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清理门户
作者:鞋底红      更新:2019-09-22 20:27      字数:4924

宫院内腊梅初开,佛香袅袅。天帝前几日又惊梦了,白日里头昏脑胀,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一早大智度寺的住持遍带着弟子们来为天帝念清心咒。众人正闭眼虔诚念着经,突然有一侍卫走进来,在高公公耳边说了两句。高公公一惊,那侍卫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的小铜碟交到高公公手里,高公公眉头紧皱,望着天帝专心致志的身影,犹豫着要不要去打扰,最终他还是下定决心,捧着铜碟走到天帝身边,小心翼翼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此时天帝立刻睁开了眼睛,望着高公公手中的铜碟,有些不安起来,摆了摆手,让那群和尚退下,才道:“让他进来。”

这时从殿外低着头弓着身走进来一个身着下等官袍的小吏,双手抱着个细长的布包裹走进来。

元安很是慵懒地斜靠在塌上,看上去心情不佳,满脸疲惫,问道:“你就是工部督造司的?”

“是小人。”

“发现了以北关贺家手法所铸之剑?”

“正是。前些日子兵部送来一把灵剑,说是凌王殿下希望这次打造给玄甲军的刀剑□□以及箭头全部按照这把剑的标准建造。”

“这把剑,有何特别?”

“剑身极韧,而剑韧却极坚硬,这乃事包钢锻造之后,在剑身上包裹上特制的泥浆后,用马尿和羊脂将剑韧局部淬火而成。小人……小人小的时候在北关师傅的作坊里见过。那个之后,就没人再按照这个法子锻造兵器了。可如今这样的剑又出现了,小人觉得奇怪,特来向陛下禀告。”

“凌儿……”元安手里盘着两块红玛瑙制成的核桃,盯着这把剑思索着,“你先不要声张,去查查他从何处得来的这剑。”

“是。”

说完,这小吏正准备退下,被元安叫住,“慢着,若是查出什么来,必有重赏。”

“谢陛下!”那人欣喜地磕了头,退出去了。

那两块红玛瑙的核桃被越盘越快,元安的沉着的脸上出现了愠色,底下人都被吓得不敢出声。元凌是在莲妃成为元安的王妃之前就被生下来了的,以前宫中也有过传闻,说是元凌是先王的遗腹子,原以为这事被平息了。没想到一把贺家铸法的剑突然冒了出来,像是刺中了元安的伤疤一般地冒了出来,叫他怎能不怒!

“高卿!”

“奴才在!”

“把刘氏兄弟找来。”

“陛下这是要?”

“老七那里暂时先放一放,给我去看着点老四。”说完他似乎咬了咬牙,眼神里对了许些复杂,又加了一句,“让人也看着点莲池宫。”

入夜,元湛正坐在花房里看着书,只是现在的花房里就只剩下一株虞美人,其它的要么败了,要么被送了人,现在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元湛回了京就常常一个人坐在里面,要么处理往来的书信,要么在院子里练剑,人也变清冷了。

“殿下。”查大牛走进来,在元湛耳边悄声道:“上次那两个金羽卫好像不再看着我们府上了,貌似是去了凌王府上,不过咱们府四周还有别的暗卫还在。殿下,只要您一句话,我一个人可以出去把他们干翻!”大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元湛摇摇头,问道:“那个崔谅如何了?”

“今日跟着他那两个哥哥去崔大人府上拜谒过,听说最后崔大人将他单独留下说话来着,可要我去传什么话?”

元湛抬手拿着书给了大牛脑门上轻轻一击,道:“王府周围那些个暗卫你都忘了?”

“嘿嘿嘿!那些个屁人算什么东西。我肯定能不让他们发现!”

“你啊,就知道欺软怕硬。”元湛说罢,放下书,又道:“去把剑取来,看看你进步了没有。”

“真的呀!好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牛咋咋唬唬地去取剑,这下府里的下人都知道湛王殿下要亲自与大牛比试了,机会难得,自然是要来围观的,连客居湛王府的那几个南方士族公子也来围观。

大牛是李麟教出来的,自然用得也是双剑,两把剑在他手上被耍成了两朵花,看着挺唬人的。元湛是单剑,并且是短剑,传说是为了追求速度放弃了剑的长度。

只见他站着一动不动,双眼却紧盯着大牛,全神贯注,大牛也不再耍帅,两手握着剑柄,也全神贯注地盯着元湛,不敢有丝毫大意。

府中有新来的奴仆杨三,一看这架势也是惊讶得很,小声问身边人:“这湛王府,比划拳脚都是用真家伙的吗?”

