安哥哥,一点也不将我这个亲哥哥放在眼里。果然是女大不中留阿!”
“哪有……”独孤向月羞红了脸,垂着头,不敢看自己的哥哥,“月儿也很喜欢哥哥的,才不是喜欢了安哥哥就不喜欢哥哥了。”
“真的?”
“真的真的!”
独孤向月抬起头,害怕哥哥不相信,不停地点着头。可是却发现哥哥眼中戏谑的目光,顿时明白他是在戏弄自己。娇嗔了一声,转身不理哥哥。
而面对独孤向南的独孤向月,早已红霞密布。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思是瞒不过哥哥,只是哥哥戏弄自己的时候,也会感到无比的害羞。
安哥哥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平时寡言冷漠,可是她知道他的心肠很好,很善良。而且,他对哥哥的帮助也很大。哥哥一直都在夸奖他,说他是自己的得力助手,若不是他的话,他未必能够等上如今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安哥哥一点异心也没有,对哥哥十分的忠诚。不仅如此,他也不会因为哥哥的身份而对其卑躬屈膝,刻意讨好。相反,在哥哥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时,他会毫不留情的指出,甚至是将哥哥的决定批评得体无完肤。好几次,他惹得哥哥牙痒痒的——哥哥当时是这么告诉自己的,恨不得拿吃的将他的嘴塞住,最好是让他噎死算了!
每当听到哥哥这么说的时候,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安哥哥是一个完美的存在,英俊又聪明。而且,还十分能吃了。不管什么都能吃,不挑食,还能吃很多。以至于哥哥一直都在埋怨,他明明那么瘦,那么多的东西被塞到哪里去了?而且,真怕他哪一天会将自己给吃垮。
独孤向月知道,自己自幼身体都不好,从小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不知道吃了多少药,都没有好转。说不定,今天睡了,明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可是,她没有丝毫怨恨之类的情绪,她对现在很满足,也很幸福。哥哥将自己捧在手心里,宠着自己,爱着自己。安哥哥虽然冷漠,可也用他自己的方式关心着自己。他们两人,无论自己想要什么,都会尽量满足。就像是现在这一次,她很想吃一次棉花糖,虽然他们面露难色,也没有拒绝自己。
想着这么大的两个男人去买小孩子才吃的棉花糖时,就觉得好好笑,也好幸福……“在想什么呢?脸这么红。”独孤向南宠溺笑着说。
“没……没想什么。”独孤向月支支吾吾的说,但看到哥哥那精明的双眼时,不好意思的扭捏着手,道,“在想哥哥和安哥哥啦!”
“你是在想你的安哥哥,顺便想哥哥吧?”独孤向南笑道,目光看到远处走来的人时,有些邪邪得笑着说,“看吧,你的安哥哥被你想来啦!”
“哥哥!”独孤向月跺了跺脚,撒着娇道。
“我的小月儿也长大了,是该嫁人了。怎么,要不要哥哥给你提亲?”
“阿?”独孤向月有些懵了。
“月儿,你可知道,尚安有多优秀?”
“嗯!”独孤向月点了点头,安哥哥有多优秀,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她不懂哥哥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所以,你如果不主动出击,相等那个呆子醒悟过来的话,可是要等很久的噢!而且,你没发现很多女人在觊觎他吗?”
“我……我知道。可是,我……”
“哥哥不是一直告诉你吗,喜欢的东西就要努力去争取,莫要等到错过的时候才后悔。如果你是担心身体的原因的话,那就不必。尚安可不是会在意这一些的人。而且,你这样犹豫不决,可不像是我独孤向南的妹妹噢!”独孤向南温柔的道。
独孤向月看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哥哥,心里涌起了酸意。
哥哥对她而言,就像是天一样的存在,从小就支撑着自己的天。虽然一直闭门养病,可她不是不知道,他们的生存环境有多险恶,一不小心就会丧命。随时随地都要堤防着、警戒着。谁也不能相信,谁也相信不了,只能靠自己活下去,只能踩着别人的尸体活下去。
在外人眼里,哥哥是冷酷残忍的人。但是,在她的眼里,他是自己最最温柔的哥哥。
唯一的哥哥。
在安哥哥没有出现之前,他们兄妹唯一能够相信的人只有彼此。所以,她很感谢安哥哥,私心也爱慕着他。
之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迟疑不决。安哥哥那样善良的人,如果娶了自己,绝对会善待自己、珍惜自己。可是,她不当他的累赘,当他的负担。可是,现在她决定了,既然爱了,就要勇敢的去追!哪怕自己只能活到明天,也要去追!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在胆怯,不会再犹豫。
她不害怕,何况,还有她最爱的哥哥的支持。因此,就算是失败也没关系,她要告诉安哥哥:
我爱你!
这时,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衣衫,外披一件同色风衣的男子拿着一个如白云般松软的棉花糖走了过来,刚毅的五官、毫无情绪的黑瞳,周身流转着冷漠的气息。但是他一见到站在河边的两个人时,表情柔和了一些,黑瞳里也泛起一丝丝暖意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