他身边的人是个在湛王府待得挺久的侍卫,自是功夫比一般武夫要高出一截,嘴角一撇,嘚瑟地笑出来,道:“今天有好戏瞧了。”

说罢元湛和大牛同时迈步,两人的动作似有重影一般,虚虚实实,也听不见刀剑相碰之声,只听见剑锋划破空气,那嗡嗡之声,听得人胆寒,两人你来我往,快得根本看不清。

那侍卫抱着双臂道:“大牛进步也太快了吧!”

另一个道:“殿下让着他呢。”

两人说罢又一齐看向青山,只见他一手按在剑柄上,双目盯着房顶的,两人也闭了嘴,不再嬉笑,没虽然没得到什么行动通知,不过今夜,殿下一定是有安排的。

新来的杨三好想说两句,没成想身边几位大哥同时开始沉默,这气氛有点尴尬啊……他刚想到这里,突然就听见“啊!”“啊!啊!”“啊!”从房顶上掉下几个黑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乌鸦,知道的……“啊!!!!死人了!哇呜呜呜呜!吓死俺了!”

杨三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正巧有一位落在他脚边,吓得他尿都快出来,身边几位侍卫大哥噌噌噌地拔/出剑来,一人一剑就把那人结果了。

这时房梁上似乎有打斗之声,大牛二话不说,脚一跺,飞上去,几下功夫,一手一个,拎下两位来,嘭嘭两声扔在地上的时候,人已经没气儿了。

不是新来的都见怪不怪了,是新来的都吓傻。

元湛不急不慢地收起他的剑,脸上是满意的微笑。大牛站在他身边,清了清嗓门道:“诸位,想必也看到了,我湛王府不太平,往后也不会太平。若是敢作奸细的,咱们王爷一概不问,直接就地处决。现在有想自首的,直接出来,过了今晚,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三吞了口吐沫,就见身边跪下几个人丫头、婆子还有侍卫,都是跟他一样新来的,一个个趴在地上打着哆嗦。

大牛又道:“还有几位挺坚强啊!”

哗啦啦,又跪下几位。

这时杨三才明白,今夜就是一场给新人的一场清理门户的表演。这京城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之前还是一派太平景象,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杀机四伏?

那天晚上,他跟着另外十几个新来的刷洗了一夜院中的血迹,次日一早,阳光出来又是干干净净的砖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元湛一个人在院子里练剑,向来是不许闲杂人等看的,一会便送出一堆被砍得七零八落的猪排送进厨房去了。

这日大牛带着礼物又上元凌那里去了。这日元凌不在家,据说是他送回来的那批平南奴,总有从官家逃跑的,几经跑了好几百号了。关键是跑了之后,还都踪迹全无,不知去了何处,京兆府尹郑大人愁得不行,硬着头皮找元凌帮忙,没想到凌王殿下竟然答应了。

可是几人插来插去,也没查出端倪,五万户,一户一户地监视也是不可能的。他正头痛呢,回到府上,下人来报,说是湛王府又派人送东西来给卿尘姑娘。

“什么?又来?”元凌都快炸毛了,这个好弟弟,抢人也不带这么明目张胆的啊!

“卿尘呢?叫过来!”

“她跟着湛王府的人出去了。”

“出去了?你们不拦着?”

“这……”底下人为难了,以后说不准就是凌王妃或者湛王妃的,谁敢拦啊……

“去了何处?”

“小的叫人跟着的,半路本湛王府侍卫给拦住,打发回来了……不过他们是往城西去了。”

“城西?”元凌思索着,城西有什么?西市?西山?大智度寺?对,一定是大智度寺!

“来人,备马!”

卿尘此时正气鼓鼓地坐在大牛的驴车上,大牛一脸大一样样的嘚瑟表情,真是欠揍啊!

“你去不去?你不去下次还会有更大的礼送来,日日送,送到姑娘肯见我们殿下为止!”

如此,卿尘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大牛出来,还不是去湛王府,而是去……“查将军,这是要去什么地方?还驴车,神神秘秘的?”

“姑娘,您这是去和咱们家殿下私会,私会懂么?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啊,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说着说着大牛还唱上了!

卿尘气得也不再矜持了,吼了他一句:“大牛!”

“嘿嘿嘿!姑娘就不该这么客气。以后都是自家人对吧,嫂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卿尘心中那段空缺的时光,似乎有太多故事无法说出口,以前的她不敢去面对,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让人怎么回避?

“大牛,你老实告诉我,以前你们殿下,待我如何?”

“待姑娘好呀,殿下待姑娘最好了。他就只宠着你,我们这些人,只有在一边被李麟大哥揍的份。下辈子呀,我也要投胎做个女娃!”

“我……我跟他到底什么关系?”卿尘还是问出口了,她不想问的,她怕知道答案。

“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可把大牛问住了,卿尘不是被正式册封的王妃,但确实是当时湛王府内事物的掌权人,到了琅琊州之后李麟便有了官职,自有府邸,湛王府和那些庞杂的生意大多是卿尘在掌舵,不是夫妻,胜似夫妻,要说是什么关系,这如何回答?于是他回答:“额……夫妻关系。”

“你胡说什么!”卿尘一听急了,脸涨得通红,一巴掌狠狠拍在大牛这瓜娃子背上。

“哟!嫂子还会撒泼了呢!”

“你再胡说!再胡说八道我跳车!”卿尘威胁道。

“我没胡说啊,你俩都睡过觉了,怎么是我胡说呢!”大牛也急了,这么臊人的大白话都讲出来。

卿尘听了一下子跌坐下来,脑袋晕地嗡嗡作响,又晕又疼,她竟然是元湛的侍妾?她怎么会……

到了大智度寺,驴车七拐八绕的,直接从后山门进去了,这后半段路卿尘安静得有点怕人,大牛好几次回头确认她还在不在,就怕她中途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

到了一出台阶下,驴车停了下来,初春的季节,寺内院中的腊梅还香着,树桠上还余着残雪,阳光照下来,晶莹璀璨的,煞是好看。

她呆呆地坐在车延上,仰头看着台阶着站着的那一人,他身着白衣,拿着玉笛,微微抬着下巴,看着院墙上的麻雀,阳光照在他的眼里,成了剔透的琥珀色,这地方,这场景,好熟悉,熟悉得她想哭,那些被她遗忘的过去,到底是些什么啊!

“不下来么?”元湛已经站在车前朝她伸出手。卿尘软软地摊坐在车上,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作何反应,她痴楞楞地看着眼前这人,这个人,这个人啊……

元湛一脸问询地看着大牛,大牛像是个犯错的小孩,扭吧扭吧道:“唔……俺就是说你你你你俩上过床,姐姐就这幅模样了。这不能怪我,人是殿下睡的,我就是讲讲而已!”话没说完就急忙抱着头逃开了。以前打人的都是李麟,湛王殿下不怎么喜欢亲自动手,现在李麟小爹爹不在了,这娃娃有点放肆了!

“还能走路么?不能走,要本王抱你下来?”

卿尘没反应,还是愣愣地瞧着眼前这个看起来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元湛叹口气,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上前弯腰,双手直接把卿尘打横把她从车上抱了起来。

靠得这么近,他身上的龙涎香气她能闻得到,他的呼吸她能听得见,他宽厚壮实的臂膀她能感觉得到,她也不知这是怎么了,浑身都在发抖,脸在发烫,之前她明明那么恨他,可到头来,尽然缩在他怀中,希望这阶梯能再长些,时间能过得再慢些?

“我自己能走。”卿尘咬着唇低声说道,那语气带着些娇意,不是故意的,却是不由自主的。

“让本王多抱会。”

山门边有小和尚路过看见,赶紧红着脸回避了,元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睛看着前面的台阶,一步步慢慢走上去,像是讲故事那般的语气,娓娓道来:“想着以前小时候,你顽皮,去雪地里采药,两脚冻得全是疮,我也是这么把你背回来的。那时心中坦荡,也不太明白旁人的眼神。等到后来明白这些事了,便装作不明白,依旧背着你,是想要背你。再后来,你不愿意让我背着了。我就跟在你身后,看着你一步一步自己挪上去,疼得满脸通红,就想要这样把你抱起来。”这时他突然把目光移到卿尘脸上,面无表情地继续讲着令人心动的情话,“可是那时候不敢。”

“湛王殿下也有不敢的?”

“我怕你不喜欢。”

卿尘心跳得厉害,把头低下,不敢看他。“那你现在就不怕了?”

“现在?现在当然不怕了。现在,本王只想自己过得开心些。”

“你!”卿尘正要挣扎被元湛一下子撒了手,差点摔在地上,好在他又伸手扶了一把,见卿尘站稳了,便立刻松了手。

“卿尘,你就是梁人插在本王心口上的一把刀子,本王再也不会让你伤着我一分一毫了!今日让你来,是有个人,你需要见一见,跟我进来。”说完他一甩袖子迈腿进了一间破旧的厢房。